沈丽姝便告诉他,这项圈很好很贵重,爹娘怕他戴身上不小心丢了,就这么带回去,一准儿被娘亲以帮他保管理由的收走,像他从小到大的压岁红包一样,管着管着就见不到了,想要自己保管最好就留在庄子上,庄子上没有人抢他东西,他来庄子上可以想怎么戴就怎么戴。
    如果担心被爹娘没收宝贝,她也会帮他保密的。
    涉世未深的小朋友那里经得住这种话术,瞬间被忽悠瘸了,回家以后发现阿姊果真守口如瓶,没对爹娘说起大哥哥的半个字,更是感动到不行,觉得阿姊跟他简直天下第一好。
    就这样,沈丽姝轻轻松松把事情瞒得滴水不漏,导致最看好的女婿人选都已经试图登堂入室了,沈徐氏还全然不知,她只知道看好的那几个人选越来越靠不上了,反而前来做客的亲朋好友各有各喜事宣布,家里孩子们定亲的定亲,谈婚论嫁的谈婚论嫁,对比一下自家两手空空,更郁闷焦虑了。
    沈徐氏一慌神,沈丽姝就遭了殃,被她娘联和亲戚长辈疯狂洗脑pua,就算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天天这么闹也烦得很。
    沈丽姝不堪其扰,但是又不想为了躲避三姑六婆们就去店里帮忙,这么美好的假期,加班是不可能的加班,她选择回庄子上去。
    刚好家里每天迎来送往的,一多半都是陌生人,把跟着他们回来过年的初一紧张到不行,来一波人就要瞪大眼睛扫视一圈,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很多人刚进门就被这严肃的大狗吓一跳,还有几个小孩被吓哭过,沈丽姝便以送它回乡下的名义溜之大吉了。
    这个理由找得好,沈徐氏非但不阻止,还叮嘱道:“索性把雪团也一并送庄子上去吧,毕竟这每天人来人往的,我们也没法不错眼的盯着,要是有调皮的小孩去撩拨,初一和雪团那一爪子下去,要出大事的。”
    沈徐氏是真觉得她千里迢迢跑庄子里就是为了安顿一条狗,毕竟她闺女可是把狗当妹妹养的奇葩,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因此全然没想过她一去不回的可能,叮嘱一句便又匆匆回客厅招待去了。
    倒是沈家旺更了解闺女的小心思,开口便让朱伯父子、陈四娘和贞娘都跟着她走,把人带齐了,他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她的安全。
    由于沈四弟跟着他三哥去找秦容玩了,沈大弟沈二弟更是早几天就被林举人拎进了模拟考场,沈丽姝的小尾巴们都不在场,她就这么清清静静的出发了。
    庄子算是沈丽姝自己的小天地,回到这里她总能放下所有负担,沉浸式享受生活,每天吃吧喝足溜猫逗狗,闲了写写字弹弹琴,再跟贞娘八卦一下她的感情生活。
    有些人自己不谈恋爱,却喜欢看别人谈恋爱,沈丽姝就是典型例子。
    三堂哥四堂哥定亲后,就轮到了老五沈大柳。
    而贞娘是被亲爹去世后,被继母卖给人牙子,刚好被沈丽姝撞见,便日行一善把她的卖身契从人牙子那里买过来了。
    她那继母拿了银子去到外地,说从此断了关系,这么多年真就了无音讯,贞娘的婚事无需父母之命,只能由主人做主。
    沈丽姝自然不是捏着卖身契就胡作非为的人,这身契她早就说了让贞娘自己保管,只是贞娘总说必须自己给自己赎身,只是现在银子还没攒够,要等等。
    其实大家都知道,贞娘的赎身费早就攒够了,她只是舍不得,自从没了父母亲人,姑娘和老爷太太就是她的依靠,她害怕赎身之后无家可归。
    在那次沈大柳主动在人前暴露他们的关系后,贞娘的银子也终于攒够了,从沈丽姝这里把卖身契赎回了。之后沈大柳的父母来说亲,贞娘早已恢复了良民身份,她是以雇佣关系留在沈丽姝家做事的,婚事完全由自己做主。
    不过,沈家旺夫妻还是以贞娘长辈的身份出面帮她商谈,
    毕竟没有女子自己跟未来婆家谈聘礼婚期的道理。
    贞娘和沈大柳定亲后,沈丽姝把贞娘赎身的银子都给了沈徐氏,让她娘看着给贞娘置办一副嫁妆,这些银子够贞娘风风光光出嫁了,到时候她再准备一笔银子压箱底,用来支援小伙伴建设婚后小家庭。
