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饭店那是什么地方,涉外豪华商务酒店,北京城里除了钓鱼台宾馆,也就数着他了,那些商贾名流,还有各国政要,拿着外币在那里下榻,怎么着都得顺便看看这中国古玩,聂家等于守着银行数钱了。
    也因为如今聂家在古玩圈的地位,今天来的客人自然不少,初挽看过去,有不少眼熟的,古玩界同行,初挽甚至还看到了范老先生。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她,以初挽如今在古玩界的地位,自然马上一群人凑过来打招呼奉承的。
    初挽其实也不太想和这些人应酬,她来到这种场合就觉得乌烟瘴气的,不过今天是聂老头七十大寿,她过来,人往这儿一站,也是表个态,聂家和初家这交情算是到了这一步了,二则她也想着当面把那印章送给聂老头。
    好在这时候,聂家女性长辈过来招呼她,让她去里屋坐,初挽认出这是聂南圭二婶,便笑着说了句话,就要跟着进屋。
    谁知道这时候,却有人喊住她:“初同志,你来过来瞧瞧这件,看看怎么样?”
    初挽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那位是琉璃厂的宁掌柜,这宁掌柜可是二把刀,平时看物件就没有不走眼的时候,而站在宁掌柜旁边的,赫然正是孙二爷。
    关键孙二爷还在用有些得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疑惑:“宁掌柜,有什么事?”
    宁掌柜赔笑道:“今天孙二爷带过来一件,他正吹呢,我们也看着这东西不错,大开门,你来掌掌眼?”
    他这话刚说完,孙二爷揣着手,很有些得意地道:“这物件,你让初老板看,那就不太合适喽。”
    他这一说,大家都疑惑。
    孙二爷看大家都在看他,顿时来劲儿了,要知道今天北京上海天津三地的古玩界同行几乎全都到了,也是该着他扬名立万的时候了。
    当下他摇头晃脑,得意笑道:“要说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这东西还是当年初同志看走了眼,没要,手指甲缝里漏了那么一点,才到我手里的。”
    大家听这话,顿时愣了,疑惑地看向初挽。
    就初挽那眼力,竟然还能让孙二爷沾到便宜?
    初挽:“二爷,我们好像没做过买卖,我什么时候漏给你物件了?”
    孙二爷:“哟,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当时我们不是合伙从博雅斋买了一批瓷吗,一百多件呢,咱两二一添作五,分了。”
    初挽笑道:“倒是有这么一桩事,孙二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孙二爷:“咱不是就说这个事嘛,你瞧瞧,瞧瞧这件元青花,这就是那一批的,当时我想着你年纪小,让你挑,结果可倒是好,你挑来挑去,没挑中,倒是把这好东西漏给我了。”
    初挽便看过去,那是一件元青花碗,确实是她挑的,她挑了后,又被孙二爷狸猫换太子了。
    她看着这大碗,疑惑:“这件我怎么看着眼熟?”
    孙二爷便哈哈笑,一脸贼乐:“怎么,初老板看着眼熟了?”
    初挽仔细打量一番,才道:“我怎么感觉我当时挑过这件?我明明挑了这件,怎么如今到了孙二爷手里了?”
    孙二爷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你说这话,咱就不懂了。”
    事情到了这里,周围人多少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估摸着就是两个人分瓷器,初挽挑,初挽前脚挑了好的,后面孙二爷直接给人家换了。
    要说这古玩行水深,里面都是道道,初挽虽然眼力好,但到底年轻,玩不过这孙二爷的老奸巨猾。
    初挽听着,摇头,很是遗憾地道:“估计是弄错了吧,本来我挑了这件,结果不知道怎么,可能咱们拿箱子的时候拿错了,竟然给换了,这实在是可惜了。”
    孙二爷一听这个,忙道:“我说初老板,这事咱可得说清楚,当时咱们各自拿着箱子离开,可是看得真真的,各自拿各自的,这么多年了,咱可没有找后账的道理。”
    初挽笑道:“确实没有找后账的道理,都是这个行里混的,自然都得懂规矩。”
    孙二爷便哈哈笑:“初老板说这话,我就把心放肚子里了!”
    初挽叹息:“孙二爷,这事真是没想到,事到如今,我看着也难受。”
    孙二爷越发咧嘴乐,豪爽地道:“初老板,你也犯不着太难受,你那么有钱,哪看得上这个?等回头咱这元青花也卖出去,赚一把大的,我做东,请你吃饭!”
    众人见孙二爷如此落井下石,简直是踩着初挽显摆,不免也有些看不下去,毕竟初挽名气眼力都在那里,人家这几年干的事也实在是漂亮,被孙二爷这种人坑了,真是有些憋屈。
    当下有人安慰初挽,也有人说孙二爷:“你偷着乐就是了,何必非笑成这样。”
    初挽笑了:“我倒是没什么难过的,二爷,我是替你难受可惜啊。”
    孙二爷:“什么?替我难受可惜?”
    初挽:“我好心好意,挑了不怎么样的瓷器,是想着让孙二爷你得些好处,谁知道……”
    她叹息,摇头:“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咱们这物件就莫名其妙换了呢,你说我还能怎么着?”
    孙二爷:“什么?”
    在场众人听着这话,也是大惑不解,纷纷看向那青花瓷。
    初挽:“这件,是清朝仿的元青花瓷,仿的是不错,我想着自己留下吧,好歹也能看,谁知道——”
    她越发无奈:“谁知道就跑孙二爷你手里了,怪哉怪哉。”
    孙二爷脸色微变,瞪眼:“仿的?”
    第320章 聂氏印章
    他打量着初挽,眯着眼道:“初同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好的一件元青花大盘,大开门没跑了,咱可不能这么直接泼脏水吧?”
