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你去把上午时张太医送来的那药丸子给朕取过来,朕服用一枚后再去承乾宫里。”
    梁九功闻言一怔,随后赶忙转身去偏殿里取药匣子了。
    看着皇上捏起一颗如大拇指甲盖那么大的黑褐色圆润药丸子放进嘴里后,喝了一口茶水仰起脖子就给冲到了肚子里。
    梁九功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张太医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总算是紧赶慢赶地把能给男人避孕的药丸子给搓了出来,还已经在刑部大牢死刑犯的身上试药成功了。
    从今日开始怕是这宫里头的娘娘、小主们怀上龙嗣的机会就变得渺茫的紧了呀。
    康熙将药丸子咽下肚后,不由拧着眉头将茶盏中的水一口气给喝完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种能给男人避孕的药材搓成药丸子后,口感都这么苦,倘若要是熬成汤药的话,每次进后宫前,他都得喝上一碗,怕是早晚有一天他连进后宫的兴致都没有了。
    “走吧。”
    康熙伸手将空茶盏给放在桌面上,就从圈椅上站起身对着心腹太监吩咐道。
    等到一主一仆顶着头上飘的细雪来到与乾清宫离得很近的承乾宫后,康熙和梁九功一走进正殿大厅就看到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布置的十分漂亮,瓷瓶、玉瓶里插了许多怒放的梅花。
    红艳艳的梅花上还沾有透亮的水珠,显然是覆盖在上面的白雪遇热融化了。
    穿着一身粉白色春装的大佟嫔,柔顺黑亮的长发用一根象牙白玉簪松松挽了个发髻缀在脑后,她正站在偏厅的圆饭桌旁将自己做的枣泥山药糕摆在了一众晚点的最中央,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后,她赶忙转过了头,看见穿着一身藏青色织金冬袍的康熙后,眼前一亮,忙几步走过去,将两只纤细的胳膊放在康熙的肩头上,搂着康熙的脖子,娇声撒娇道:
    “表哥,你都多久没来看柔儿了?”
    康熙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红润的佟佳·玉柔,看到她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细长的丹凤眼眨了眨强制将隆科多的身影从脑袋中清理出去,用长着薄茧子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佟佳·玉柔的后背,笑着说道:
    “前阵子朕太忙了,这不今天你派人一请朕就过来了。”
    康熙搂着大佟嫔走到饭桌旁,瞧见桌子正中央摆放着摆成梅花样式的枣泥山药糕后,眼中不禁露出怀念的神色:
    “阖宫上下,唯有表妹这里的枣泥山药糕与额娘生前做出来的糕点从形到味都极像啊。”
    听到康熙提起慈和皇太后了,大佟嫔眼中也不由滑过一抹黯淡,若是姑姑还在的话,她怎么可能会沦落成一个嫔?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紧跟着就伸长胳膊从瓷盘里拿出一块枣泥山药糕,往康熙嘴边送,眼中满含期待地说道:
    “表哥,今日这糕点从头到尾都是柔儿一个人做的,没有让任何一个宫人帮忙,你快些尝一尝嘛!”
    站在偏厅珠帘门口的梁九功看到眼前的表妹喂表哥的亲昵画面,虽然他很想当自己眼瞎了,但看着大佟嫔往皇上嘴里喂东西了,还是顶着大佟嫔怒视的目光,几步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银针,俯身道:
    “皇上,您龙体贵重,入口的东西需得小心谨慎,还是先让奴才用银针将糕点给验下毒,您再品尝吧。”
    听到梁九功这话,没等康熙开口,大佟嫔立马就着急了,美眸中闪现一抹脆弱,用贝齿咬着下唇,拉着康熙的袖口,哀怨地埋怨道:
    “表哥,柔儿就那么不得你信任嘛?听说你在储秀宫里用膳时都没这么多讲究,怎么来承乾宫里吃个晚点都要挨个验毒呢?上次咱在南巡路上,柔儿也做了这枣泥糕,当时梁公公就跳出来嚷嚷着要验毒,柔儿也知道比起皇贵妃,柔儿不得宫人的心,但这究竟是你不信任自己的嫡亲表妹呢?还是梁公公看不惯臣妾啊?”
    “奴才冤枉啊!”
    梁九功看着大佟嫔当着自己的面给万岁爷上眼药,立马着急了,“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毯上,对着康熙喊道。
    康熙瞥见梁九功也学着自己表妹的样子,费劲巴拉的做了个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有些无语地摆手道:
    “梁九功,你先下去吧,朕和表妹用些糕点就安置了。”
    “是,奴才告退。”
    梁九功听话的从地毯上爬起来,躬身离开了。
    大佟嫔也将一旁的小宫女给打发走,紧挨着康熙坐在饭桌旁,拿着公筷一块一块地将枣泥山药糕往她和康熙面前的白瓷盘里放。
    康熙连着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大佟嫔也在眉头微拧地吃着盘子中的枣泥山药糕,康熙忍不住抿了抿薄唇,指着大佟嫔盘子里的糕点纳闷地出声询问道:
    “表妹,你是不是也觉得今日这糕点带些苦味啊,好像没有以往的那般香甜了?”