    她是懂一碗水端平的,其他小伙伴们结婚也有这笔基金,只是贞娘和沈大柳能领双份,而且沈丽姝已经决定把两份钱都交给贞娘,毕竟她自己也是女性,比起男生,自然是更能体谅她们的不容易。
    如今贞娘和沈大柳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沈丽姝可以肆无忌惮的八卦了,只是问问有没有牵手接吻,就把贞娘羞得满脸通红,沈丽姝更来劲了,怪声怪气的道:“嫂子,你就告诉我嘛。”
    贞娘差点被这个称呼吓得跳起来,“我不是!”
    “成亲就是了,可以提前适应的,嫂子~”
    “你个促狭鬼。”被各种调戏的贞娘终于忍不住,满脸爆红的扑向沈丽姝,开始攻击她胳肢窝。
    两人瞬间在炕上闹成一团,少女清脆响亮的笑声传到了门外,手里拿着一封信的朱伯听见不由会心一笑,这才推开门,“姑娘,刚庄子外来了一人叫门,说他家公子正好住在咱们对面的庄子,而姑娘您也认识,那位公子得知您来了庄子,特意派他过来送信。”
    朱伯说完疑惑的问,“对面的庄子总算见着主人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公子?”
    沈丽姝面上有些严肃,她知道该来的躲不掉,果断接过了信,“我先看看里面怎么说。”
    朱伯和贞娘也都安静的候在一旁,不敢打扰她看书信。
    一目十行看完内容,沈丽姝不动声色的将信重新叠好放回信封,语气轻松道:“没什么,程公子得知咱们回了庄子,不便前来拜访,特意写信问候一声。”
    “原来跟咱们做邻居的是程公子,这可真是巧了。”朱伯笑得牙不见眼,他看得出来,跟他们姑娘来往的大人物中,程公子的身份应当是最了不得的,至少他们老爷在官宦世家出身的秦公子跟前还能说上几句话,对着程公子却从来只有毕恭毕敬的份。
    如今姑娘跟贵不可言的程公子做了邻居,关系更进一步,想来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或庇护,朱伯也为主家开心,见姑娘看完信随手搁在小桌上,不免提醒了一句,“姑娘可要给程公子回封信?我可以在天黑前帮您送过去。”
    虽说是邻居,看着很近,可是要去到的对面庄子还得绕过湖泊,加上他只会赶车不会骑马,发挥不出速度优势,来回估计也要小半个时辰。
    “不急,朱伯先去忙吧。”
    “好嘞,那我去煮点谷糠豆子喂牛和马。”姑娘神态闲适,朱伯也没有多想,退下去忙了,贞娘也瞧了瞧天色,笑道:“陈婶应该在准备晚饭了,我去帮帮她。”
    陈婶陈四娘,就是当日和贞娘李婶一起,被沈家父女招回家的阿姨,因为同期有个能教沈徐氏他们认字还煲得一手好汤的李婶,陈婶显得平庸许多,但是她做事麻利干净、做饭也还可以,又能及时采纳沈丽姝和她娘的建议,也很快得到了全家人的认可,给的待遇虽不如身兼多职的李婶,但也是按照工龄在逐年递增,奖金红包什么的也没少过。
    主家钱多事少,陈婶便也安安稳稳干下来了。
    她羡慕同事李婶的工钱,但也知道她那本事不是谁都有,李婶虽无管家之名,这些年干的已经是管家婆子的工作,工钱高也应当。
    但陈婶自认也不差,如今大小算是灶上的管事。前几年,三少爷的老师秦大人拖家带口进京备考,一家三口都住在沈家,老爷当时便去找牙行马婆子再要几个人。这几个都是干粗活的,没事就负责洒扫,到做饭的时候则都到灶房听她差遣,所以她手下也算是管了几个小喽啰,颇为威风。
    正因为陈婶是家里的老人,做事也靠谱,沈家旺才会让她跟朱伯陪闺女去庄子。
    而贞娘在这些同事当中,也是跟同期的李婶和陈婶感情最好,她最初到沈家的时候,身上瘦得没二两肉,老爷和姑娘要给她补补身子,便是当时就负责做饭的陈婶一力执行,短短半年就把她微胖了二十斤,很难不让她感动。
    现在陈婶一个人在厨房忙活,贞娘手头也没事,便想着去帮忙,只是还没出门便被叫住了。
    “贞娘。”
    贞娘闻言转身快步回来,发现他们姑娘不知何时把又捡起了程公子的信,放在手中把玩着,“怎么了?”
