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小儿子,她真是无奈极了,也暗暗后悔曾经对这个儿子无底线的宠溺。
    那时候她为了不让亲兄弟阋墙,为了保住长子的地位,故意把小儿子给养废了,结果……唉,如今自讨苦吃她也得忍,谁叫千金难买后悔药呢。
    急急训完小儿,周娉婷赶紧转头去看捂着臂膀的大儿,周娉婷心疼坏了,“我儿来,赶紧让娘看看你伤的怎么样了。”
    老妖婆这态度,让啃着黑馍馍的杜耀祖忍不住又嗤了一声。
    本是不愿意让亲娘查看的杜耀宗,在弟弟的这声嗤后,干脆不动,让亲娘扒拉开了自己肩头的衣裳,看到了自己肩上因戴木枷而留下的伤势。
    乌青一片映入眼帘,周娉婷立刻红了眼眶。
    “我儿你受苦了呀!呜呜呜……”
    杜耀祖不服,“切!娘,我也一样戴着木枷赶路,二哥比我强,他还习武呢!我都没吱吱声,他还……”
    “闭嘴!”
    “闭嘴!”
    杜耀祖心里老委屈了,他也疼,他也累啊,结果他娘就顾着老二,有吃的也先是想着老二,啥都冲着老二去,他心里老不平衡了。
    才委屈两句,娘跟老二就齐齐吼自己,杜耀祖气坏了,还待再开口,可看到老二斜刺里横来的警告眼神,想到曾经被他收拾的痛楚,记吃不记打的杜耀祖终于怂包的缩了缩脖子,摊平没再多话。
    杜耀宗见状满意了,这才低头看向眼泪连连的亲娘安抚道:“母亲您别伤心,三弟说的对,就是点子皮外伤而已,儿还习武呢,儿不疼,母亲您放心。”
    “怎地不疼,你就知道哄我,刚才你弟碰到你,你都疼的吸冷气,肯定疼坏了!不行,不行!娘得想办法,对,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呢?
    周娉婷在心里快速思量。
    自己的大儿若是倒下了,就小儿子那德性怎么靠得住?
    孙子孙女年岁尚小又没有城府,就凭那俩个往日就跟自己阳奉阴违的儿媳,还有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妾室们,他们又能对自己好?
    呵,怕是难啊!到时候自己怕是也难逃一劫。
    那与其如此,自己就必须得保住能耐的大儿。
    可恨那大儿媳是个没用的贱东西,娘家也势力,那日送行屁都没有送一个来不说,连人都瞧不见,那贱人自己是指望不上的,如此……
    周娉婷不由摸上自己随身藏着的银票,想了想,她吸吸鼻子道:“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儿如此遭罪,当娘的心疼啊!儿,娘决定了,我们花银子想法子去疏通房爷,无论如何,我们定要去了这可恶的木枷。”
    “母亲,您莫要如此,儿没事的,真的,您不要浪费银钱,此去极北路途遥远,到了那里还不知会是如何情况,若是眼下就大动干戈,怕是……”
    “我儿莫要怕,别担心,娘心里有数,总之娘不能看着你如此遭罪,这天底下当娘的人,哪个不心疼自己孩子的,看你如此,娘都恨不得把命都给你以身替之,总之你听娘的。”
    话到此,挺尸人杜耀祖也来劲,嬉皮笑脸的爬过来忙忙插话。
    “呀呀,娘啊,儿子肩膀子也疼啊,可疼可疼啦!到时候去枷,您可别只顾着二哥,您也疼疼儿子啊!”
    “臭小子!哪里都有你,放心吧,我可是亲娘。”
    周娉婷叹气,虽然不舍银钱,却也心疼惯习惯了的小儿,笑骂一声,一时间倒是母慈子孝,母子三人腻歪着,全然没看到暗地里各自占据一角的柳娴雅跟秦卿暗暗撇嘴,更是没看到本欲过来的杜欣兰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若说这家里谁最了解周娉婷这位老祖宗,怕是除却杜耀宗以外,就属日夜在她跟前伺候的杜欣兰了。
    深为了解老太太为人的杜欣兰,听到老太太说要给父亲跟三叔去枷后,她沉默了。
    若是马上要花费那么大一笔银钱,以老太太的性子只会越发心疼手里的东西,像是药品这样能保性命的好东西,她能给杜欣雅一个不重要,将来注定会是嫁到别人家的庶女用吗?
    即便能,自己出面求来了,可这却是用了自己在老太太跟前的颜面呀,以后的路还那么长,谁知道路上会不会有个什么意外,万一自己也有个什么不好怎么办?到时候,二妹她会为了自己去求药?会豁出一切的救自己吗?
