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上哈欠连连,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正打算把床头旁摆放在烛台上的蜡烛给吹灭,将床帐给放下睡觉,门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小奶音,她精神一震,赶忙快速下床,趿拉上室内便鞋往外走。
    伸手拨开水晶帘子,入眼就看到穿着玄色常服的康熙怀里抱着小哥俩,秋夜寒气重,双胞胎都被裹在斗篷里,只露出来了两张肉嘟嘟的白嫩小圆脸。
    小十四已经睡熟了,嘴角上挂着亮晶晶的口水,小十三还一副强撑着的样子,大眼睛迷迷瞪瞪的,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个不停。
    看到这一幕后,她忙走上前从康熙怀里接过双胞胎,对着康熙低声询问道:
    “皇上,臣妾还以为小十三、小十四今晚不回来了呢。”
    康熙抬起手摸了摸小十三的脸蛋,看着小十三也闭上大眼睛睡觉后,也同样对着皇贵妃压低声音道:
    “嫣儿,你先把十三、十四抱到隔壁睡觉吧,朕待会儿有事给你说。”
    “行。”
    晴嫣看着康熙的情绪明显不太高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白露和奶嬷嬷们打来温水给双胞胎擦洗了。
    康熙看到母子三人离开后,才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跟着梁九功去净房里沐浴了。
    ……
    深夜子时过后,双胞胎盖着小被子,摆成“大”字形状各自躺在摇篮床上呼呼大睡,而距离他们一墙之隔的额娘却没有困意了。
    实在是睡不着的晴嫣索性直接睁开了眼睛,回想着康熙洗完澡后给她讲的在慈宁宫里发生的事情,他准备过几日去五台山看望他汗阿玛顺治,而太皇太后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怎么都不愿意再见自己的儿子,母子俩的死结怕是这辈子都难以解开了。
    她往右偏了一下头,看着躺在外侧的康熙虽然闭着眼睛,但呼吸频率明显不对,就知道他也还没睡着呢。
    她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既能理解康熙的心思,也能明白太皇太后的想法。
    康熙作为儿子,从八岁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汗阿玛,即便知道这位是偏心眼儿的,可正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父子温情,童年缺失的东西直到如今步入而立之年了,还是盼望着能得到,因此眼下时机成熟后,才会下定决心去看望顺治。
    手心手背都是肉,或许在康熙眼里,皇玛嬷和汗阿玛能够缓解关系,对他来说就是合家欢的大团圆。
    可晴嫣也是做额娘的,她扪心自问,倘若把自己放在太皇太后的位置上,是绝对做不到她老人家那样子的,只单单说各方的政治关系,以及纷繁的朝政就能让她头疼的厉害,想要尥蹶子跑路了,而老太太在大清入关后,辅佐了两位幼帝,稳固住了大后方,不得不说一句厉害。
    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为了大清和科尔沁受了那么多苦,可她唯一的儿子却没有一刻真得理解过她,前半生被丈夫给冷待,后半生又苦哈哈地给儿子收拾烂摊子。
    如今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从小拉扯到大的孙子成材了,即便儿子还活着,但在这位强势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心里,儿子还是早死了吧。
    想起每当她带着双胞胎去慈宁宫里玩耍时,太皇太后都像个寻常人家和蔼可亲的曾祖母那般,拿着玩具哄着双胞胎玩耍,现在想想,估计她老人家也是在两个小曾孙身上,回味着自己年轻时带小福临的模样吧,康熙想要让自己汗阿玛和皇玛嬷冰释前嫌的心愿,只能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这对母子闹得是真没办法调解了……
    晴嫣默默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北五所开学了,景院长带着女师傅们连轴转忙了好几天,等到九月初七的时候,学院的杂事才终于忙完,新学期步入了正轨,康熙也将“九月十一日要带着皇子、皇女们出宫到五台山为大清祈福”的消息传到了各宫里。
    九月初八是学院休息日,晴嫣用过膳后,就张罗着宫人们收拾出宫要用的东西。
    五台山远在山西省,这个时代出一趟远门都是不太便利的,更别提“举家出游”了,衣食住行需要用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得准备好装在马车里。
    双胞胎在大厅地毯上爬来爬去的玩耍,看着额娘和白露姑姑带着小宫女们在内室里进进出出的,将柔软的被褥、厚实的冬袍、茶具、洗漱用品等等东西全部打包往红木箱子里放。
    身穿着宝蓝色衣服的小十三“蹭蹭蹭”地爬到额娘腿边,伸出小手拽了拽皇贵妃的旗袍下摆,晴嫣感觉到后,忙低下头往地上看,瞅见小十三正趴在自己交边,连忙弯下腰把小十三给抱了起来,佯装生气地用手拍着他肉乎乎的小屁股说道:
    “小十三,额娘不是说过了吗?你和弟弟只能在那块地毯上爬,不能爬到这里,大家都在忙呢,一不小心踩到你们俩怎么办?”
