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背上的他目视着前方,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气,说实话福全打心眼儿里希望他这次也能跟着他福晋一起去沙俄,但他亲王的身份离开个京城去趟五台山都要专门给皇上提前请旨,更别提越过两国边境线去沙俄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身上的差事也不能完全卸下去。
    虚岁四十的福全捋着下颌上的短须,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灰白色天空,想要退休了,恨不得自己儿子昌全能够一下子长到及冠的年龄,娶妻生子后,继承他的爵位,他也能无事一身轻,好去沙俄看看自己闺女。
    儿子留在京城里有皇帝三弟和那么多皇阿哥堂兄弟们照看着绝不可能会受欺负,福全就担心女儿在他们夫妻俩瞧不见的地方,身处异国他乡受委屈了。
    翌日,等康熙在御书房听他二哥絮絮叨叨念叨了一大堆,远嫁在外的公主有多令人忧心后。
    只比福全小一岁的康熙也不由担心起了他的长女和次女了,开始给彼得频繁通信,规定出嫁的三位公主每十日一旬往宫里传封亲笔家信。
    这样一来倒使得大清和沙俄、蒙古间的关系更亲密了。
    与此同时,在沙俄莫斯科的皇宫里。
    彼得坐在东窗下的长桌旁,右手里拿着鹅毛笔批阅着堆放成高高一摞的文书,距离他不远的床上,则靠着一个披散着青丝,穿着一件红色宽松丝质长袍的美丽少妇,正是怀有三个多月身孕的皇后穆尔登格。
    穆尔登格靠在床头上,拥着盖在身上的鸭绒锦被,低头拆着信件看。
    她虽然嫁到沙俄了,但与裕亲王府、储秀宫、以及嫁到漠南的纯禧、荣宪两个堂妹都经常写信沟通,保持联系。
    穆尔登格怀孕早期的害喜很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彼得不放心她,只好将文书都带回他俩的寝宫卧室批阅了。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穆尔登格的胎位稳固了,害喜的症状也大大减轻,终于能够吃进食物了,彼得和彼得母后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三个多月以来,穆尔登格因为身体不舒服,基本上没有怎么看过家人送的信。
    她先拆开了两个堂妹的信,发现纯禧和荣宪也都紧跟在她身后怀孕了,不由心中一喜。
    紧跟着拆开储秀宫的信封,看到皇贵妃在信封上写,她知道自己、纯禧、荣宪和大福晋都怀上身孕了,特意去寻了几块滋养身体的暖玉,知道她额娘要来沙俄看望自己了,让她额娘一并将自己的那块暖玉给捎来了。
    穆尔登格看到这封信后,不由一愣,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额娘要来沙俄了,不由困惑地抬头看着拧着眉头批阅文书的沙皇喊道:
    “彼得,我额娘要来沙俄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彼得正在脑子里琢磨着打算等自己皇后生产完后,他腾出手了就送自己底下的心腹重新回大清,去学习玻璃、水泥的制造方法,在科学院里学习西学。
    在大清待的这几年使得彼得深刻意识到西学的重要性,回沙俄后他就开始准备大刀阔斧的改革,但改革注定是要流血的,而且守旧派沙俄贵族们很顽固,他面临的压力很大,可以说是步步维艰。
    心神高度集中的彼得第一次没有听到他皇后喊他的声音,穆尔登格连着喊到第三句时,彼得才回过神来。
    他放下手里的鹅毛笔,抬起右手摸了一把俊脸,几步走到床边,侧着身子坐上去,揽着穆尔登格的肩膀说道:
    “抱歉,格格,刚才在想事情没听到你说的话。”