    不,不会的!以二妹妹的为人,她定然不会!
    如此,杜欣兰再也不动了,她默默退回到已经烧糊涂了,连声音都弱下来的杜欣雅身边,把她拉扯到了她的姨娘与亲哥跟前,剩下的就只看她自己的命了。
    杜禹辰深一脚浅一脚狼狈回来的时候,杜欣兰也才回到自己的位置将将坐下,老太太那边依旧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随着门哐当一声被外头的衙差关上,看着刚进门来的杜禹辰,被打断的母子三人俱都是一愣。
    齐齐抬头看来,见到是杜禹辰回来了,老太太脸上堆砌起关切的笑,连连朝着杜禹辰招手。
    “辰儿你回来啦?来,快来,到祖母这儿来。”
    杜禹辰望着祖母身边自己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父亲,又看了眼脸上带着嬉皮笑脸的三叔,他的脚步有些犹疑。
    还是那头的杜耀宗见状,嫌弃的皱眉冷哼一声,带着老妖婆偷偷给的银票,对着老妖婆提出告辞,甩袖离去回到了妻妾儿女身边后,杜禹辰才迈步走了过去。
    他在老妖婆身边蹲下,关切的问,“祖母,您还好吧?”
    “好好好,祖母甚好,乖孙,你刚才上哪去了,怎生这般久?”
    提及此,杜禹辰想到自己无能带回的四个肉包子,手里不由捏紧那枚白玉蝉。
    再一想到先前祖母一走三颤的模样,杜禹辰心里顿时涌起浓浓的愧疚。
    他把白玉蝉塞回怀里,顺势从里头取出自己省下来,准备应急当晚饭的一个黑馍馍,把它塞到老妖婆手里。
    “祖母,孙儿已经打探清楚了,晚上衙差们不发食物了,今日白日两个馍馍是特殊情况,以后每日每人确定都只有一个馍馍,祖母您身体弱,不吃饱不行,孙儿这还有个馍馍,祖母您拿着,快些吃,吃饱了才好有力气。”
    周娉婷嘴上说着,“祖母不饿,乖孙,你还长身体呢,别省着,祖母心疼……”云云,可手上却紧紧捏着杜禹辰塞去的黑馍馍不放。
    也是,走五十里地呢,就两个小孩拳头大的黑馍馍,自己要不是牙口不好,要不是想着留点底气,先前哪会舍了出去。
    如今自己身上只有剩下四百两银票并一些个药品,还有一包袱的鞋子跟食盐了,可这些有些不能见光,剩下的也不能当饭吃,它也填不饱肚子呀!
    眼下还要给儿子们去枷,还不知自己给大儿的一百两够不够,那押解的狗东西贪到了如何程度,会不会狮子大开口呢?她总得为自己,为以后多多考虑。
    想着反正孙子也身强力壮的正年轻,底子好,扛得住,刚才还有力气乱跑呢,该是不需要这点子食物的。
    如此想,周娉婷假意推脱了一句后就把黑馍馍收了起来,口中却还连连笑着哄傻子。
    “还是我乖孙最乖最孝顺,时刻惦记着祖母,只是苦了我乖孙了,这馍馍既然乖孙你不吃,祖母就替你留着,待到乖孙你什么时候饿了,祖母就什么时候给你拿昂。”
    杜禹辰感受着一下下摩挲在自己头顶的温暖,他笑着点头,全然不知老太太心里的小九九。
    待到余慧端着食物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傻子围在老妖婆身边,当着他的护祖母使者,看样子傻到不行。
    但只要他不死,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个冷血慧扯了扯嘴角,招呼着姑姑姑父,抱上小表妹,一家人就着红烧肉啃着肉包子肉上加肉,可是羡慕嫉妒恨坏了,也馋坏了一屋子的人。
    哭声,骂声,砸吧嘴的声音此起彼伏,却也没一个人敢真正上来抢食,毕竟杜老三跟杜禹辰身上的伤还明晃晃的在那摆着呢!
    余慧突然表现的霸道与蛮力是其一;
    她的英烈遗孤自由身,又得了狗日的押解差的青睐照顾是其二;
    这种情况下,他们弱势,形式逼人认清现实,是龙都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他们怎敢轻易动手?
    不过贱丫头,别让他们逮到机会,要不然……哼哼!
