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这地儿距离南口已经没多远了。
    不过她这一说,陆建时当即差点腿软。
    他其实也不是体弱的,可到底是打小儿长在城里的大少爷,今天这天儿还这样的,实在是看得人心里发憷。
    初挽见此:“九哥,你是不是特别后悔?”
    陆建时:“也不是后悔……就是觉得这天儿挺怪的,还来这么一只雕鸮,想想就恐怖。”
    初挽:“要不这样,我们干脆上十三陵吧。”
    陆建时眉毛打结:“十三陵?”
    初挽点头,认真地道:“十三陵上面有武警守卫队,我们找到他们后,请他们给你七叔打电话,或者请他们派人把我们送过去南口不就行了?”
    陆建时一听:“行,我们上山吧!”
    初挽便带着陆建时往十三陵方向走:“现在距离我们最近的就是定陵的了,不过我听说,当时定陵挖掘的时候,可是闹过鬼,定陵门口还出现过绣花鞋,你不怕鬼是吧?我其实觉得没什么,鬼不鬼的,也就那样了,咱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陆建时一听,当时那腿就哆嗦起来了:“那,那还是算了吧。”
    初挽用无奈的眼神扫过这男人:“那还是继续过去南口吧。”
    陆建时忙点头:“对,南口,南口。”
    初挽:“我们走吧。”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那天就黑得能拧下水来了,没多久,噼里啪啦的雨点就往下砸了。
    初挽不慌不忙地从背包里拿出来雨衣,给自己披上。
    陆建时没有雨衣,只能干淋着。
    初挽:“这个雨衣太小了,只够一个人穿的,要不我把雨衣脱下来给你,我反正是山里习惯了的,没雨衣也没事,你不能淋雨。”
    她话都说成这样了,陆建时还能怎么着,只能用手捂着脑袋:“没事没事我不怕被雨淋。”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被雨点子砸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初挽见他这样,点头:“行,那你忍忍吧。”
    这时候,大雨噼里啪啦砸下来,两个人冒雨前进,陆建时痛苦不堪:“挽挽,咱歇一会吧,这样太难受了。”
    初挽:“九哥,我们不能停下,也不能想着避雨,现在下大雨,会有雷电,在树底下是不安全的,会被活生生电死,劈成黑色的炭渣子,就跟烧火棍一样,所以我们只能淋着雨往前走,坚持坚持吧。”
    陆建时本来确实想找个地儿躲躲雨,一听这话,真是什么心都歇了,浇个透心凉总比被电死强。
    主要是初挽说的“炭渣子”听着太形象生动,他怕。
    谁知道正走着,前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倒像是地震一样,陆建时瞪大眼睛:“这,这是怎么了?”
    初挽看了一眼,淡定地道:“泥石流吧。”
    她继续道:“这很正常,前几年密云泥石流,死了一百多人,冲毁了房屋二百多间,冲毁耕地三万多亩,水库垮坝七座,就连潮河辛庄大桥都被冲跑了,你不知道吗?”
    陆建时本来被大雨浇得都快睁不开眼了,听到她这么说,真是恨不得直接趴那里了。
    他开始难过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本来呢,他带着初挽过去羊儿岭,可以让他叔派车送过去,羊儿岭路远,他和初挽孤男寡女的,他想着小姑娘吧,哄一哄就差不多了。
    挺好一桩事,也是挺好的打算,谁知道就这么栽在这里,又是雕鸮又是暴雨又是泥石流的,没准还得闹个鬼!
    陆建时冒着雨大声喊:“早知道我就让我七叔派人接我们去得了!”
    初挽透过大雨,看了一眼陆建时,心想饿了的话就要有人送馅饼吗?
    谁知道这时候,突然听到远处雨中传来轰隆声,和刚才的轰隆声完全不同。
    她仰脸看。
    雨太大,雨衣帽子也遮住了视线,她还没看真切,就听到旁边的陆建时已经蹦起来了:“这里,这里有人!救命哪救命哪!”
    就在远处,一辆绿色吉普车冒着大雨出现了。
    雨很大,浇在吉普车上,挡风玻璃在不停地动,而就在那四溅的玻璃水花后,副驾驶座上,赫然正是陆守俨。
    第29章
    陆守俨披着雨衣,从吉普车跳下来,军靴稳稳踩踏在水中,水花四溅。
    他望向陆建时和初挽,握着车门,道:“上车。”
    初挽看着大雨中那个面无表情的陆守俨,一时也是觉得他实在是神奇。
    这位七叔,简直是他侄子命中的救星,但凡那侄子喊一声,他就能神奇地出现了,仿佛能掐会算一般。
    而陆建时看到自己七叔,简直比看到亲爹还亲,差点扑上去了:“七叔,七叔,你来得正好,这简直要了我的老命了!”