    沈丽姝在思考怎么开口。
    她看信能一目十行,是因为上面内容很简洁,总结成一句话,赵昭景约她今晚八点左右出门。
    出门多久,在哪里碰头,要去干什么,却是只字未提,搞得神神秘秘的。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信中并没有给她留出拒绝的余地,而且朱伯也说了,送信那人说明来意后就转身离开了,可见并不需要她回复。
    沈丽姝便知道,不应约出门是行不通的,因为大佬他有手有脚会自己敲门。
    可她并不想让朱伯和陈婶他们看出端倪,尤其是朱伯,他这条命算是老爹救下来的,从此对她爹忠心耿耿,沈丽姝有信心把在场所有人都忽悠住,对朱伯却没什么把握。
    索性赵昭景还给她留了一分余地,只约她出去,而不是直接杀上门,想来只要她乖乖配合,便不会再节外生枝。
    就像之前一样,她很听劝的没刻意逃避,他也就没“赶尽杀绝”。
    否则,他只要去她家里刷个存在感,拜个年或者送点新年礼物什么的,那她暗戳戳在家长眼皮底下搞的那些事,多半也要被牵连出来。
    沈丽姝决定按大佬的要求去做,避免翻车,她得找个帮手。
    如果说朱伯是她爹绝对的心腹,那贞娘同样也是她的心腹,只能找她了。
    而贞娘也没辜负她的信任,听完后虽然第一时间反对,却不是因为害怕担责,而是出于对她的担心,“姑娘,咱们这不是城里,庄子上夜里黑灯瞎火,很不安全,不如让朱伯去对面回个话,改成白天不好吗?”
    沈丽姝:她也母鸡啊!
    不过她单纯是觉得这个时间有点暧昧,尤其是在赵昭景正式表白以后,搞得好像“人约黄昏后”似的,倒不是很担心夜里出门的安全问题。
    毕竟以赵昭景身边那群护卫的体格,真想对她做什么,躲在家里也不见得安全,所以这会儿还要故作轻松的安慰贞娘,“无妨,咱们这里一直很安全,再说程公子还是从小长大的交情,他身边又从来没有缺过护卫,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也是,姑娘跟程公子认识的时间,比跟我还长几年,应当不会有事。”贞娘若有所思,想起自己有次不小心听到太太跟老爷说话,好像是要撮合姑娘和程公子来着……
    想想姑娘和程公子的情况,看看自己和大柳哥,贞娘的脸莫名其妙又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那最多帮您打掩护一个,啊不,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可千万要回来。”
    沈丽姝:……
    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真要想做坏事,一个小时绰绰有余了。
    思想已经在飙车了,沈丽姝面上却是前所未有的正气凛然,“放心,有正事要谈,我去去就回。”
    虽然她对今晚的安排一无所知,但是没关系,气势一定要足。
    这表现成功把贞娘搞迷糊了,那今晚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贞娘还没把这个问题弄清楚,夜晚已经悄然来到。
    天黑得早,大家六七点就纷纷熄灯上床了,有没有睡着不知道,反正沈丽姝按照约定时间悄悄溜出房间时,四下皆静,不知道其他人是都睡了,还是只当有人起夜并不在意,她和贞娘顺利溜出来,依照原计划一起来到门口,沈丽姝自己出去,贞娘在门内接应,这样就算她们回屋的时候被其他人撞破,也可以解释是睡不着散步,虽然天寒地冻的夜里两个人出去吹冷风是很怪,但总比沈丽姝一个人跑出去更有说服力。
    大门其实已经离他们住的屋子很远了,不高声喧哗一般是听不见的,但两人还是做贼心虚,贞娘话都不敢说,用眼神询问姑娘:开门吗?