    穆尔登格瞧见彼得眼下的青黑,也不由有些心疼,她对前朝的形势了解的很清楚,这段时间彼得的压力很重,自己害喜严重,彼得照顾她也废了不少的心神。
    她不由伸出左手用白皙的指尖将彼得微皱在一起的眉头抚平,笑着开解道:
    “彼得,你不用着急,改革得慢慢来,当初保成想让皇叔开西学,都足足磨了好几年呢,如今大清的西学也是刚刚出于起步状态,沙俄这边慢慢来,那些守旧派的势力肯定会一点一点清除的。”
    彼得将穆尔登格往怀里搂了搂,侧头在他皇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觉得他在大清“流浪”这几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娶了一个能够理解他的皇后。
    “对了,你还没说我额娘是不是要来大清了,我看小皇婶的信上说我额娘要来莫斯科了。”
    穆尔登格用手推开彼得要亲他的嘴,将信给摊到彼得跟前,笑着询问道。
    彼得点了点头,眉头也不由微微松了些。
    他笑道:“对,我半个月前就收到裕亲王府送的信了,不是想要给你个惊喜吗,我几天前就派缅希科夫带着近一千的沙俄兵去缅希科夫迎接额娘了,想来额娘快到莫斯科了。”
    穆尔登格听到这话,“唰”的一下子从彼得怀里挣脱出来,眼里放着光。
    这时,说曹操,曹操就到。
    穆尔登格的陪嫁大丫鬟快步走了进来,瞧见帝后两人又坐在床上腻歪到一起,她忙羞涩的低下头,而后欣喜地雀跃道:
    “皇后娘娘,福晋到皇宫来看望您了。”
    穆尔登格听到她额娘来了,微微怔愣一下后,忙掀开身上的鸭绒锦被打算下床。
    彼得也忙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地护着他媳妇儿的肚子。
    小两口刚刚在地上站好,穿着一身厚实红褐色旗装的西鲁克氏就跟着大丫鬟走了进来。
    母女俩目光对视后,立刻眼圈一红,快步走上前拥抱到一起,一句话未说呢,眼中就流下热泪来。
    站在一旁的彼得看着抱在一起痛哭不止的母女俩,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哄哄自己的媳妇儿,又劝劝自己的丈母娘。
    等他废了一番大力气终于将母女俩给哄好,坐在椅子上后,彼得才刚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长松了一口气,嘴角才刚往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就听到丈母娘拍着他皇后的手背,温声说道,等到再过几年他小舅子爱新觉罗·昌全大婚领了裕亲王的爵位,继承王府后,他老丈人裕亲王福全也要来莫斯科,兴许还会长住了。
    可怜的彼得回想起他前两年像块狗皮膏药一样在裕亲王府磨着求亲时,裕亲王最初是握着鸡毛掸子赶他出府,而后发展成举着一根木棍子,随手拎着仆人们洒扫庭院的大扫帚就追着他打,往事不堪回首,彼得脸上的笑容顿住了,身子也跟着彻底僵住了。
    “哎哟,我的母家亲啊,您来了终于。”
    正当久别重逢的母女俩高兴,彼得想起老丈人头皮发麻时,一声带着洋腔洋调、语序混乱的蹩脚汉语话就突兀地在外面响了起来。
    下一瞬一个容貌艳丽,穿着沙俄宫廷裙装的中年妇人就眼含期待的走了进来。
    西鲁克氏循声往门口望,瞧见来者与她年龄差不多时,就猜到这应该是沙俄的皇太后,她闺女的婆婆了。
    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做出了一个大气端庄的笑容。
    谁知紧跟着西鲁克氏就觉得两侧脸颊一湿,她被亲家母给左右脸各亲了一口。
    坐在椅子上的穆尔登格瞧见她额娘因为过度吃惊瞪大的双眼后,“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被身旁的彼得搀扶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满语对着西鲁克氏说道:
