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今天的鸡蛋个头不小。”程石先去医馆提桶水出来饮马,也是进去通知一声他来了,谁要买鱼赶紧出来。
    “程老板你这不公平啊,每天先来医馆外面卖,再去清武巷都是别人挑剩的。”已经买好了鱼和蛋的妇人提着篮子站在一边,抱怨道:“难怪连着三天我都没买到大鲫鱼,还是黄太太给我说你在这边摆摊我才找过来。”
    来医馆的看病的人每天都是新的,哪怕鱼和蛋价钱不低,每天都有新面孔的客人,程石自然不肯舍弃这边。
    “阿嫂你是清武巷的?一看你就在我这里买鱼买的次数少,黄太太没跟你说?在清武巷住的可以前一天在我这里预订。你想要大鲫鱼,今天没有,明天指定给你送家里去。”程石一边打秤一边说话,“三斤七两,钱交给我媳妇。”
    “不在清武巷住的给不给送?”有人问,这大热的天,谁都不乐意跑外面来。
    程石抹掉溅到脸上的水,笑着说:“劳你回去跟街坊邻居宣传一二,买的人多了我就送过去。”
    “多少算多?”
    “至少十户人家吧。”
    “那行,我回去帮你问问。”
    树下的马突然打个响鼻,杨柳绕过人群看过去,是一头骡子拉车经过,它个霸道的,人家都没靠近它,它呲牙要去咬人家。
    牵骡子的妇人冲她笑,“你家的马?性子挺烈。”
    杨柳有些赧然,见骡车上拉着莲藕莲蓬和豆角,她看了医馆门外的伙计一眼,试探问:“大嫂,家里办事啊?买这么多菜。”
    “老板娘,收钱了。”
    “来了来了。”杨柳急忙跑回去,等听到吵闹声看过去,见是拉骡车的两口子在另一棵樟树下摆摊卖菜,而医馆的伙计在赶人。
    “他们不也在医馆外面卖?我们怎么就不行了?”妇人指着杨柳。
    “我们这就走了。”只剩两个客人在买鸡蛋,程石已经提着鱼桶放进马车,杨柳收了铜板也提着鸡蛋篮子放车上。
    马车哒哒离开,赶骡车的两口子傻眼了。
    “医馆外面不能摆摊,他们从来到走,从不超过一刻钟。”跑堂催男人把地上的菜都收拾起来,“赶紧走,再晚一会儿我喊人了。”
    杨柳探出身往后望,骡车走了才坐正,她往车里看了一眼,剩的鱼和蛋也不多了,往清武巷走一趟能清底。
    马车拐进清武巷,杨柳去敲门,程石把前一天各家预订的鱼从另一个桶里提起来。走到黄家门外,还没敲门门就开了,门里站了个中年男人。
    “我们是来给黄太太送鱼的。”程石说。
    “我知道,我是这家的男主人。”男人打开门,“耽误你们一会儿,能否进来喝杯茶?”
    ……
    “八方酒楼是你的?”程石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黄老板的提议,“我家就山下一口堰,养的鱼都是有数的,每日撒网捞鱼,最多也就两桶鱼,怕是供不起酒楼。”
    “无妨,你捞多少我买多少。”黄传宗没想到会被拒绝,他垂眸想了一瞬,说:“你也不用降价,你在外卖三十文,我买也是三十文。”
    程石还是摇头,他已经有了熟客,鱼和蛋拉到镇上来,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卖光,不费力不费事,他还能卖个名声,以后卖熏鸡熏鸭也有个招牌。鱼卖给了酒楼,名声再大,也是属于八方酒楼的。
    “这样,你若是有意,我可以给你留一二十斤。”他说。
    黄传宗惋惜地叹口气,“你们再考虑考虑吧。”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
    明早六点见
    第七十七章
    从黄家出来, 程石跟杨柳继续在巷子里卖鱼卖鸡蛋,这个巷子里住的人家,这段日子多是在他这里买鱼买蛋, 不是没有改买外面鱼的人,但吃过了好的, 味道寻常的就变得难以入口了。
    “程老板, 什么时候逮几只鸡来卖?”