    大佟嫔冷不丁听到康熙这话,吓得当即一个手颤,险些将筷子里夹的枣泥山药糕给落回白瓷盘里。
    掺了三枚生子密丹药粉的糕点自然不好吃,她也吃的忍不住拧眉,但看着康熙一副不准备再碰枣泥山药糕的模样后,大佟嫔立刻就急了,又拿起公筷从桌子中央的盘子里夹起了两块枣泥山药糕分别放在了康熙和她的白瓷盘里,将白皙的右手伸到康熙跟前,示意康熙看她泛红的手背,有些委屈地诉说道:
    “表哥,今日这枣泥糕,咱俩一定要吃完的,这次的糕点柔儿没有让任何一个宫人帮忙,将糕点上笼屉蒸的时候,柔儿的手背还一不小心被那热气给烫红了,旁的糕点不吃就罢了,这份枣泥糕里可盛满了柔儿的心意啊。”
    康熙瞧见佟佳·玉柔的手背上确实有一片红,伸手轻轻摸了摸,叹气道:
    “你是主位妃嫔,没必要这么干,想吃什么直接让御厨做就好,下一次厨还把自己给伤着了,倒是不划算了。”
    大佟嫔听到康熙关心她的话,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将右手从康熙的大手里收回来,随后身子一斜,靠在康熙怀里,用素手摸着康熙手心里的薄茧子,笑道:
    “表哥刚登基那年,每次柔儿去景仁宫里看望姑姑时,姑姑不顾圣母皇太后之尊,都会亲自挽起袖子到小厨房里做枣泥山药糕让柔儿吃,昨日柔儿梦到姑姑了,姑姑说承乾宫里若是有个长得像我们俩的孩子就好了,柔儿梦醒后,抱着被子大哭了一场,因此今日才想要效仿昔日姑姑的做法,亲自下厨希望表哥能够从这糕点里品尝出几分姑姑的手艺。”
    听到表妹谈起了往昔,康熙沉默了良久才出声道:
    “表妹有心了。”
    说完这话,他就拿起筷子继续吃起了盘子里的枣泥山药糕,佟佳·玉柔也从康熙怀里直起身子继续忍着枣泥山药糕泛苦的味道,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糕点。
    两刻多钟后,饭桌上的枣泥山药糕被两个人吃光了,其余的糕点康熙也象征性的吃了一块、两块的。
    戌时四刻,外面的春雪飘的愈发密了。
    康熙和佟佳·玉柔洗漱过后,两个人就进内室休息了。
    梁九功守在外面,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他不禁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觉得大佟嫔娘娘怕是心愿要落空了,倘若早两天侍寝,保不准她还有怀上龙嗣的可能,今日皇上可是事先服用了避孕药的……
    前院正殿里春意融融。
    后院主殿里小佟嫔盖着被子睡了一觉后,捂出了一身的汗,身上虽然有些黏糊,但她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鼻孔通气了。
    她按着床板慢慢坐在床头上,瞧见内室里的蜡烛只剩下一根在燃烧着,光线有些昏暗,就抬起右手揉了揉额头,哑着嗓子对着门口的方向喊道:
    “双儿,双儿!”
    合衣躺在外面软榻上守夜的双儿听到自家娘娘的声音后,忙从软榻上坐起来,晃了晃脑袋使自己的脑子清醒后,就赶忙穿上脚踏上的鞋子,几步走到内室门口,伸手掀开棉门帘。
    看到自己主子已经靠在床头上了,她忙欣喜地上前道:
    “娘娘,您这是好了?”
    小佟嫔用手将被汗水浸湿黏在脖子上的黑发给拨到一旁,哑着嗓子道:
    “好多了,现在头已经不疼了,你去准备点热水,我去净房里泡个热水澡,现在身上都是汗,太不舒服了。”
    双儿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又咬着下唇低声道:
    “主子,皇上在前院呢,今晚皇上让大佟嫔娘娘侍寝了。”
    小佟嫔点了点头,才下床趿拉上搁在脚踏上的室内便鞋,就又听到了双儿的话。
    “还有今天怜儿被大佟嫔娘娘给罚了十个耳光,把左右脸都给打肿了呢。”
    “怜儿不是长姐的大宫女吗?可知道因为什么?”
    小佟嫔听到这话,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
    双儿上前搀扶着小佟嫔的胳膊,边往净房里走,边不太确定地说道:“奴婢听说似乎是因为下午时大佟嫔娘娘让怜儿在小厨房门口守门,中途的时候怜儿因为肚子疼去了一趟恭房,好巧不巧的奴婢那时刚好拿着砂锅去小厨房里给您煎药,推门而入把大佟嫔娘娘给吓着了,大佟嫔娘娘因为这事儿就罚了怜儿。”
    小佟嫔闻言脚步立刻就停了下来,白天时心中那股子惴惴不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咬着下唇,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长姐今日究竟在小厨房里干什么才会弄得如此神神秘秘的,把小厨房的宫人都赶出去不行,还得特意派大宫女站在小厨房门口看守着?