    “额娘,这是彼得的母后对您进行的吻面礼,欢迎您来皇宫做客的意思。”
    西鲁克氏听到她女儿的解释,不由放松了下来,没想到这亲家母竟然这么开放,她想起来皇贵妃之前交代她的话,说“文化差异”,想来这见人亲脸蛋就是文化差异了。
    彼得的母后听不懂满语,但她自从知道儿子逃到大清后,也开始学起了汉语,不过因为年龄大了,再加上汉语学起来太复杂了,她学了七、八年了,说出的汉语仍旧语序错乱的。
    瞧见西鲁克氏与皇后说了什么后,彼得母后拉着西鲁克氏重新坐到椅子上,热情地用蹩脚的汉语说道:
    “哦,我亲爱的,母家亲啊,你叫我纳塔利娅就行了。”
    “从彼得口中知道你要来沙俄,欢喜的我很非常,好几日觉睡不好,见到你实在是高兴的大大滴!你可以多住在这里一些月。”
    西鲁克氏听着彼得母后语序错乱的话,自动在脑子里展开了翻译:
    “母家亲”是在叫她这个“亲家母”;
    彼得的母后名字叫做“纳塔利娅”;
    纳塔利娅知道她要来沙俄了,非常欢喜,好几日睡不好觉,看见自己很高兴,让自己在沙俄皇宫里多住几个月。
    西鲁克氏原本坐在马车里,临近进沙俄皇宫前,心中都十分忐忑,担心彼得的母后是个不好相处的,到时候女儿夹在她和婆婆中间为难。
    等到瞧见沙俄的皇太后时,听着纳塔利娅很努力的用汉语和自己沟通了,她也不由对这个初次见面的洋人亲家母产生了好感。
    两个年龄相近的女人几日相处下来后,西鲁克氏发现
    纳塔利娅皇太后和大清皇太后琪琪格一样都是个性子温和、爱说、爱笑、爱吃美食、爱听话本子的人,非常平易近人。
    纳塔利娅只有彼得一个孩子,老沙皇病逝后,彼得被迫偷渡到大清,她也狼狈的像是一只被迫流浪的矜贵波斯猫般在沙俄里躲躲藏藏的过日子,吃了不少苦头。
    兴许纳塔利娅因为人生经过大起大落,在索菲娅公主追杀她期间,又沦落到社会底层,品尝过人世的艰辛,她对待自己这个出身高贵,且政治实力雄厚,脑袋聪慧又愿意在她儿子落魄之时,帮助他的大清公主很有好感。
    即使彼得没有通知她一声就给她娶回来了一个大清儿媳妇,纳塔利娅听到穆尔登格的性子后,也欢欢喜喜的接收了这个异族好姑娘,还帮助儿媳妇融入沙俄上层的贵妇圈里面。
    年纪已经大了的纳塔利娅喜欢吃美食,尝到西鲁克氏大老远的从京城给穆尔登格带来的糕点后,只品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
    从会说汉语的宫人口中听到西鲁克氏带来的大清话本子讲的是什么后,纳塔利娅的眼睛更亮了,天天跑来儿媳妇这儿听宫人读话本,同时像个小孩子一样蹭吃蹭喝,用蹩脚的汉语与西鲁克氏聊着天。
    西鲁克氏怎么都没想到,她带来一箱子话本原本是为了给孕中的女儿解闷用的,谁知亲家母竟然对其爱不释手,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正是靠着这些话本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更亲密了。
    穆尔登格瞧见自己额娘和她婆婆相处的这般融洽,不由同手轻柔的抚摸着自己初初显怀的小腹,手里盘着她小皇婶送给她安胎的暖玉,嘴角弯弯的憧憬着她阿玛来沙俄的日子。
    彼得瞧见他母后和丈母娘相处的挺不错的,也放下心了,又想起自己那个现在处处看他不顺眼的老丈人,不由觉得头更疼了。
    盼望着他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嘴甜的,到时候他老丈人在一言不合拿着大扫帚抽他时,他的孩子能哄好他们郭罗玛法。
    ……
    伊尔根觉罗氏是当初惠妃花了不少心力,才从一堆待选秀女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儿媳妇。
    她原本就对伊尔根觉罗氏满意,如今瞧见大福晋的肚子这么争气,刚成婚没几个月就怀上身孕了,更是对伊尔根觉罗氏满意的不得了啦!