    “啊呀,咿呀咿!”
    小十三在额娘怀里眨眨大眼睛,而后侧过身子指着墙根儿处的双层婴儿车急切用小奶音说道。
    “什么意思啊?”
    晴嫣满头雾水地看看婴儿车,又瞅瞅怀里的儿子,不太明白小十三的意思。
    站在她身旁的白露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莫名地看着十三阿哥。
    坐在原处,嘴里噙着木奶嘴的小十四,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看被额娘给搂在怀里的哥哥,又往后瞅瞅婴儿车,下一瞬,他就手脚并用地快速爬到婴儿车旁边,伸出右手抓起一侧的木雕花就边爬边将车车给拖到了额娘身边。
    未等晴嫣开口,小十四就猛地将双层婴儿车给高高举了起来,小小的手像是举重般举着比他的小身子大了四倍有余的婴儿车,还做出一副投篮的姿势,要将婴儿车往掀开的红木箱子里抛。
    晴嫣眼皮子一跳,忙腾出来了一只手扶住了婴儿车,制止了小十四的动作。
    “啊?”
    婴儿车被额娘给按住,动不了了,小十四困惑地仰着头看着皇贵妃。
    “主子,两位小阿哥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把他俩的小车车也给塞到箱子里带走吧?”
    白露强憋住笑意询问道。
    “可不是吗?他俩还真是会想啊。”
    “小十四你快放手,我们是坐大马车出宫玩儿的,不是像平常那样坐着小车去御花园闲逛的。”
    “呀!”
    小十四仍旧一脸懵懂,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是什么,小哥俩早已经习惯只要出门就有车车坐的日常了。
    白露看着皇贵妃一脸心肌梗塞的样子,赶忙绕过皇贵妃俯下身子将小十四抓着婴儿车的小手给小心翼翼地掰开,对着皇贵妃笑道:
    “主子,反正咱行李也多,多一件少一件也不算打紧的,小阿哥们既然坐惯婴儿车了,他们想带就带上吧,到时候咱也可以推着他们去各处看看,总是抱着也不是个事儿。”
    “行吧,行吧,那你找个空箱子将他俩的小车给塞进去吧。”
    晴嫣头疼扶额地无奈说道。
    储秀宫中为了出宫的事情忙忙碌碌的,其他宫里也不遑多让。
    当各宫的娘娘发现皇上在后宫里只带了皇贵妃一个人,不打算带其他宫妃后,钮祜禄贵妃、惠妃、荣妃不由气得打碎了一桌子的茶壶杯盏。
    惠妃、荣妃还好,即便她们两个不去,但是大阿哥胤禔,二公主茉雅琪和三阿哥胤祉都算是大孩子了,只要离宫前好好叮嘱再加上心腹宫人们好好照顾着,也不会出多大事情,可小钮祜禄氏却犯了难了。
    当她从大宫女口中得知,住在后面翊坤宫的宜妃,以及安妃和宣嫔一大早就备好礼物,跑到储秀宫里,拜托皇贵妃多多照看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一阿哥后,整个人都烦躁地不行。
    因为小十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两周岁出头,正是容易出事儿的年纪,纵使是有奶嬷嬷刘氏在一旁贴心照顾着,可出门在外没有个主子看着,总归令人放不下心,但让她去找小赫舍里氏服软,小钮祜禄氏觉得可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的小钮祜禄氏在永寿宫大厅里走来走去,在心中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想着将自己的儿子嘱托给皇太后,就对着自己的大宫女张口吩咐道:
    “你去内室里把放在桌子上那个小木匣子抱过来,跟着本宫去一趟西边的寿康宫。”
    大宫女听完她的话,不由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钮祜禄贵妃阴沉的好似能够滴出水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小声讲道:
    “娘娘,奴婢觉得太后娘娘那里怕是精力有限顾不上我们十阿哥啊。”
    “什么?”
