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笑着从十阿哥手里接过他的小碗,伸长胳膊用大公勺子给他碗里添粥。
    小沙弥也知道这一群人的身份,看到他们喜欢吃番薯,心里也不由舒了口气,又指着大盘子里无人问津的烤番薯建议道:
    “施主们,这烤番薯的味道也不错,只需要把外面的表皮给剥掉,直接吃里面的果肉就好。”
    晴嫣挨个儿将小碗里的粥喂给双胞胎后,也腾出手从大盘子里拿起了一个和手掌差不多大的烤地瓜。
    众人也都跟着皇贵妃的动作,伸长胳膊拿了一块儿烤番薯,将外面黑乎乎的表皮剥掉后,咬了一口里面又软又香的果肉,一时之间都不吭声了,大盘子中的烤地瓜则是越来越少,小沙弥看见这些人吃得尽兴,带着师弟们又微微俯了俯身就步子轻轻地躬身告退了。
    待一群和尚离开厢房后,康熙就又伸长胳膊拿了一个小番薯从中间分成两半儿,将上面的表皮都给剥掉,用手绢包着下端未剥皮的部分,身子前倾递给了坐在皇贵妃左侧的双胞胎,让小哥俩握着手绢吃烤地瓜,这样既不会脏手,也不会烫手。
    看着一大家子们都在头也不抬地吃烤地瓜,喝地瓜粥,其余的豆制品却几乎不怎么碰,康熙不由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寻思着,索额图在折子上写,他进献的番薯是好不容易从南边的西洋人手里得到的。那这五台山的番薯是从哪儿来的?是这山里野生的,还是哪个和尚特意寻来块根种的?
    这种食物还真得挺容易饱腹的,也适合这大冷天吃,若是真得像索额图说得那般是高产粮种,等回宫后就得让皇庄上的人先停止琢磨土豆增产的法子,全力研究这番薯了。
    康熙的脑海中思绪万分,等到大半个时辰后,一大家子才全部填饱肚子,用完早膳。
    因为用手剥番薯皮,手上和嘴角都被染得黑乎乎的,一大群人又重新洗漱,整理了一番后,才跟着皇上一道离开后院往前院里听和尚们上早课。
    当康熙一行人抬脚进入前院的大雄宝殿后,入眼就看到一个身材消瘦、约莫已经进入古稀之年,下颌胡子都变白了的老和尚,正披着红色的袈裟盘腿坐在最前方的蒲团上,闭着眼睛手里敲着木鱼,领着小和尚们念经。
    康熙也没出声打扰,和皇太后、皇贵妃一起领着孩子们坐在了靠边儿给他们皇家一行人留得蒲团上。
    小胤祥和小胤祯怀里都抱着昨个儿傍晚安悟主持给他们小哥俩的藤球,前者岔开两条小短腿儿坐在额娘面前的蒲团上,后者则像是个小老虎般肚子下面顶着藤球,撅着小屁股趴在汗阿玛面前的蒲团上。
    胤礽则坐在他汗阿玛的左手边,强自抵抗着脑袋里涌起来的一阵阵困意,听着前面的老和尚像是催眠般念着的一串串经文。
    胤禔坐在胤禛身旁,听了一刻钟经文就开始犯困,两刻钟后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打了个哈欠,从自己蒲团上爬起来,捏手捏脚地挪到了最后面肩并着肩坐在一起的三位准额驸身旁,随手拉过一个空蒲团,一屁股坐在班第身边就开始低下脑袋,睡觉了。
    班第也不喜欢这佛经,而且他和巫|尔|衮、噶尔臧一样,目前的汉语水平还只限于听懂常用语,哪能知道这老和尚嘴里念叨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呀!
    他本想像身旁低头打盹儿的大阿哥一样摆烂,可瞥见坐在斜前方带着三个妹妹一道认真听佛经的大公主姣好的侧脸后,又强自提起兴趣听着佛经,就是担心万一待会儿等早课散了后,大公主若是跟他交流佛经,他说不上一句话那不就尴尬了嘛!