    越想越觉得今日长姐的行事透露着一丝诡异,小佟嫔就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心腹大宫女双儿,拧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双儿,我记得你以前和怜儿的交情不错,这次她被罚也和你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待会你拿着伤药去耳房里看看怜儿,试试能不能从她嘴里打听到长姐这些日子里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双儿瞧见自家主子脸上凝重的神色,忙点了点头应下了。
    主仆二人也一同进入了净房里。
    ……
    这场倒春寒整整持续了七、八天,等到紫禁城背阴处的积雪也一片不剩的融化完后,京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御花园中的春花开的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
    储秀宫前院栽种的果树也纷纷开了花,显示着春日里的勃勃生机。
    患上春装,脑袋上扎着朝天小揪揪的双胞胎也不愿意让宫人们抱着他俩去南三所上学了,他们哥俩的小三轮车再次被芒种和小寒从东偏殿里搬了出来。
    每天清早用完早膳,皇贵妃去北五所办差或者在书房里处理宫务,双胞胎和小十就兴高采烈地蹬着他们仨的小三轮车从储秀宫里骑出去,来到南面的翊坤宫喊胤禟和小胤禌上学。
    等到小九和小十一也背着双肩包出来后,小十就载上他九哥,力气大的小十四载上他十一哥,小十三自己卖力地蹬着他的小三轮。
    兄弟五个蹬着三辆小车车在青石板宫道上说说笑笑地往南三所里赶,储秀宫和翊坤宫的一大群宫人们就快步跟在他们五人身后。
    一晃眼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溜走了,京城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
    咸安宫被匠人们拆成了一片空地,民间的三所女子学院也全部建好了。
    康熙像是建房子上|瘾了,大手一挥,又从内库里拨出来了几十万两银子,让工部的人两头开工。
    一头按照江南园林的样子在前明万历皇帝外祖父李伟的“清华园”废址上修建京城西郊的第一所皇家园林——畅春园5。
    一头开始在内城早已选好的地皮上,修建太子府。
    两个消息传到后宫里,膝下无子的宫妃们大多都盼望着京郊的畅春园能够快些建造好,只因为天气眼看着又快要入夏了,盛夏的紫禁城实在是太过难熬了,倘若畅春园建好了,兴许她们就能跟着皇上搬进去住了。
    有子的宫妃们好几个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酸意,觉得皇上实在是太宠爱他的宝贝嫡子了!太子殿下如今虚岁才十一,距离大婚开府怕是还得有快十年的时间,这么早就开始建造太子府,莫不是皇上打算给太子建造出一座小号畅春园不成?
    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贵妃听到修建太子府的消息后,三个女人心中都高兴了。
    俗话常说:远香近臭。
    成年后的太子带着东宫的莺莺燕燕挤在毓庆宫里住难受不说,日日夜夜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怕是也不自在,如今宫外有了太子府之后,说不准以后皇上和太子见面次数少了,关系就会变得愈加亲密了。
    小佟嫔自知自己儿子即便叫“胤祚”,也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她倒没有惠妃和荣妃那般酸,仍旧安安分分的在自己的承乾宫后院里过她的小日子。
    四月初四傍晚,京城里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小佟嫔正坐在大厅里边拿着银叉子吃着瓷盘中切成块的甜脆桃,边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夜雨声翻看着搁在桌面上的话本。
    这时双儿急匆匆地迈过门槛走进大厅里,看到小佟嫔后,忙急声道:“主子,怜儿偷偷过来了,说她发现了一件要人命的大事!”
    听到心腹大宫女的话,小佟嫔刚抬起头就看到怜儿从双儿的背后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布满了惊恐的神色,看到自己后“扑通”一下子就重重跪倒在了地上,对着小佟嫔颤声喊道:
    “小佟嫔娘娘,奴婢要没命了,还请您救救奴婢啊!”
    小佟嫔被怜儿突然的举动给惊到了,忙放下手里的银叉子,拧着眉头对着哭得泪流满面的怜儿低声询问道:
    “怜儿,有话慢慢说,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站在身后的双儿也弯腰将怜儿扶了起来,对着怜儿催促道:
    “怜儿你快些别哭了,你赶紧把你口中的大事给说出来啊,你要是不说出来的话,我们主子怎么帮你?”
    怜儿感受到双儿温热的胳膊,抽噎了两下将自己的哭声给慢慢止住,才眼睛红红的看着坐在圈椅上的小佟嫔,声音颤抖地害怕道:
    “小佟嫔娘娘,今天下午时奴婢在整理我们主子屋子的时候,不小心将一个木匣子给撞掉了,盛在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后,奴婢才认出来那里面盛的是当时我们主子让您吃的生子密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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