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南海泰兴号水下打捞工作,严院长豁出去了,成立的学术委员会几乎把考古界的顶尖考古大家全都拉来了,也包括初挽耳熟能详的岳教授和黄教授等。
    为了节省资金,她还向广东省文物局和海洋局申请支援,到时候会借用海洋局的打捞搜捕船进行临时作业,这样能节省一部分资金。
    严院长也找过初挽,其实她希望初挽也能参与进去。
    这次的水下考古打捞需要很多方面的资源调派,不是只靠一艘打捞船就能解决问题的,预计还要修建临时码头和沉箱等,这些严院长大部分能自己来,但是一些棘手的资源合作,如果有初挽出面,那自然事半功倍。
    严院长道:“这是国家文物局和广东省联合项目,广东文物局和海洋局捕捞局都会配合,涉及到各部门合作协调,现在我们的项目还处于秘密筹备阶段,我是想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旦动手,便要快狠准,不然夜长梦多,所以想着,做好完全筹备。”
    初挽听这话,明白了,如果是小型水下考古打捞项目,自然好说,严院长一个人说了算,但是这种大型捕捞项目,涉及各方利益需要协调,必然兴师动众。
    不过严院长显然也顾虑哈迈,不敢闹出大动静。
    她想了想,提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以别的项目名义,先在南海一带开展调查,目前我们只能锁定那片水域,但具体位置还需要考察,可以小规模进去搜查,逐渐缩小范围,等万事俱备再出手,到时候哈迈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严院长一听:“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那我们和广东搜捕公司商量下,看看能不能借别的名头,先对那片海域进行扫描。”
    初挽颔首:“好,我最近在忙筹建博物馆的事,严院长你们先锁定目标,等搜捕项目正式开启,我也跟过去。”
    严院长一听乐了:“那敢情好,行,我们先去把准备工作做足了,等过几周我估计差不多,到时候你去了我们正好开工呢。”
    当下两个人又详细商量了接下来的行动,到时候就假借渔民丢失的一个噱头,过去那片海域扫描定位。
    这些都敲定了,初挽便想着尽快敲定博物馆设计图,同时把家里的事都安顿安顿,毕竟如果去南海跟船队,估计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了,到时候家里的事,生意上的事,全都顾不上了。
    谁想到,她刚把家里诸事安排妥当,想着过些日子准备去南海,却听到一个消息,香港佳士得国际拍卖公司目前的拍品中,竟然有一件举世罕见的汉代青黄玉龙凤纹坐凳,引起四方轰动。
    这消息传回大陆,自然更是引起专家的注意,汉代高古玉家具,这是为所未闻的,可以说大陆从来没见过,结果突然间就在香港拍卖行横空出世。
    香港国际拍卖公司自然铆足劲宣传,把这汉代玉凳说成是“看后叹为观止,在汉代玉器家具中绝无仅有,具有极高的收藏和历史价值“是难得一见的文物珍品。
    在各路宣传之后,国内文物相关报纸也对这汉代玉凳大篇幅报道,国家文物局也要派出人马前去,看看这玉凳到底是什么来路。
    而初挽听到这玉凳,一时也是疑惑。
    这不就是上辈子那假货吗?假得没边了。
    没想到早早竟出现了?
    初挽自然不肯放过这件事,她查了查这次香港佳士得拍卖会的情况,果然,在那拍卖会鉴定名单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陈蕾。
    自从那一年陈蕾离开京大,初挽便没怎么关注过这个人,之前回去永陵村,只听大家说陈蕾嫁了一个日本人,但具体如何村里人也没说清楚。
    她当即给maddocks打电话,请他大致调查了陈蕾,于是初挽便看到了这几年陈蕾的经历。
    陈蕾离开中国后,便去了日本,最初时候是在日本勤工俭学,之后便认识日本大学的考古学教授小仓富佐,小仓富佐原本在考古学领域颇有建树,不过自从日本考古学大成就被初挽戳破了牛皮后,小仓富佐开始意识到做考古学永无出头之日,便开始走向收藏品鉴定领域,如今在收藏界已经颇有声名。
    而陈蕾则是靠着这位日本收藏家的人脉,很快在日本拿到了硕士学位,如今进入收藏圈,已经小有名气了,这次香港佳士得拍卖会,她和她丈夫等于买一送一的关系,两个人一起成为佳士得拍卖公司的鉴定师。
    这次的玉凳鉴定,显然少不了这两位的手笔。
    初挽看着这情景,也是笑了。
    自从古玩市场放开后,收藏圈子的水是越来越深了,购买顶尖高仿工艺品,之后伪造文物流转身份,放到大拍卖会,利益集团和专家勾结进行鉴定,最后成功拍出高价,这也算是一个利益链条了。
    这种情况,不懂的干上当,半懂不懂的也会迷信权威,就算像岳教授这种耿直清流直言指出的,也会遭遇围剿。
    一件文物的真假有时候不光是这件文物的问题,还涉及到众多集团利益,于是一旦有人打假,必然会出现一些涉及切身利益的专家,甚至赤膊上阵挺假护假。
    初挽看着那玉凳照片,良久,终于给初鹤兮打了个电话:“香港那件玉凳,你留意到了吗?”
