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汉子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给老头使眼色。
    老头这才开口:“这件好,这件也卖得贵,比那两件都贵呢。”
    初挽:“啊?这件还要贵?”
    干瘦汉子忙问:“这件怎么反而贵?”
    老头:“买古董,当然买旧不买新,你们看这件,为什么脏,这是因为这个年头更久。”
    说着,老头开始说他的鉴定经,说了一套一套的,每一套说得都跟真的一样。
    干瘦汉子听得举大拇指:“佩服佩服,还是孙爷懂。”
    初挽也被说服了:“那这件到底多钱?”
    老头:“这件,六千块。”
    初挽看向干瘦汉子:“我不是说了要一对吗,当时你说可以卖四千,我心里估摸着买两件得给便宜,最多六千买两件,如果六千一件,我肯定不干。”
    干瘦汉子见这事有门,顿时来了精神,和初挽讨价还价。
    其实初挽不在意这点钱,一万以内拿下都是大漏。
    不过她也不敢太痛快,怕被人看出端倪。
    最后,反正好歹砍了砍价,说好八千两件。
    其实那老头说这件脏的要六千,如果她只要这件,六千肯定能拿下,但她拐了这么大的弯,哪怕只要一个,只能成双买了。
    八千块钱在这年月不是小数目,她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着,便说好自己明天来取。
    结果这干瘦汉子根本不舍得放她走,倒像是生怕她跑了。
    其实初挽更怕他们反悔,便先交八百块订金,让老头给写了条。
    之后,初挽马上回招待所,取了现金,拿过去给他们,顺利交割了。
    看得出,这干瘦汉子兴奋得脸都红了,那老头也眼睛发光。
    她拎着那两件青铜马,径自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交了一辆三轮车,让三轮车兜了老大一圈后,她回到招待所,直接将那件赝品扔到了一旁,自己拎着那件正品,又换了另一家招待所,这才放心。
    她买了刷子和各样工具,将这青铜马擦洗过,一遍又一遍的,这泥垢实在是厚,脏得没法说,也怪不得那两个人不把这脏青铜马当回事。
    她清理了一下午,总算露出了青铜马的真面目。
    这青铜马浑厚凝重,完美匀称,神态栩栩如生,肌肉健硕,算是汉代青铜马中的绝品了。
    得了这汉代青铜马后,她自然心满意足,也不想再过去那跳蚤市场了。
    现在她身份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可以随便跑着捡漏,但现在多少有些名气,也上过报纸,这次湖南博物馆的事,估计会有电视台采访什么的,万一被认出来,终究不妥。
    于是她换了羊毛大衣,重新换了条围巾,把自己打理成寻常旅游客人的样子,想着逛逛这边的正规文物商店,之后提前去博物馆看看。
    反正湖南博物馆的皿天全方罍合体仪式是在后天,她完全可以明天晚上赶过去就行了。
    太早去也没意思,还得听一些有的没的恭维赞赏,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人际交往太消耗人的精气神。
    她当下赶过去湖南博物馆,这边博物馆藏品颇为丰富,大禾人面纹方鼎,素纱单衣,t形帛画以及辛追夫人等,就算上辈子见过,这辈子再看看,也是常看常有收获。
    中午时候路边吃了一碗米粉,又过去文物商店,这边文物商店早些年是古玩商店,之后改造成了国营的文物商店,和其它地方的文物商店一样,曾经因为拥有文物外销权而红火过,但是明显这几年没落了,门前也颇有些冷落。
    初挽进去逛了逛,这商店的品种五花八门,也算是种类繁多,瓷器金石全都有,她还看到一些精美的明清木雕,以及挑花刺绣等,这都是湖南特色文物了。
    她很快下手了一件宋代彩漆彩绘木雕《麻姑与麻秋图》,这件倒是做得惟妙惟肖,而且并不算太大,拿起来还算方便。
    买了这件木雕,结账过后,她先放到一旁,之后又过去旁边看瓷器。
    看了一会,也没见到什么特别心仪的,当下只能罢了。
    她提着自己的木雕版画,正要离开,谁知道就见门口那里,有一个穿着老式旧蓝中山装的人,正在那里哀求:“你们看看,这是正品,确实是正品,清朝的,是从我爷爷那会儿传下来的,这怎么也不能五十块收吧?你们看看多给点吧?”
