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洗漱完后,躺在内室的大床上,将自己的两只胳膊垫在脑后,望着头顶上方黑乎乎的房梁,思考着他接下来该如何走。
    躺在乾清宫正殿龙床上的康熙也辗转反侧的久久不能入眠。
    一夜过后,次日黎明时分,瓢泼的大雨转成了毛毛细雨,经过一夜的风吹雨琳后,御花园里落了一地的夏花。
    康熙将一群正在读书的儿子们喊到乾清宫里挨个儿叮嘱了学业。
    太子的年龄还远远没能到可以监国的时候,康熙只好将亲征期间的朝政再次转交给了内阁。
    等到将宫里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后,四月十三日,九万大军出发后的第二天,雨终于停了。
    康熙穿着一身明黄色镶嵌着玄色铆钉的铠甲,戴着同色的头盔,率领剩下的一万精兵也奔赴前线了。
    这一万精兵中间有近半数的人都是皇家禁卫军,算是动用了京城里的顶尖兵防。
    胤礽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储君吉服,胤禔也穿着金黄色的阿哥吉服,兄弟俩各骑了一匹小马,与恭亲王叔和隆僖小王叔一道站在京郊的送君亭边,目送着康熙带着长长的军|队和太医、后勤人员的车队,渐渐远去,直至变成了一串小黑点再也瞧不见时,四个人才将远眺的目光给收回。
    骑在一匹白马上的隆僖一瞥头就看见了俩侄子眼眶红红,强忍着眼泪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太好受,用腿夹了夹胯|下的马腹,握着手中的缰绳走到胤礽的马边,伸出右胳膊摸了摸胤礽脑袋上的瓜皮帽,轻声劝慰道:
    “殿下,你别担心了,奴才相信皇兄亲征定会将敌人给打跑的。”
    胤礽眨了眨红彤彤的瑞凤眼将眼中的泪意给逼退,低垂着眸子,没有吭声。
    胤禔则用右手揉了揉自己泛酸的鼻子,而后将头转向跟在他身旁的常宁,抿唇询问道:
    “恭亲王叔,你觉得汗阿玛大概会在几月回来啊?”
    常宁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叹息道:
    “大阿哥,说实话,奴才也猜不到,如今大草原上不缺牧草,战马正是膘肥体壮之时,也是打仗最能耗的时候,兴许快的话,皇兄六月就能打完仗,慢的话,就不知道了。”
    听到常宁这话,胤禔的浓眉也皱得紧紧的,又担忧不已地往北望了一眼。
    ……
    噶尔丹的进攻势头很猛,等佟国纲、康亲王杰书和裕亲王福全率领九万大军匆匆赶到前线时,漠北蒙古的三部已经被噶尔丹给打得不得不齐齐南下,两军的战线也从漠北的牧场,跟着往南退,移到了漠南和漠北接壤的地方。
    初夏的大草原上战火纷飞,本是绿茵茵的草地被火炮给炸的坑坑洼洼的,变成了一片片焦黑的土地,混着鲜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佟国纲和杰书都是在平三藩期间立过大功的武将,两个人的作战经验丰富,瞧到这样比预料中还危急的局面后,立刻决定将九万大军分成三路,选择夹击包抄的法子攻打蒙俄联军。
    福全虽然是第一次上前线,但他的性子成熟稳重,又能听得进别人的话,这样三个人配合起来,再加上其他武将的智慧,九万大军的加入一下子就使得漠南蒙古和漠北蒙古两方奄奄一息的人马压力减轻了许多,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
    可众人都没有想到,这次沙俄的索菲娅公主竟然十分有魄力,派来的三万沙俄兵不但各个都是精兵悍将,索菲娅公主还特意花了大价钱从英吉利那里购买了五千多杆能够连发的火铳,将剽悍的先锋军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杆连发火铳。
    佟国纲的运气有些不好,他负责的三万大军恰好对上了这些手中有连发火铳的沙俄兵。
    佟国纲低估了毛子们手中火铳的威力,骑在战马之上的他远远瞧见人高马大的毛子们后,虎目中的光亮摄人,立刻按着马鞍将上半身高高扬了起来,将握在右手里的大刀高高举了起来,大声指着前方高喊道:
    “大清的巴图鲁们勇敢地跟着爷往前冲!杀了毛子们,我们好回京加官进爵,迎娶美娇娘啊!”