    初挽既然要打假,那自然就先做好万全准备,她找了岳教授聊了这件事,和岳教授其实早已经在关注了,果然,岳教授也鉴定为假货。
    以初挽的意思是,请岳教授走一趟香港打假,不过岳教授显然没那个心思,他如今正醉心于初挽捐献的三兽首研究,从而研究清朝精炼铜的历史。
    初挽见此,也就不勉强了,正好这时候初鹤兮和设计师的探讨告一段落,具体细节协商先交给易铁生,她和初鹤兮赶过去香港,去参加这次的佳士得拍卖会。
    因为行程匆忙,他们抵达香港后,便直奔佳士得拍卖会。
    拍卖会工作人员知道他们两位来了,倒是殷勤得很,特意派专门工作人员陪他们四处看看。
    他们过去的时候,恰好拍卖会鉴定专家团要开一个简单总结会,这鉴定专家团倒是有几个初鹤兮和初挽认识的,难免打个招呼简单寒暄几句。
    这么说话间,初挽便看到了她那几年不见的表姐陈蕾。
    陈蕾和她四十多岁的丈夫小仓富佐站在一起,看着倒是洋气漂亮,也显得年轻,整个人气质都很好,和以往在永陵村时判若两人,和之前学生时代也不同。
    可以说,直接从五六十年代中国农村范儿,到了九十年代发达国家范儿。
    陈蕾也看到了初挽,她看到初挽,便微蹙眉,不过还是上前打了声招呼:“初挽,几年不见了,你怎么过来了?”
    初挽道:“听说这里出现一件旷世奇宝,所以过来看看。”
    陈蕾微颔首,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之后陈蕾的目光便落在初鹤兮身上。
    她笑了下:“这是刀先生是吧?你好,我是初挽的表姐,初挽的父亲是我姑父,算起来,我们也是拐弯的亲戚。”
    初鹤兮看着她,眼神却很淡,连话都没说,只是微颔首。
    陈蕾略有些尴尬,不过很快便笑了,优雅地笑看向初挽:“初挽,我听说你带着表叔回家了,只可惜当时我不在,不然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坐下来聊聊。”
    她这么说的时候,旁边众人听着疑惑,一问之后,恍然,便笑道:“原来陈小姐和初小姐初先生竟然是亲戚?看来风水宝地就是出能人哪!”
    初鹤兮见此,显然不想理会,简单打了招呼,就要带着初挽离开。
    不过临走前,他突然顿住脚步,看向陈蕾:“陈小姐,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陈蕾看初鹤兮神情疏淡,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已经有些失望,多少脸上也挂不住,显然见他临走前特意和自己说话声,顿时生起期望:“刀先生,有什么事?”
    初鹤兮淡淡地道:“我姓初,初挽的初,请叫我初先生。”
    说完径自领着初挽离开。
    陈蕾愣了下,周围人也都呆了呆,之后都笑起来:“对对对,听说初先生已经认祖归宗,现在改姓初了,刚才倒是忘记这茬了。”
    也有人打趣陈蕾:“别人忘了也就罢了,陈小姐不应该忘啊,你们可是亲戚。”
    陈蕾脸色略有些难看,不过还是勉强笑着说:“刚才一时说错了,忘记这茬了。”
    第362章
    等走远了,初鹤兮才问初挽:“她是谁?”
    初挽笑道:“你还记得,我们回去永陵村,七大姑八大姨的说起来,提到我有个表姐吗?”