    文物商店的服务员却是好笑得很:“都和你说了好几次了,我们经理好心,五十块收了,这还是做好事呢,五十块我们不一定卖得出去,说不定得赔钱。我们虽然是国营的,但是现在改革了,也得看业绩,业绩不好我们都跟着倒霉!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倒是轻松,等回头我们赔钱你来给我们补?”
    那旧中山装无奈,弯着腰,道:“可,可真是清朝的文物啊,正品,这种物件,你们转首卖出去,肯定不止这个钱,你们经理也说了是真的吧?”
    服务员嗤笑:“是吗,那你转身卖去啊,出去外面,就宝南街,你赶紧去卖,你去卖啊!”
    初挽看着那旧中山装愁苦的样子,隐约记得眼熟,她想了想,记起来了。
    这是上辈子关敞的得力干将,叫杨瑞常,是一个踏实本分,略有些木讷,但眼力界实在是高明的人,给关敞当掌柜,踏实办了不少事。
    初挽隐约记得,这人的父亲是解放前长沙古董行的,当时还在长沙发起了一家叫做“粹湘公会”,就设在藩城堤街的吕祖殿,这个公会要求大家缴纳一些会金,所用金钱用来救助那些老弱无助者,或者经商惨败流落街头的,也算是民国时候颇有名望的人物。
    她没想到这杨瑞常在成为关敞得力干将前,竟然曾经如此落魄。
    那服务员这么嚷嚷着,她便上前,看了看那瓷器,却见那是一件清乾隆年间的青花花卉锦纹罐,从器型和釉色看,中规中矩,不算多出彩,但是也说得过去。
    现在古玩差不多算放开了,古玩价格水涨船高,这么一个纹罐搁现在怎么也能卖两三百,现在文物商店只给五十块,肯定是欺负人了。
    不过文物商店这么给价也有他们的道理,毕竟这物件说是能卖两三百,但如果拿过去宝南街吆喝,还真未必卖得出去,毕竟不是什么热门货,年份浅,大家没事不会囤这个。
    所以这买卖,从文物商店角度,不太想收,干脆给个五十块的白菜价,但从杨瑞常角度,肯定觉得太亏了。
    她便好奇,问服务员:“这是说什么呢?这是你们的货吗?”
    那服务员一听:“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的,是这个的,非问我们收不收,他家里急着用钱,可我们也不是印钱的银行!”
    初挽好奇地看过去。
    杨瑞常有些窘迫,他搓搓手,略显局促地道:“确实着急用钱,家里老人得买药……病了。”
    初挽听这个,颔首:“这罐子是清朝的,年份确实浅,但也算不错,卖给我吧。”
    杨瑞常一听,惊讶地看向初挽。
    旁边服务员也疑惑地看着初挽。
    初挽没理会服务员,反正现在民间古玩没人管,她也不避讳什么,当下对杨瑞常道:“走,我们出去聊聊。”
    杨瑞常惊喜异常,忙点头。
    当下两个人出去,初挽仔细看了看那罐子,又问了问杨瑞常家的情况,知道他母亲得的是肺病,要想彻底治,估计得花一笔钱。
    她想了想,道:“我可以三百块买你这个罐子,不过我觉得三百块,你也救不了你母亲吧。”
    杨瑞常脸上顿时黯淡下来。
    初挽:“你懂瓷器,是吗?”
    杨瑞常点头:“是,我父亲是做这个的,把这些都教给我,所以我还算懂。”
    初挽:“我们做一笔大交易吧,你考虑下,明天给我答复。”
    杨瑞常:“什么?”