    延禧宫与南三所离得很近。
    惠妃一直都盼望着她儿媳妇能早早的将皇长孙生下来,毕竟这几年皇上盼望大孙子盼的眼睛都红了,恨不得俩双胞胎小儿子可以重返襁褓之时,阖宫上下,满朝文武都知道若是哪个皇阿哥有幸生下皇长孙了,这个皇家第三代的长孙子必定是实打实的受宠啊!
    如今伊尔根觉罗氏肚子里揣上孩子了,纳喇氏整日在延禧宫中闲着没事儿干,按着饭点,一日两、三次的往南三所跑,不仅要让伊尔根觉罗氏喝她让小厨房做的各类补汤,还时不时要用手轻轻抚摸着大福晋还十分平坦的肚子,冲着大福晋的肚子温柔地叫着“大孙子”。
    伊尔根觉罗氏瞧见自己婆婆喊大孙子时,两只眼睛都写满了“迫切”,心里不自在极了。
    若不是她刚成婚的时候就在生育这个问题上与胤禔达成共识了,怕是如今自己就要焦虑的睡不着了,生怕到时候临盆时,生出来一个小格格,让惠妃娘娘瞧见给嫌弃了。
    好在胤禔对他福晋很好,瞧出每次他额娘跑来南三所时,自己福晋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随着日子的增加,他福晋的肚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脸蛋倒是一天比一天小了,除了肚子变大外,其余地方全消瘦了。
    直性子的胤禔直接跑去延禧宫正殿大厅冲着惠妃嚷嚷了一通,让惠妃以后别去南三所看望她还没影子的大孙女了!
    惠妃被自己儿子说出来的话险些给捂着心口气晕了,她日日夜夜盼望着的大孙子,到她混蛋儿子口里直接变成“大孙女”了。
    怒气上头的惠妃直接抬起右胳膊冲着胤禔的俊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指着延禧宫正殿大厅的门将胤禔给大声骂走后,她就独自坐在大厅的圈椅上生闷气,紧紧捏着搁在圈椅上的俩拳头,眼中冒着怒火,打算先忍耐几个月,暂时不去南三所了,生怕自己的大孙子真的被她狂热的期盼给吓跑了。
    只要再忍几个月,忍着等她大孙子顺利平平安安的生产下来后,自己就把大孙子抱过来亲自抚养,两个小年轻哪会教养孩子啊,她大孙子就应该让她这个做玛嬷的亲自教养!
    胤禔和伊尔根觉罗氏还不知道惠妃已经在延禧宫里下定要亲自教养他们孩子的注意了。
    伊尔根觉罗氏瞧见胤禔顶着右侧脸颊上鲜红的五指红手印回到南三所后,孕中本就容易多思的她,忍不住用颤抖的右手指尖摸着胤禔脸上的红手印,哽咽着低声道:
    “爷何必为了我与额娘闹不愉快呢,若是汗阿玛和朝臣们知道这事儿了,兴许就会觉得爷不孝顺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0章
    胤禔伸出长臂将伊尔根觉罗氏搂在怀里,用手心长着薄茧子、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拍着大福晋的肩膀,笑着安慰道:
    “福晋,等过几日爷就去乾清宫里给汗阿玛说开府的事情,等到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咱就搬出宫去住。”
    伊尔根觉罗氏听到胤禔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随后又不由纠结的用贝齿咬住了红唇,说心里话,她自然是想要尽快搬出宫,到宫外居住的,毕竟宫里头的规矩多,而且南三所的院子也没有宽阔的府邸住着舒服。
    但想起她那掌控欲极强的婆婆,伊尔根觉罗氏就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件事情上她还是不发表意见的好,胤禔怎么做,她直接跟着就好了。
    等到伊尔根觉罗氏觉得腹中饥饿,胤禔陪着她简单吃了些膳食后。
    困意上头的伊尔根觉罗氏就躺在床上,盖着锦被,慢慢熟睡了过去。
    坐在床边的胤禔,瞧着大福晋恬静的睡颜,幼时圆润的荔枝眼随着年龄的增大,眼型稍稍拉长了些,没有那般圆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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