    巳时四刻,当外面的钟声敲响后,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早课总算是要结束了。
    坐在最前方不喜欢吃斋念佛、汉语也不大能听懂的皇太后觉得听了一场无字天书,总算是不用再听了。
    盘腿坐在她旁边的皇贵妃和皇上也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精神不济没怎么听得进去早课的内容,瞅着他俩跟前被主持和尚说有佛缘的双胞胎,小十三靠在身后额娘怀里,睡得嘴角口水直流,小十四更是搂着藤球熟睡后,在蒲团上三百六十度地转了一圈儿,如果不是康熙时不时就将因为小儿子的动作而往一旁跑的蒲团拉回来,小胤祯就要怀里搂着个藤球,自己也缩成个球,像是扔保龄球般那撞,直接滚到前面将念经的老和尚给撞翻了。
    整场早课里,皇家一行人认真听讲的人屈指可数,四阿哥胤禛就是其中最优秀的代表。
    胤禛虽然对这佛经的内容不大能理解,但是却莫名能够感受到这里面浩大的禅意缠缠绕绕地对他扑面而来。
    因此他细长的丹凤眼越听越亮,恨不得自己也搞来一件袈裟,一个木鱼来闭上眼睛好好敲一敲,倒是误打误撞地开启了未来雍亲王后半生的信佛之路。
    在众人的期待下,当老和尚终于将最后一句经文念完后,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小沙弥们就纷纷站起身子,一脸受教地对着坐在最前方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打佛号,出声说道:
    “多谢行森师伯祖领着弟子们诵读佛经。”
    皇家一行人也都跟着陆陆续续站起身子,听着佛经睡得正香的胤禔被班第给推醒后,还一脸懵逼得四周望了望,发现早课结束了,才忙抬起手擦掉嘴角流出的口水,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行了,你们都下去忙活吧。”
    慈眉善目的行森老和尚,即使年逾七十,但仍旧精神矍铄,待睁开眼睛后就无需旁人搀扶,自己按着地面从蒲团上站起了身子。
    等满殿的小沙弥如潮水般尽数退去,康熙才抱着怀里的小胤祯走到行森跟前,举起单手放在跟前打了个佛号,淡声开口喊道:
    “见过行森大师。”
    “老衲拜见皇上。”
    行森先是低头看了看,康熙怀里搂着藤球,仰着小脑袋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白胡子瞅的小十四,在他的大耳垂下扫视了几眼,才笑着对康熙双手合十打佛号,微微俯身回礼。
    皇贵妃和皇太后也忙带着身后一大群孩子们跟着走了过来,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
    行森大师看着这么大一群人,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赶在康熙开口询问前,就低声说道:
    “老衲知道皇上前来清凉寺的目的,皇上无需多言。”
    康熙听到这话,凤目里瞬间就滑过一抹锐利的光芒,看着眼前老和尚浑身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沉静之意,搂着怀里小儿子的胳膊紧了紧。
    行森像是没看到康熙拧眉的样子似的,含笑看了他一眼,就又开口继续往下道:
    “皇上无需防备老衲,老衲是黄土已经埋到脖子处的人,估计用不了几年也会跟着前任的主持师弟,圆寂了。”
    “当年师父他老人家收行痴师弟,以及圆寂前一个月收顺江而来、包在襁褓里的智空小师弟时,两位师弟的剃度都是老衲来做的。如今时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老衲奉劝皇上莫要强求,去后山看看吧,或许有机会碰上想见之人。后山的番薯熟了,估计他也要回来了。”
    行森老和尚云里雾里地说完这番话后,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两个挂着红绳的平安符,一脸慈爱地挂在了双胞胎的脖子上。
    看着在皇贵妃怀里目光清亮的小胤祥,歪着小脑袋,用胖乎乎的白嫩小手握着手心里的红色绣着金字的平安府上下摇晃着。
    行森忍不住含笑道:“两位小施主是有福气之人。”
    “皇上请便,老衲就先行告退不打扰您和家人了。”
    说完这话后,行森老和尚就又朝着众人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而后弯腰拿起他放在地上的木鱼,自顾自地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康熙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看着怀里将平安符往藤球上贴贴的傻儿子,他不由转过头朝着靠在墙边,一脸庄严的佛祖看了几眼。
    “玄烨,这大师的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啊?”
