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湿潮熏得元绿姝清透的眼睛微微朦胧,恍若罩上缥缈薄绡,瞳孔深处的郁翠缓缓漾开。
    一盏茶的工夫,元绿姝出浴,踏进另一个适才搬进来的浴桶,里面是温度适宜的清水。
    冲洗完身上的黏.腻感,嬷嬷再取来干的绸巾,擦干元绿姝娇躯上沾的水渍。
    最后,宫婢们伺候元绿姝穿衣,衣裳是轻薄飘逸的碧纱裙,随后带着元绿姝出来,让元绿姝在寝殿歇息。
    殿中的桌案上茶水点心都摆着。
    “娘子在此坐着就好。”嬷嬷说罢,带着一众人褪下。
    脚步声渐行渐远,殿舍里安静下来。
    虽是秋日,但寝殿中却很暖和,元绿姝坐在床榻上,穿着这单薄的衣裳不觉着冷。
    这一个想法刚过,元绿姝立即低头端量自己,莫非......
    元绿姝面色略凝。
    她仰首,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晃过。
    干坐了一阵,她喉咙干涩,有些渴,犹豫一瞬,元绿姝动身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一杯凉水喝。
    正在这时,闯进来一道耳熟的轻咳声。
    元绿姝被吓到,手一抖,壶口的水溅在她手背和衣袂上。
    没有开门声,那他是怎么进来的,还是他自始终在都在里面?
    “渴了?”钦昀收敛气场,定睛细看元绿姝,边走边问。
    她抛却疑问,径自放下手中青瓷茶壶,慢慢抬头,看到了曾经身居高位、遥不可及的圣人姜钦昀。
    他披着狐裘,脸色冷白,眼窝很深,一双眼与元绿姝别过来的眸子相交。
    刹那间,元绿姝马上收回眼神,半晌垂首呐呐道:“臣、民女见过陛下。”
    钦昀稍稍一怔,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着好看,很美,像什么呢......像仙女罢。
    近看更令人目不转睛。
    钦昀后知后觉比较,他追溯自己那美艳妩媚的母亲,曾经他以为他的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钦昀平息,踱步靠近,“不必多礼。”
    “无须拘束,渴了就喝水。”钦昀与元绿姝相对而坐。
    他说完,拿出一方绢帕递给元绿姝,道:“擦擦。”
    语气冷淡却亲切,动作自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元绿姝想的不一样,元绿姝对钦昀的印象再度变化,但她也不敢松懈,仍旧警惕。
    眼前的人是圣人,而她充其量是个普通百姓,身份地位有云泥之别。
    何况,适才她才见过这位圣人的强硬手段,记忆犹新。
    元绿姝敛住眼底意外,恭敬道:“多谢陛下。”
    她接过绢帕,默默揩干水渍。
    远看钦昀时,他像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九五之尊。
    现在,这位圣上却没有给她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感受。
    很奇怪。
    钦昀坐在她对面,她莫名生出一种与钦昀平起平坐的错觉。
    元绿姝遵循钦昀说的话,给自己的杯子斟满茶水,然后在钦昀那不加掩饰的视线下喝完杯中水。
    这时,钦昀才注意到元绿姝身上穿的薄衣。
    他拢眉。
    魏匡美以为钦昀要在今夜宠幸元绿姝,是以特别叮嘱嬷嬷们长点心眼子,嬷嬷们心领神会,精心准备牛乳浴和衣裳等。
    “是不是冷?”钦昀道,旋即要脱掉自己的狐裘。
    元绿姝见状,忙不迭道:“陛下,我不冷,这里很暖和。”
    钦昀还是解下自己的狐裘,不用分说让元绿姝穿上。
    元绿姝不敢再说什么,静静穿好,狐裘里侧还有钦昀遗留的体温,不算暖和,乃至有点冷。
    她鼻尖嗅到淡淡的药香。
    元绿姝不太自在,拘谨不已,钦昀突如其来的好意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先谨慎应付吧。
    君王脾气无常,难以揣度。
    再掀眼时,她总觉着钦昀的眉眼好像结上了一层冰霜,看起来单薄又羸弱。
    “朕不会对你做什么。”
    元绿姝一怔。
    脑中冒出来一个想法:钦昀,称得上和蔼可亲?