    吼完这话,佟国纲就甩动马鞭,以身作则地领头往前冲。
    跟在他身后的骑兵、步兵们也被佟国纲喊出来的话激励了士气,高喊着“杀!杀!杀!”的口号跟在国舅爷的马屁股后面往前跑。
    乌拉那拉·费扬古作为佟国纲的副将,也骑了一匹膘肥体壮的棕红色骏马跟在佟国纲的右侧。
    他心里一直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总觉得会出事儿。
    等他眯着眼睛瞧见前面的沙俄兵只要轻轻扣动一下手里火铳的扳|机,离得百米远的蒙古兵立刻就会“砰”的一下子重重栽倒在地上。
    费扬古的眼睛立马就瞪大了,怀疑沙俄兵手里的火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鸟枪,他忙转过头想出声喊佟国纲“注意”,此时恰巧有一枚弹|药径直地往佟国纲身上射去。
    “佟大人,小心啊!”
    费扬古看到这一幕后,浑身一凛肾上腺素飙升,立刻眼疾手快地抬起右腿狠狠地往佟国纲胯|下的马腹上踹了一脚,骏马受惊,仰头嘶鸣一声就往旁边跑,但马移动的再快也比不上弹|药快。
    佟国纲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觉得心口上方一痛,眼前一黑,“咚”的一下子就重重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士兵们瞧见主将不知怎么回事儿竟然摔下了马,也都齐齐懵了。
    “佟大人!佟大人!”
    费扬古看到佟国纲伤在了要害部位,还一副昏迷的样子,霎时间就急了,忙对着跟在身后的七、八个步兵喊道:
    “你们几个快点儿帮忙把国舅爷运回帐篷里,让军医给他瞧瞧。”
    “是,是。”
    步兵们回过神来,忙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将已经摔昏迷的佟国纲转身往营地里送。
    “大家都小心些,毛子们手里的火|铳很厉害,你们拿好自己手中的盾牌,继续跟着我往前冲!”
    费扬古高声吼出这句话,就也勇猛地控制着跨|下的战马往前冲。
    等康熙率领着一万精兵赶到前线时,第一个收到的噩耗就是自己二舅负伤的消息。
    他忙匆匆走到佟国纲的帐篷里,掀开帐子走进去就看到佟国纲脸色发白、紧闭双眼,唇上无一丝血色的躺在床榻上,站在一旁的军医正拿着白色纱布和药酒准备给佟国纲换药,看见皇上进来后,忙俯身行礼却被康熙给抬手制止了。
    “国舅爷的伤势如何了?”
    康熙走到床边,俯下身子看了看佟国纲胸膛上的伤口,发现只差一手指的距离就会伤到心脏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站在一旁的军医看到皇上神情肃然的样子,有些可惜地拱手答道:
    “回皇上的话,幸好当时费扬古大人及时踹了佟大人的马一脚,才使得弹|药没有直接打在佟大人的心脏上,如今国舅爷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他年纪大了,又从马上摔下来,这一摔可是摔得不轻,两根肋骨都摔断了,微臣觉得国舅爷怕是以后不能作战了,得回京静养个一年半载的,否则有碍寿命啊!”
    康熙听到这话,忍不住眼涩的闭了闭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出声道:
    “行,朕知道了,你留在这儿好好照料佟大人。”
    “是,微臣领命!”