    皇太后听得似懂非懂的,不由看着康熙疑惑地询问道。
    是兄弟姐妹们唯一知道此次祈福真相的胤礽也微微仰头看向康熙。
    皇贵妃虽然没有出声说话,但也不由在心中猜测着,莫不是这寺庙后山里暗藏玄机,还是说顺治其实没有外出云游,藏身在后山里?
    康熙默然沉思了一会儿后,才对着皇太后和皇贵妃开口说道:
    “皇额娘,嫣儿,我们去后山看看也好,兴许那里的景致颇为不错,行森大师才让我们前去一观呢。”
    胤禔听到这话,忙从兄弟们中走出来,满眼都是要去后山大玩特玩儿的兴奋,愉快地大声喊道:
    “汗阿玛,那咱快些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群孩子们也都高兴了起来,显然都是不想再听和尚们念经了。
    康熙点了点头领着一大家子走出大殿,随便喊了一个扫地的小沙弥让其带领着他们往后山走去。
    当一群人跟着小沙弥,穿过前院、后院,径直走出寺庙后门,站在门口往远处眺望时,就看到天空上的太阳已经渐渐移到头顶了。
    在太阳光的照耀下,远处的群山连绵不绝,甚至有的山头上还挂着白皑皑的雪,他们将视线收回离他们最近的后山,就瞅见一群群手里拿着农具、肩上背着竹篓、竹筐,穿着僧袍的年轻和尚们在开垦出来的菜地里,弯着腰辛勤地劳作着。
    若不是这些人都是光溜溜脑袋上点着戒疤的寺庙和尚,众人还以为这是误入农场了呢。
    “这,这些都是你们开垦出来的菜地?”
    康熙看着离他最近的和尚用手里沾着泥土的菜刀,“咔嚓”一下将水灵灵的大白菜根部全部切掉,而后就一脸喜色地将长得非常好的大白菜整理好放进身旁的竹筐里,在隔壁的另一片地里,另一个和尚正在弯腰拨萝卜、薅花生秧子。
    这一幕出现在寺庙里属实是有些难得,康熙就满脸难掩震惊地转头对着身旁的小沙弥询问道。
    小沙弥点了点头,笑着对着康熙解释道:
    “施主,这些都是行痴师叔祖带着弟子们开垦出来的荒地,师叔祖他老人家心系百姓,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百姓们能够填饱肚子,说天下间若无饿死的黎民,那就是佛祖在人世间最乐意看到的善事。故而他老人家就十年如一日的,在这后山里勤勤恳恳尝试着改良菜种和粮种,每一年都会将长势最好的作物留作种子,无偿送给山脚下的贫寒农户们栽种,我们这些和尚也都能靠着自己寺庙内的菜地自给自足,用攒下来的香火钱一点点给寺庙内的佛像重塑金身。”
    康熙听完这话,心中就像是打翻了调料罐子一样,在极短的时间里酸甜苦辣咸尽数过了一遍。
    胤礽也不由抿了抿唇,对他素未蒙面的汗玛法心中更好奇了,寻思着这位即便出家当和尚了,但心中还是怀有天下黎民百姓们的。
    晴嫣也没想到顺治还会默默地做这些事情,转头往东面望,当看见有一个和尚将一串红皮番薯给挖出来后,还细致地蹲在地上整理藤曼,不禁腾出一只手指着东面的菜地出声询问道:
    “小师傅,那边种得可是番薯?”
    小沙弥循着皇贵妃手指的方向望去,笑呵呵地答道:
    “女施主说得没错,那里就是番薯地,是行痴师叔祖意外发现的好食材。”
    康熙闻声也转过脸望向番薯地,当看到这约莫七、八亩土地上都种得密密麻麻的番薯藤后,他将怀里的小儿子往上抱了抱,有些不解地问道:
    “小师傅,那这番薯是山里野生的吗?只是碰巧被行痴大师给发现了,因此才会开始栽种?”