    元绿姝思毕,正欲敛目,余光猛然瞅见钦昀秀颀的脖子。
    没了狐毛的遮挡,钦昀的脖子一览无余,其颈面细致如美瓷。
    旋即她看到钦昀喉结上的一颗朱砂小痣,宛若白瓷面上点睛一笔的红梅。
    “幼鱼”的泪痣一晃而过。
    再往下,是钦昀严严实实交叠的绣金领子。
    紧接着,元绿姝听到钦昀控制不住的咳声,伴随朱砂痣的轻颤,晃进元绿姝瞳中。
    “朕来,只是找你说说话。”钦昀微微喘气道,“今日,你可有吓到?”
    终于回到这敏.感的正题,元绿姝斟酌道:“陛下,您为何要这么做?”
    元绿姝的的确确被吓到了。
    钦昀看她,声音像平铺直叙似的:“朕之所以君夺臣妻,皆是因为娘子。”
    元绿姝彻底肯定心中猜想。
    “你和三郎怎么认识的?”
    从前钦昀知道贺兰敏成亲,是纳罕了,但没兴趣过问小夫妻之间的结缘,可现在他需要知道元绿姝和贺兰敏之间的事。
    听言,元绿姝讪讪道:“去年我来长安游玩......”
    元绿姝一时间也不知怎么阐述,如鲠在喉。
    她和贺兰敏是孽缘。
    面对钦昀的发问,元绿姝其实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经历,难以启齿。
    “对朕撒谎,可是欺君之罪。”钦昀慢声,“说吧,不要有什么顾忌,朕不会取笑你,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你。”
    元绿姝指甲陷进手心肉,一闭眼,冷了神色,几乎秉着和盘托出的架势,声音缥缈:“我有个未婚夫,他是贺兰敏的庶表弟......”
    元绿姝简单概括了她和贺兰敏的相遇与纠缠,但保留了她亲人以及沈子言受刑的事。
    钦昀认真聆听,偶尔发问,元绿姝回答。
    两人一问一答,对话如流,也缓解了无形之中的尴尬与古怪气氛。
    “原来还有这种事。”钦昀道。
    “嗯。”元绿姝头一回和人说起自己屈辱,虽然是被逼无奈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更像是倾诉。
    积累了数月的苦水、委屈一经泄出,元绿姝心口好受不少。
    “他对你可好?”自从贺兰敏成亲,每次他同钦昀弈棋闲谈时,钦昀能感觉到贺兰敏一成不变的心情是在变化的。
    贺兰敏是喜欢着元绿姝,所以,就不奇怪元绿姝身上那些彰显占.有欲的隐秘痕迹。
    钦昀抚上了扳指,墨玉的暖意暖和了钦昀冰冷的指腹。
    这个问题稍稍问住元绿姝。
    表面上,贺兰敏对她是好,衣食住行,从未亏待过她,但实际上他是对乖顺可人的笼中鸟雀无条件的好,对她,从来没有。
    元绿姝摇头。
    “你对他可有感情?”
    元绿姝继续摇头,强扭的瓜不甜。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总是强迫她的人?
    不过这话,元绿姝可不敢轻易说出口,毕竟眼前这位圣上也是行的掠.夺手段,同贺兰敏几乎一模一样,有过之而不及。
    断然不能被钦昀亲和表象迷惑。
    “情有可原。”钦昀点头。
    “你想回到三郎的身边吗?”
    元绿姝说:“我不知道。”
    钦昀顶着一张病弱样貌,声线冷冽,语气绝对:“不管娘子想与不想,今后娘子的家便是这大明宫,绝无可能再回到贺兰敏身边。”
    他补充道:“这里是明光殿,今后起,元娘子你先暂居明光殿,以杭州刺史之女沈归荑的身份。”
    元绿姝确定自己掉进来虎穴,“......那元绿姝是不是在今夜就不存在了?”
    钦昀:“是,也不是。”
    “元娘子安心住下。”
    话毕,周遭变得寂静。
    倏然,钦昀站起来,目光直直落在元绿姝的下裙上。
    “听宫婢说娘子脚腕上有一条足链,是你和贺兰敏在交.欢时的闺房情趣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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