    正欲转身的小钮祜禄氏听到这话,眉头霎时间就皱了起来,一脸不解地询问道。
    大宫女鼓起勇气又开口说道:
    “主子,奴婢听说皇上把四位公主都安排在了皇太后的马车上,您想想到时候皇太后肯定还得看顾养在膝下的五阿哥和六阿哥,住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十二阿哥肯定也得让皇太后照顾,这都有七个孩子了,皇太后又上了年纪,十阿哥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奴婢怕皇太后照看不过来啊。”
    “更何况您和皇太后也没什么交情啊。”大宫女将前面一段话给说话,将后面的半句话给默默咽到了肚子里。
    小钮祜禄氏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倒是没能想到这一点儿。
    这时,藏在内室珠帘后面偷听完主仆二人所有对话的十阿哥,趁着奶嬷嬷刘氏不备,一把拨开珠帘,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快速跑到了大厅里,伸出两只小手拉着小钮祜禄氏的袖子晃悠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喊道:
    “额娘,我不想和皇玛嬷待在一块儿,我要和九哥一起坐在皇额娘的马车上和小十三、小十四玩儿。”
    话音刚落,小十就“哇”的一嗓子闭上眼睛嚎啕大哭。
    跟在后面跑出来的刘嬷嬷见状心里一“咯噔”,暗道一声不好,贵妃娘娘此刻正心烦意乱呢,十阿哥现在说出这话不是在火上浇油嘛!
    念头刚刚在刘嬷嬷脑子里滑过,下一瞬小钮祜禄氏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炸毛了,弯腰将小十给掐着腋下抱起来,按在一旁的雕花椅子上就“啪啪啪”地打他的屁股,边打边骂道:
    “你个草包,笨死你算了,整天只长了个哭的心肝眼,连个瘸子和手残都比不上!”
    小十屁股一痛,痛哭的就更厉害了。
    大宫女和刘嬷嬷都慌忙上前阻拦,刘嬷嬷焦急地劝道:
    “娘娘,娘娘,您别打了,十阿哥还小,不懂事儿呢。”
    小钮祜禄氏使劲儿将刘嬷嬷阻拦的身子给推到一旁,手上戴着的鎏金指甲套一个不妨就在刘氏的右侧脸颊上画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红的血液瞬间糊满了半张脸。
    大宫女看到刘氏的惨样后,随即惊恐地伸手捂住了嘴,瞪大了眼睛。
    “呜呜呜呜,嬷嬷,嬷嬷。”
    小十余光看到刘嬷嬷的骇人样子后,拼命挣扎,小钮祜禄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惊到了,手下的力道一松,扭动的小十“砰”的一下子就磕在了椅背上,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歪,就闭上了眼睛。
    “啊!”
    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的大宫女又被吓到了,实在是没能忍住,立即尖声叫了起来。
    “小十!”
    “十阿哥!”
    钮祜禄贵妃和刘嬷嬷也瞳孔一缩,齐齐开口大声喊道。
    站在大厅外面的宫人们,听到动静忙匆匆跑进来,看到人事不省,额头磕的青紫一片透露着血津津伤口的十阿哥和半脸鲜血的刘嬷嬷,全都当场愣住了。
    “快去太医院,快去找张太医!”
    刘嬷嬷抓起离她最近的小太监,流着眼泪,大声吼道。
    小太监被刘氏吼得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后忙掉头往外跑,“扑通”一下被门槛给重重绊倒在地,来不及拍打袍子上的灰尘就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宫门口跑。
    作者有话说:
    第二百三十章
    酉时末,窗外深秋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晴嫣看着最后一个红木雕花箱子被宫人们“咔嚓”一下上了铜锁,不由一屁股坐在大厅里的圈椅上,环视着地上像是搭积木一般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箱子,长长舒了口气,开口笑着说道:
    “哎,咱这可真是一口气忙了一下午呀,连歇都没敢歇,明天还得去南三所和毓庆宫看看,小四和保成的行李被宫人们收拾的怎么样了。”
    白露又细致地将地上的箱子从头到尾数了一遍,右手握着极细的毛笔对着左手里的物品清单一个一个地用笔勾画着做最后确认,确保该带的东西一件不落的都妥善地放在箱子里了。
    听到坐在身后的皇贵妃发出来有气无力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就乐了,转过身子看着自家一脸菜色的娘娘,揶揄地笑道:
    “主子,您平日里力气不是大得很吗?咋今天这么容易就累了呢?”
    晴嫣听出来了自己心腹大宫女的调侃,伸出胳膊拎起桌面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边喝边无奈地对她说道:
    “我不是身体累,我这主要是心累,你们实在是太讲究了,看见什么都要带,若不是我拦着,怕不是整个储秀宫都要被你们给搬到马车上了。”
    白露听到自家娘娘这话,嘴角勾起的弧度就更大了,她俯下身子一个一个拽了拽箱子上的铜锁,边检查着,边头也不抬地接上皇贵妃的话:
    “主子,这还是咱入宫后第一次出远门呢,这出门在外自然比不上在宫里头方便,您别光想着咱带的东西多,奴婢敢保证啊,其他宫里的娘娘给皇子、公主们打包的行李,也是只多不少,带的东西全了,也能在路途里过得舒服些,您是不讲究,但总不能让咱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活得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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