    沈丽姝点头。
    贞娘就迅速把门打开,目送姑娘闪身出去,她再动作轻而快的把门合上,一气呵成,仿佛演练了无数次。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赵昭景:……
    大概很多人看到这奇葩的一幕,都会调侃一句她是不是出来做贼了,但赵昭景没有,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幅静静看她装逼的架势,反而让沈丽姝倍感恼羞成怒,忍不住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赵昭景没被凶到,反而勾了勾唇,心情极好的朝她伸出手。
    沈丽姝慌极了,这是要动手还是抱抱?
    两个都不是,那双骨节分明如艺术品的手,目标原来是她脖颈处的斗篷系带,“系带怎么松开了?出来前应当检查一二,可不能着凉。”
    沈丽姝是全副武装好才出来的,帽子耳罩手炉一个不少,斗篷大概是因为摸黑穿的,系带没弄紧也是可能的。
    因为抱着手炉,她还真不方便自己调整,只能梗着脖子让大佬服务了,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荒唐念头,她娘如果看到心心念念的“程公子”亲自给她整理系带,不知道会不会激动到昏过去?
    但等徐女士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究竟是喜极而泣,还是乐极生悲,可就不好说了。
    大脑天马行空,沈丽姝的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在眼前那双好看的手上,赵昭景生于膏梁锦绣之中,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养尊处优,可他帮她整理衣领的动作却如此娴熟,甚是赏心悦目,让她都不免看失神了。
    直到赵昭景的一声轻唤,才把她拉回现实。
    沈丽姝发现他已经帮自己重新系好斗篷了,立刻后退一步,摆出淡淡的埋怨姿态,“这么晚叫我出来,信里也不细说,究竟是做什么?”
    赵昭景微微侧身,带她看向湖边的某处,“请你出来看焰火。”
    沈丽姝疑惑:“焰火?”
    赵昭景扬眉一笑,难得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同过年元宵常见的焰火不一样,你看过便知,上前一些,会看得更清晰。”
    沈丽姝心想小瞧人了不是,她上辈子看过的花样多了去了。
    抱着这种无所谓的心态,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看到了那边的架势,一字排开了数十架烟花,沈丽姝想还真是大手笔,规模不比官方举办的活动小。而且由于汴京火灾频发,朝廷严禁私人交易烟花爆竹,眼前这阵仗也就只有这种特权阶级能享受到。
    万恶的封建贵族阶级。
    然后,当第一架焰火在他们面前点燃绽放,沈丽姝脑海里这些有的没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已经没出息的陷入了深深地震撼中。
    她发现看别人放烟花,跟有人专为自己而放的烟花,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前者看完哇一声,顶多夸几句漂亮,看完热闹抬腿走人;后者她是第一次体验,深刻理解了心花怒放这个成语,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如燃放的烟花一样,灿烂而热烈。
    赵昭景的确没说大话,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焰火秀。
    那五彩缤纷如流星般消逝的焰火,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反正她在这个时代生平仅见,仿佛昭示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执着。
    烟花在天空中转瞬即逝,有些痕迹却深深印在了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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