    康熙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佟国纲,抿了抿薄唇就转身离开了,紧跟着传信给乌拉那拉·费扬古让他接替佟国纲的班,继续按照他们先前的作战计划夹击敌军。
    等夜晚降临后,当康熙站在御帐内点着烛火与福全、杰书、费扬古、纳兰明珠、索额图、张英、王掞等人总结战事的经验和教训,商议着接下来的仗该如何打时,噶尔丹所在的营地里则是点着红彤彤的篝火,载歌载舞的。
    噶尔丹亲自握着手中的银刀将烤全羊上最嫩的部分剔了下来,把烤羊肉摆在银盘里,端到沙俄将军的矮桌前,弯腰将银盘放在桌面上,用流利的俄语,出声笑道:
    “阁下手里的火铳军实在是厉害,如果不是有您这样的悍将在,今个儿我们怎么能将那佟国舅给一下子打下马呢?”
    “哈哈哈哈哈哈,噶尔丹可汗你也不差嘛!如果不是你将这些蒙古人都给打到南边去了,我那火铳兵再厉害,也跑不到佟国纲跟前啊。”
    沙俄将军用叉子插起银盘中放着的鲜嫩烤羊肉,放进嘴里边咀嚼着大笑,边用色迷迷的眼神看着跟在噶尔丹身后的美丽女奴。
    噶尔丹看着沙俄将军都只差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了,贴在自己的女奴身上了,眼底闪过一抹鄙夷,随后在身后女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一把拽着女奴的胳膊将她隔着矮桌推到了沙俄将军的怀里。
    女奴受惊控制不住喊出一声惊呼。
    沙俄将军立马用一双铁臂紧紧搂着怀里楚楚可怜、肤色莹白的小美人,嘴里边说着女奴听不懂的俄语,边用油乎乎的嘴往女奴的嘴唇上碰。
    噶尔丹平日里还挺宠爱他这个小女奴呢,如今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将人送出去后就直接转身往自己居住的帐篷里走。
    沙俄将军也兴致上来了,立刻哈哈大笑着拦腰将小女奴给抱起来,大步往自己的营帐里冲。
    没一会儿营帐里就传出来了女子娇娇软软的低泣声和男人的低吼声。
    噶尔丹独自一人盘腿坐在营帐的软榻上,端着一杯美酒喝一口就看一下摆在营帐里的佛像,眼里的光彩亮得惊人。
    他幼时曾进入西藏学过佛学,信仰佛法。
    只有他知道他是真得受到真佛庇护的人,自从康熙十四年十月开始,他就一直做着一个梦。
    梦里面他被康熙三次御驾亲征,打得部下兵丁凋零,最后还凄凄惨惨的死在了康熙的手里。
    第一次做这个梦时,他还不在意,等连着十次都做了这个噩梦,甚至噩梦中的细节一次比一次真实,噶尔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佛给他这个忠实的信徒指引了未来的道路。
    为了避免噩梦成真,在康熙十四年的年关里他就开始积极地与三藩、白莲教联系,暗中勾结为其提供金银,希望他们能够能打些,早早将康熙给灭了。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苦学俄语,与沙俄的索菲娅公主搭上了线,可惜康熙的命实在是太硬了!
    他把三藩给灭了,白莲教的人都把他给绑架了,哪成只想差一点儿就跑出外城了,康熙竟然又被人给救了回去!甚至在知道康熙带着家眷们去五台山里祈福后,他还精挑细选派去了一队的心腹藏在深山老林里准备把康熙给暗杀了,提前埋伏也没能将康熙给杀掉!这人简直就像是有九条命的猫一样,怎么着都杀不了!
    一想到这事儿噶尔丹就气得心口疼,眼中冒出愤恨的火光,“啪”的一下子重重地将手里精美的银杯给扔了出去。
    盛在银杯中的暗红色葡萄酒洒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后,将白色的地毯润出了一片红,银杯也骨碌着撞到了铁质的衣架子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父汗!”