    她想了想,算了算这关系:“你应该喊我爸表哥,她喊我爸姑父,所以她喊你表叔好像也有道理。”
    初鹤兮听得蹙眉:“我不喜欢这个人。”
    这段日子,说话间,初鹤兮也会问初挽一些小时候的事。
    虽然初挽都是捡开心的事说,不过他也多少明白,离开陆家后她日子过得并不好,而那个比她一岁的表姐显然也多少对她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这都让初鹤兮并不喜欢那个表姐。
    如果说,两个人现在的相认是迟来的缘,那在这之前,他和她曾经遭遇过的孤独和不幸福,所有的一切,他都会觉得那是不应该存在的。
    譬如,如果他也生活在永陵村,是不是初挽和他的童年都是另一个模样?
    面对“初挽表姐”这么一个明显在初挽童年扮演了不好角色的人,他下意识排斥。
    初挽笑道:“以后少打交道就是了,不过这次免不了的,走,我们去看玉凳。”
    当下两个人过去主展厅,一进去便看到了,摆在正中间,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参观并拍照,人们都在低声议论着那玉凳。
    那玉凳是半透明和田青玉质,包括梳妆台和坐墩,梳妆台部分是十扇围屏拼合构成的卯榫结构,这在古代玉器中本身就是很少见的。
    初鹤兮见了这个,顿时微蹙眉:“这么大。”
    初挽点头:“要不然怎么是国宝呢,听说起拍价直接一千万了。”
    两个人细细看时,却见那围屏上透雕了龙凤纹,梁上则是镂空加饰细阴线雕刻的螭纹,台桌上用卯榫结构镶嵌了有玉镜和盖盒。
    那镜身也是满饰螭纹,藏身现首,镜架上方则透雕了龙凤纹,背向而立,那雕工倒是极好的,工艺精细,布局严谨,龙凤姿态各异,精美生动,整体华贵雍容,一看之下,确实让人震撼不已。
    这么看了一番后,初挽笑问:“你觉得如何?”
    初鹤兮打量着那玉凳:“你心里都有成算了,竟然还问我。”
    初挽:“你说说嘛。”
    初鹤兮道:“汉代铜镜一般是平面带钮,那个时候他们好像并不会把镜子放在梳妆台上吧?”
    初挽好奇:“那你觉得,抛却这个因素,还有别的问题吗?”
    初鹤兮仔细看了好一番,才道:“从包浆,材质以及纹饰看,确实没什么问题,再细看的话,就必须上手了。”
    初挽:“所以他们才能以假乱真,瞒天过海?”
    初鹤兮听着,侧首看她一眼:“怪不得你非把我拉来,是想打假吗?”
    初挽笑着颔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初鹤兮疑惑。
    初挽:“表叔,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初鹤兮眼神很是无奈地看她。
    她平时根本不这么叫,现在故意这么称呼他表叔,多少有些戏谑的意思。
    初鹤兮:“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初挽笑道:“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边吃边和你说。”
    上辈子,大概在96年时候,香港拍卖公司确实曾经拍卖过一件汉代坐凳,是汉代青黄玉龙凤纹梳妆台及坐凳的整套,当时拍卖价格是四千万港币,创下了玉器拍卖的世界纪录。
    这次拍卖事件引起业内轰动,不过轰动之后便是如潮的质疑之声。
    在经过诸般考证后,岳教授终于站出来,公开指出,中国汉代是没有“坐凳”这种器物的,根本不可能存在玉凳,所以他不需要看这玉凳到底玉质如何导致包浆如何,便知道,那玉凳一定是伪造。
    岳教授这一番话说出,他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之后,当时已经是京大考古系主任的苏玉杭站出来了。
    那时候的苏玉杭,已经有众多头衔,包括并不限于中国收藏家协会鉴定委员会常委和中央电视台艺术品投资栏目玉器首席专家等称号。
    他在电视采访中表示,不能仅仅因为“汉代没有凳子”就认为这是伪造,根据他的研究,这玉凳的沁色、包浆和纹饰等,完全符合汉代玉器家具制品的特征,认为香港佳士得公司的鉴定无误,而岳教授的质疑太多单薄,并无道理。
    一时之间,岳教授成为众矢之的,不少玉器鉴定专家纷纷提出疑问,岳教授往日著作甚至遭到抨击,被质疑学术水平。
    就在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岳教授因此陷入非议时,琉璃厂突然爆出猛料,说那玉凳是邳州的仿古玉器加工基地做出来的,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震惊,也有人纷纷表示这是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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