    “非也非也。”
    小沙弥忙摇摇头,用手指着番薯地耐心解释道:
    “施主有所不知,行痴师叔祖是我们清凉寺里唯一一个懂西学、会说西洋话的高僧,这番薯是行痴师叔祖去年春天在山脚下从偶然路过的洋人手里拿到的,因为师叔祖这些年积累了不少种地的经验,故而去年就用一布袋子的番薯种出来了小半亩地的番薯,没吃一个全部留种,今年我们这些弟子在师叔祖的指导下,用番薯块儿和后来长出来的番薯苗,一点点移栽青嫩的番薯苗,才将这些土地全部种满了。”
    “原来是这样啊。”
    康熙听到一布袋子番薯竟然能够种出来小半亩地的番薯时,眼里又是激动又是后悔的,心想若是他去年重视索额图的生辰礼物,让皇庄上的人也下大功夫研究番薯,是不是今年冬天他也能收获好几亩地的番薯了?
    可人生没有后悔这一说,康熙搂着怀里的小儿子,正打算去东面的番薯地里仔细看看呢,谁知他的大手不慎就将小胤祯抱在怀里的藤球给蹭掉了。
    “呀!球球~”
    小胤祯瞅见自己这两天最喜欢的新玩具从手里掉下去了,立刻就懵了,一双小手“啪啪啪”地拍着康熙揽着他小身子的胳膊,小奶音急促地叫喊道。
    众人听到他的声音也忙低头看,就见那圆润的藤球一落地就顺着斜坡快速往下面滚去,滚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人的脚步跟都跟不上。
    “球球~”
    小胤祯伸出小肉手想要亲自去抓,大眼睛里都急出了小泪花。
    康熙本想说等去前院里再找主持拿个藤球就行,但也想到小儿子可恋旧了,被他戳破的拨浪鼓都不让宫人扔掉,非得让人用绳子将它拴起来系在自己的摇篮床栏杆上,就无奈对着一旁跑得最快、跃跃欲试的胤禔吩咐道:
    “保清,你顺着坡道下去找找,看看小十四的藤球掉在哪儿了。”
    “哎,好!”
    胤禔等得就是这句话,忙应和了一声,就撒欢似的沿着山道一溜烟儿往下跑,谁知才跑了没多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袈裟、头上戴着竹篾斗笠的老和尚。
    老和尚正左手拎着一个蓝色的布兜,胸前斜挎了一个褐色的包袱,右手里拿着小十四沾了不少草根儿和泥土的藤球,而在老和尚的旁边,则跟了一个同样头上戴着斗笠,胸前系了个小包袱,左手拎着小布兜,右手握着一串红彤彤冰糖葫芦的小和尚。
    胤禔看着老和尚手里的藤球,忙笑呵呵地走上前开口说道:
    “老和尚,多谢你了,你把你手里的藤球给爷吧,那是爷小弟弟的玩具。”
    老和尚闻言也笑着将手里的藤球递给胤禔,还开口说道:“给你小施主,拿好了,这山间的枯草多,藤球一滚进去就会没影子了。”
    胤禔同样笑得一脸灿烂,赞同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藤球正想转身回去呢,谁知恰好看见站在老和尚左手边抬起头好奇地望向他,比他矮了一个肩膀,眉心间长了一颗熟悉的胭脂红痣、面容俊秀的小和尚。
    幼时遥远的记忆在这一刻瞬间被打通,胤禔不禁双手捧着藤球,双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喜意,像是看见小神仙了一样,出声大喊道:
    “你是,你是小时候那个出现在京郊的小唐僧对不对?”
    没有读过《西游记》的智空小和尚不知道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四人,忙将嘴里的冰糖葫芦咽下去。
    虽然也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脸熟,但他当年带着徒孙们出现在陈家庄上时才两岁多,早就记不清保清他们了,还是笑着开口纠正道:
    “施主,小僧不姓‘唐’,小僧名叫‘江流儿’,法号叫‘智空’。”
    “哎呀,爷知道你叫江流儿,唐僧的本名嘛!”
    胤禔的声音更响亮了,笑得也更高兴了,声音之大惊飞了一树的鸟雀,站在上方菜地里的康熙等人闻声,还以为胤禔遇到危险了,都忙沿着山道往下跑。
    康熙也莫名心慌慌的,觉得不应该啊,暗地里有那么多暗卫们看着呢,胤禔怎么都不会遇险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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