    初挽叹:“是不是大开门,我说了不算,你可以找找专家,多打听几家。”
    旁边张掌柜听这话,忙道:“那不是范老先生在吗,咱找人家请教请教。”
    他这话落时,恰好聂南圭过来了,今天他爸做寿,他四处招呼客人,自然忙得前脚打后脑勺,不过看到初挽来了,还是抽空来打个招呼。
    谁知道一过来,就看到这场面。
    他挑眉,含笑看了眼那件元青花碗,多少看出一些眉目。
    当下他道:“稍等,我请范老过来掌眼。”
    大家一听,都来劲了,今天是聂老爷子寿宴,但来的客人大多都是古玩圈的,有这种热闹事,自然都想看看,这可是平时难见的场面,学习观摩的好机会。
    孙二爷满脸狐疑,斜眼打量着眼初挽,眉眼沉着。
    其它人见此,越发觉得好笑,一个个都揣着袖子看热闹呢。
    其实在场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里面的道道,肯定是当时两个人分瓷器,孙二爷让初挽挑,人家初挽挑了后,他给人家对换了。
    他觉得自己沾了大便宜,现在看,倒是未必了。
    大家一个个的,都兴致勃勃等着看热闹了。
    很快,范文西老先生来了,他看到初挽,笑着打了招呼,之后才慢悠悠地那件元青花碗。
    他先是扶着眼镜看,之后,又拿起来看碗底。
    看了一番后,才问身边的弟子牛文渊。
    这牛文渊以前在国营商店做经理的,后来辞职不干,去了一家私营进出口公司,现在已经当了老总,人称他牛总了,这次过来,也是腰里别着bp机,手里拿着大哥大,又开着小轿车,一看就发大财了。
    不过牛文渊再发大财,那也是范老先生弟子,所以在老师跟前,他恭敬得很。
    如今牛文渊听师傅的话,便小心地拿起来那碗,仔细看过后,道:“这碗不错,造型雅致,胎骨细腻,洁白莹润。”
    他这话一出,孙二爷眼睛里顿时绽放出光彩来,他点头哈腰,笑道:“牛总这眼力就是好,就是好!”
    说着,他看了初挽一眼,眼中已经有得意之色。
    初挽含笑不语。
    牛文渊继续道:“这应该是清朝康熙年间仿的,官仿官,仿得真不错。”
    孙二爷本身正得意着,突然听这话,那得意和笑瞬间给冻脸上了。
    周围看热闹的,全都瞅过去,看到孙二爷这样,不免偷乐。
    聂南圭见此,便笑问牛文渊:“牛总,何以断定这是清朝康熙年间仿的,还得赐教一二。”
    牛文渊看向他师傅范文西。
    范文西满意点头。
    牛文渊松了口气,这才侃侃而谈:“虽釉面光洁,但是精密不高,细看底部有细小的棕眼,不过最大的问题是,这个釉面太白了,太白了。”
    他一脸说了两个“太白了”,但是让周围人等疑惑。
    白了不好吗?
    范文西对于自己弟子显然还算满意,他这才开口道:“太白了,欠润,颜色也有点发贼了,到底是清朝的仿品。”
    他这一说,自是一锤定音,大家忙又去看那元青花碗,仔细看时,试图记住这种感觉,试图找出这种感觉,这个竟是“太白了”、“欠润”和“发贼”。
    毕竟做古玩的,一般很少见到这种顶尖大家现场教学,而且还是现场有个仿品让你研究,去博物馆里,那都是处理过的真品,隔着玻璃隔着灯光看不真切,市场上现在真品越来越少见,仿得好的高仿品也不容易能看到,所以这种实例教学实在是太难得了。
    当下范文西老先生便拿起那官仿官,给大家详细地讲,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赞叹不已。
    初挽也从旁仔细听着。
    唯独那孙二爷,笑容凝结后,逐渐化为不敢置信,无法理解。
    这边范文西先生讲完了,他望向初挽,不明白地道:“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我明明换了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听这话,有人便认不出“噗”一声笑出声,其它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当然也有和孙二爷关系好的,拍着孙二爷的叹道:“你说你何必呢,这不是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吗?”
    其它人也都闷笑不止:“二爷哪,你老那心眼太多了,本来人家初老板让着你,结果你可倒是好,啧啧啧——”
    一群人说笑不止,倒是把孙二爷说了一个脸红。
    他磨着牙,无奈地看一眼初挽,初挽神情淡淡的,没笑,不过也没解释什么。
    他整个人浑身都没劲,脸都蜡黄了,僵在那里,半晌才颤巍巍地道:“我真是——”
    亏他偷乐了好几年,敢情早被人家坑了!!
    聂南圭直接把初挽领到了旁边的厢房,路上边走边说话,他也是前几天才从美国回来后,应该会在国内待一段。
    “你让我查的那位方姓老太太,我查了,对方是四十年代初去美国的,开始的时候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一所大学读书,之后在那里从事教职,大概在五十年代初,她和她一位白人同事结婚,很快生下她的儿子,不过在她儿子七岁的时候,她的丈夫去世,她独自生活,一直未曾再婚。”
    初挽:“然后呢?”
    聂南圭:“之后就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了,大概在六十年代初,她的一位远亲去世,给她留下一大笔财产,其实她本来就颇有资产,但看上去在那之后,她拥有了大笔投资,这里面也包括一些珍稀古玩。她的儿子在长大后不学无术,嗜赌成性,大概就这些了。”
    初挽问起:“她那位远亲是什么来路?”
    聂南圭:“这位方女士在解放前本来就是大户,她有两位叔叔早早就去美国了,至于怎么发家的不知道,不过临死前确实有些资产,具体细节,因为年代久远,就不好查了。”
    初挽默了片刻,道:“好,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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