    这时噶尔丹的儿子色布腾巴尔珠尔兴高采烈地冲进营帐里,看到盘腿坐在软榻上的噶尔丹后,忙激动地开口喊道:
    “父汗,一万头骆驼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它们的四只腿都绑在一起,还让它们卧在距离营帐五十里外的地方组成一个活动的‘骆驼阵’,我们漠西的勇士们还将浸泡过水的毛毡全部一层一层地裹在了骆驼身上,保准清军们的刀砍到砍不破!”
    “好!哈哈哈哈哈哈,好儿子你下去休息吧。”
    噶尔丹听到儿子色布腾巴尔珠尔的话,立刻朗笑着从软榻上下来,赤着脚走到他面前,用右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表示鼓励。
    色布腾巴尔珠尔咧着嘴傻笑了笑,就拱手抱拳转身离开了。
    等营帐再次安静下来时,噶尔丹才用手捻着自己下颌上的胡子,面朝康熙营地所在的方向冷笑道:
    “爱新觉罗·玄烨,若是梦中的景象就是我的前世的话,你上辈子有能耐杀了我,我倒要看看这辈子你究竟如何破我的骆驼阵!真佛终究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冷笑过后,噶尔丹又伸手掀开帐子走到了外面。
    沙俄将军的营帐就在他的不远处,如今外面天色漆黑可营帐内却灯火通明。
    沙俄将军的营帐里清晰地显示出来一个男上女下的黑影。
    噶尔丹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男欢女爱声,面色更冷了,眼中也露出一层凶光,决定等这个女奴被沙俄毛子玩腻后,他立马就抽出弯刀杀了她!
    转而他又心中遗憾起来,真佛既然都让他能够梦到身死的事情了,为何不让他将康熙三次亲征期间战场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让他知晓呢?
    若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如何失败了,那么这辈子他就可以扬长避短了!
    遗憾的念头短暂的在他心头上滑过,噶尔丹转瞬间又自信了起来。
    按照梦境里的内容看,上辈子他是在三年后才积蓄好力量来攻打漠北蒙古的,那时他也没能争取到沙俄的军|队来帮助他。
    如今他提前了三年发动战|争,虽然索菲娅公主那个短视的女人没有答应他六万精兵的条件,只给他派了三万多的毛子,但有那连发火铳的支持,这辈子他绝对不会重蹈上辈子梦中的覆辙,定要让康熙这次有来无回,将命给交代在这茫茫大草原上!
    噶尔丹想起梦境中的内容已经被他给改变了,心中的底气也越来越足了,他又像是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般目光冷冷的往沙俄将军的营帐上扫了一眼,听到里面的女奴已经开始用蒙语在夸毛子厉害了,他低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转身回营帐里休息了。
    等翌日天光大亮后,清军惊讶的发现一夜之间敌军的营地外五十里处竟然出现了一个可以活动的“骆驼城”。
    敌军们皆藏在骆驼城中的缝隙里,拿着火铳,弩|箭朝着他们这边发射,跑在跟前的步兵还没有冲到骆驼城跟前呢,就被火铳和弩|箭给射死了。
    骑兵冲到骆驼城跟前,压根儿就伤不到里面的敌人分毫,相反敌人早已经借着里面的空隙,从中探出胳膊用锋利的弯刀割断战马的两条前腿,从马背上跌落的骑兵不是被受伤的马给压死、踩死,就是被藏在骆驼城里的敌人拿长□□死。
    短短一天之内,康熙的大军就折损了八千,而藏在骆驼城里面的敌军几乎没有丧命的。
    再一次获得胜利的蒙俄联军回到营地里,高兴的载歌载舞。
    康熙这边的将领们则陷入了一片焦灼。
    夜幕降临,福全、杰书、索额图等人再度聚在了御帐内与康熙探讨破掉敌军骆驼阵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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