    两个人湿漉漉地上去吉普车,陆守俨从前面随时扔了两条毛巾:“擦擦。”
    陆建时赶紧拿过来毛巾擦身上,他浑身几乎湿透了,初挽也接过来。
    初挽脱下雨衣,其实她衣领那里也有些湿了,毕竟雨太大了,不过总体还好。
    而旁边的陆建时就可怜了,衣服往下滴答水,他自己用手拧了拧裤子,都是水,只好用毛巾擦着,很快毛巾也湿透了。
    他愁眉苦脸:“七叔,你怎么不早来,我可真遭罪了。”
    陆守俨从旁边拎了一件军绿外套,扔给初挽:“披上,别感冒了。”
    陆建时眼巴巴地看向那外套,硬生生收回了目光。
    初挽将那外套给陆建时:“算了给你穿吧,我身上不湿。”
    陆建时愣了下,看看前面陆守俨,陆守俨坐得笔挺,没搭腔。
    他深吸口气:“挽挽,我不冷,我这衣服虽然湿了,但我火力壮,没事,还是你穿吧。”
    初挽:“我不用——”
    谁知道这话刚落,那开车的司机忙道:“这里还有一件!”
    于是他翻腾出来他的,扔给了陆建时。
    当下没必要谦让了,两个人一人一件裹上,只露出脑袋。
    穿上外套的初挽,小心地问:“七叔,我们现在过去哪儿?是直接去羊儿岭吗?”
    陆守俨淡声说:“今天雨下太大了,天也冷了,先回驻地,明天再送你们去羊儿岭。”
    初挽也就道:“好,那就麻烦七叔了。”
    陆守俨没再说什么。
    陆建时却继续抱怨:“七叔,这地儿可真不是人呆的,幸好你来救我了,我刚差点觉得我要被浇死了!”
    陆守俨:“到了驻地,你记得洗车。”
    陆建时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什么?”
    陆守俨声音中没什么起伏:“你把车弄脏了。”
    陆建时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七叔,我可是你亲侄子,亲侄子啊!”
    陆守俨没理他。
    吉普车在雨水中缓慢前进,吉普车里四个人都不再说话,初挽裹着大棉衣,很暖和,吉普车晃啊晃的,她便迷糊地打起了盹。
    谁知道这时候,司机一个刹车,初挽被这么一晃,差点碰到前面座椅。
    陆守俨显然感觉到了,低声问初挽:“挽挽没事吧?”
    刚睡醒的初挽有些迷糊地摇头:“没事,怎么了?”
    陆守俨:“前面路好像被冲塌了,你留在车上,我们下去看看。”
    初挽懵懵地往车窗外看过去,却看到山间露出虎皮墙的垛口来,还看到了那棵几百年的古槐,知道已经快到南口了。
    这时候陆守俨和司机已经下车查看,初挽探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前面有被雨水冲刷过的沟壑,吉普车很可能开不过去。
    这种吉普车在山路的表现其实已经远远优于一般的车子了,但是前面的沟显然太大了。
    这时候,雨已经变小了,陆守俨和司机看着那沟,又看看吉普车,研判着怎么过去。
    初挽注意到,陆守俨胳膊上好像露出一点白纱布,不知道怎么了,估计是在这边训练演习的时候受伤了?
    按说受伤了,不应该再淋雨,伤口容易发炎。
    不过——
    初挽收回目光,假装没看到。
    陆建时也下车了,大家研究了一番,陆守俨道:“那边有枯木头,石头,搬过来垫上。”
    他声音并不高,出言简洁,可就是很有威慑力。
    那司机年轻,也就和初挽差不多大,听到这个,应着时,竟然一个下意识的立正。
    当下几个男人动手干活,初挽坐在车上,她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便也下车,打算帮忙。
    陆守俨正搬起一块湿漉漉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他将那块石头结实地夯在被雨水冲刷出的山沟中,那石头重重落地,泥水四溅,溅在他结实的牛皮军靴上,也溅在了初挽裤腿上。
    他擦了一把额头的雨水,看都没看初挽,便命道:“挽挽,你去车里。”
    初挽:“七叔,我没事,我可以帮——”
    陆守俨:“上车。”
    只有两个字,简洁到不容置疑。
    初挽听这个,默了默,也就重新爬上车了。
    上了车后,她坐在那里,尽管裹着厚实的大衣,却依然感觉到阵阵湿凉,那湿凉好像回荡在骨子里。
    而就在这种湿凉中,右胳膊泛起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刺痛。
    她十六七岁出去铲地皮,四处流浪,右边胳膊受过伤,留下病根,阴天下雨或者太过用力都可能旧病复发。
    后来她有钱了,曾经在这方面下过大功夫治疗保养,才渐渐好起来,再没被这种病痛困扰过。
    重活一世,她险些都忘记自己年轻时候的这毛病了,刚才在雨中,她也没觉得怎么着,现在坐在车里,那痛却后知后觉地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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