    余慧:哼,天真!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又走了十来日, 流放队伍眼看着就要到彭城了,这日的路上……
    “雅儿!雅儿……”
    一声凄厉的呼喊,瞬间划破了行进队伍中充斥着的压抑沉闷, 所有人都不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给姑姑还有小表妹塞卤鹌鹑蛋的余慧也顿住了动作,下意识的探头朝前看。
    前头队伍里杜家二房所在, 廖姨娘跪在地上, 死死的抱着晕倒在地的女儿努力晃动着。
    “雅儿,雅儿,你醒醒,醒醒,你看看姨娘, 睁开眼看看姨娘啊……”
    落在后方些的杜禹平也急忙跑上来朝着亲娘大喊:“姨娘, 掐人中, 掐妹妹的人中, 快。”
    廖姨娘慌忙照办,使劲的掐着女儿的人中,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怀里的人唇上都被掐出血来, 终于, 杜欣雅嘤咛一声, 幽幽转醒。
    廖姨娘见了喜极而泣,“醒了, 醒了, 太好了, 终于醒了!雅儿你怎么样了, 雅儿?”
    怀里的人一脸死灰模样, 杜欣雅努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嘴巴张张合合,有气无力,“姨,姨娘……”
    廖姨娘只看到女儿嘴皮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不由凑头过去到女儿唇边,神情焦急,“什么?雅儿你说什么?雅儿你大声点,大声一点……”
    亲娘急切的喊声就仿如隔了层玻璃纸,她听不清,连视线又开始模糊,她想告诉亲娘,她好后悔,好后悔……
    后悔曾经自己那般的愚蠢,嫌弃亲娘,只晓得一味的讨好嫡母;
    后悔当初总是嫉妒姨娘疼兄长不疼自己;
    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大姐的劝告,至始至终都执迷不悟;
    明明最疼最在意自己的,始终都是至今都守在自己跟前的人呀!
    这些日子以来,吃着姨娘用好不容易才藏下来的金珠给自己买来的药,她的病时好时坏,可自打三天前断药后,她的情况急转直下。
    自己虽病体昏沉,可这却并不代表,自己不知道身边发生的那些事。
    她清楚的知道,姨娘为了自己能活着,她去哭求父亲,父亲却冷眼瞧着,指着他自己肩上没能如愿去掉的木枷,冷酷无情的说:“如今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全家人都在熬着,谁都不好过,雅儿若是熬不过去,那就是她的命!”
    后来姨娘又去跪求嫡母,嫡母却紧紧搂着她的一双儿女说:“我是个没出息的,娘家也不得力,当初离开京都,我娘家连个下人都没派来一个,我如今也是身无分无,便是相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廖姨娘与其求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妇人,还不若去求求母亲,毕竟家里的一切都掌在母亲手里。”
    最后实在无奈,姨娘跪趴在老太太跟前砰砰磕头,老太太没动怀里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小瓶保命药,两手一摊一脸无奈:“我个当祖母的人,自是也心疼晚辈,可我也难啊,家里什么情况你们都是看到的,姻亲故旧就送来那么点子东西,走到今日,你男人跟三弟是家中顶梁,他们若是倒下,我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得活,手里的那点子药早就被他们用完了,眼下我个老太婆手中空空,你求我,我又能求谁?”
    呵呵呵……所有的人都不要自己了,唯独亲娘还要她,还顾她护她。
    可她……她怕是就要死了吧?
    她好后悔,好后悔啊……
    杜欣雅死死拽住廖姨娘的衣角,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
    “娘,娘,对不起,对不起,女儿错了,对不起娘,若,若有来世,来世,我,我还做您的女儿,我乖乖听话,听话,再,再不惹,不惹,您生……”气了……
    哪怕是拼尽全力,吐出口的仍旧是细弱蚊声,说到最后,一口气没续上,杜欣雅没能把心中的遗憾说完,紧紧拽着廖姨娘的衣角的那只手,终是颓然的落下。
    “雅儿,雅儿!呜呜呜……我的儿,我的肉啊……”
    感受到女儿颓然落下的手,廖姨娘瞳孔猛地一缩,心里剧痛,抱着女儿凄厉的嚎嚎大哭起来,声音悲凉又无助。
    只是可怜满心遗憾的杜欣雅,致死都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愧疚的亲娘,直到她死,怀里最后藏着的那颗为儿子留下的金珠,始终不曾再为她拿出来过。
    打马从后头赶上来的房爷,看了眼抱着杜欣雅尸体在哭的廖姨娘,房爷心情坏透了,举着马鞭点了个就近的衙差过去查看。
    衙差暗骂着晦气,上前探了探杜欣雅的鼻息,又摸了摸她颈边的脉搏,走回来朝着房爷摇摇头,“头,没救了,死透了。”
    房爷也暗骂了声晦气,抬手点着刚才查看的衙差,又点了另外一个走来看热闹的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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