    初挽:“你母亲的病在长沙治,估计不好治,而且几百块钱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可以给你在北京找一家医院,找最好的大夫,你带着母亲去北京治病,一应开销,我来负责。”
    杨瑞常听着,自是意外,他望着初挽,看了很久,才道:“那你要我什么东西?我确实没钱,我家里就这么一个罐子,别的什么都没了。”
    初挽笑道:“我想开一家古玩店,但需要一个掌柜帮我把关,还必须是信任的人,我觉得你还算踏实,而且明显家学渊源,倒是很合适,我帮你母亲治病,可以负担一切开销,但是我要买下你未来十年,十年内,你都必须为我所用,帮我经营古玩店。”
    她补充说:“当然了,我也不会亏待你,市面上别家掌柜什么工资,该多少是多少,都会给你,提成也可以谈。”
    杨瑞常都听愣了:“我,我是懂古玩,我爸教我的,但我没经营过古玩店。”
    初挽:“你没钱可以挣,不会的也可以学。”
    杨瑞常还是没醒过味来,他显然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事。
    初挽:“你光杆一人,你母亲病了,你卖个身给母亲治病,作为孝子,不是理所应当的?我又不会让你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买卖,以后肯定都是正经生意,你觉得我就算是骗子,我能骗你什么?”
    杨瑞常终于僵硬点头:“是,我没什么好骗的,什么都没有……那行,那行,那,我答应你。”
    第286章
    初挽打电话给陆守俨,和他提起来,让他找朋友安排下,很快陆守俨便联系到了医院,又让家里保镖接应,到时候可以陪同看病。
    初挽便取了钱给杨瑞常,让他租一辆车,马上赶赴北京医院准备治病。
    杨瑞常万没想到,这才半天,就联系了北京医院,还给他出钱,他整个人还都是懵的,不敢相信。
    临别前,他郑重过来感激初挽,感激过后,他都要走了,结果又回来,扑通一声给初挽跪下了。
    初挽这次购买的一些物件,也跟着杨瑞常的车已经送过去北京了,到时候让陆守俨安置在家里就是了,她自己倒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又在长沙随便逛了逛,吃了这边的臭豆腐、糖油粑粑和德园包子等,反正各样都尝了尝,最后还去了橘子洲头。
    站在橘子洲头,有秋风吹起,发丝轻拂过脸颊,她望着远处,看那湘江水流,看那红枫斑驳,也看那绿草如茵,想起昔日伟人站在这里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心里倒还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情怀。
    这个时候会觉得,可惜了,如果陆守俨也一起来就好了。
    许多美好的事物,一个人欣赏终究孤单,有自己在意的人陪着,那感觉就不一样。
    她便掏出来大哥大,拨了陆守俨的电话,电话响了七八声,却根本没人接,算了算,这个时候估计在开会。
    她本来想收起来,却在这时,突然想起来刀鹤兮。
    已经很久没联系刀鹤兮了。
    她略犹豫了下,到底是给刀鹤兮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刀鹤兮显然也有些意外:“你在哪里?”
    初挽笑道:“我在长沙,我们和洛克菲尔德家族谈成了,他们愿意出让皿天全方罍,现在皿天全方罍已经送到湖南博物馆,我从中经手的,所以过来一趟。”
    刀鹤兮:“这事我听说了,你确实干得不错。”
    初挽:“我现在在橘子洲公园,这里风景很不错。”
    刀鹤兮:“橘子洲公园?”
    他好像想了一会,才道:“我记得伟人有一首词,叫《沁园春·长沙》?”
    他不在大陆长大,自然对这个不熟。
    初挽道:“是,那首词我还挺喜欢的,先不论里面别的深刻意义,就那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实在是巍峨辽阔,气势磅礴,让人豁然开朗。”
    刀鹤兮听着,道:“你现在就站在橘子洲头?”
    初挽:“是。”
    刀鹤兮:“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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