    程石把两条鲫鱼递给仆妇,对门内哄孩子的妇人说:“不打算卖鸡,正值肯下蛋的时候。”
    妇人抱着小孩出来, 往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说:“我家丫头嘴巴挑, 吃了你家的鱼和蛋就不怎么喜欢旁的菜,但又总不能一天三顿就这两样菜。你悄悄卖我几只鸡, 我不给旁人说。”
    程石的目光在她怀里的小丫头脸上打转,小丫头看着还没两岁,长了双笑眼,一脸的机灵相。
    “家里还有干菇子, 鸭蛋也有, 咸的淡的都有, 我明天带点过来。”他看小丫头冲他笑, 他也笑了一下,“至于鸡,你若是想要我回去了在村里给你买几只,我家养在山里的鸡也才半年大,小嫩鸡肉瘦油水少, 还不到味道最好的时候。”
    “村里的鸡也是吃松乳菇长大的?”
    程石低头笑笑, “不是, 独我一家。”
    “那也行,你打算卖鸡的时候可记着给我送十来只来。至于干菇子和鸭蛋,你家有的明天多给我送几斤。”妇人也看出了这男人喜欢她闺女,为了吃嘴好的,她教孩子喊阿叔。
    杨柳站一边抱臂旁观,等他说完话赶车走了才沉默地跟上,之后也一直没说话,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杵着,收铜板数铜板。
    “好了,卖完了,咱们回家了。”程石把鱼桶里的水倒掉,转身见她耷拉着眉眼站车尾踢脚下的碎瓦片,他这才发现她不对劲,随手把桶放车上,走过去问:“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热着了?”
    杨柳撇过脸不看他,绕过他一声不吭地钻进车里。
    噢,这是他惹着她了。
    程石蹙眉琢磨了下,把脚边的碎瓦片踢到墙角,大步走到车头,顺着敞开的车门往里探究地瞄一眼,若无其事地坐上车辕。
    “驾。”
    男人体热,青色的衣裳被汗水打湿贴在脊背上,杨柳先是瞪着他,慢慢的走了神,视线也下移到后腰,窄腰紧绷,软肉极少,手摸上去想揪都揪不起肉。
    察觉身后的视线,程石勒住缰绳,猛然回头,正好捉她个正着,他眼里浮出得意,不正经地问:“想什么呢?”
    杨柳剜他一眼,极快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一脸冷冰冰的样子。
    “说说,我怎么招惹你了?”程石侧着身支着腿,偏着头面朝里,懒洋洋地说:“不说个明白咱俩今天都不回去了。”
    透过车窗,杨柳觉得周围环境陌生,附近也没了人声,她绷着脸问:“这是哪儿?”
    男人不接话,淡淡地瞅着她。
    杨柳想起他冲小阿嫂说话眉眼带笑的狗模样,磨着牙花子呸他。
    程石啧啧两声,眉眼含笑地盯着一脸薄酸的媳妇,出口的话却是两不相干:“热吗?”
    杨柳斜看着他,问的什么废话,她指着车顶让他听树上嘶鸣的知了,这鬼天气,牛泡水里都嫌热。
    “那回去了。”程石转过身拉着缰绳抖了抖,枣红马咴咴叫了两声,拉着车滚滚出了巷子。
    杨柳这才发现离清武巷不远,应该是在哪家的屋子后面。
    “我以后注意,不随便在外面冲人咧嘴笑。”男人自我反省。
    杨柳哼了一声,恨恨地捶他一拳,听他朗声大笑又来了气,唾骂他:“像个花公鸡似的,哪天你被人家男人打了我站一边拍巴掌叫好。”
    “这不是想卖东西,不然我才不卖笑。”
    “你也知道你在卖笑?”杨柳又不高兴地哼哼,嘀咕说:“我是卖鱼卖蛋,又不是拉男人挨家挨户卖脸卖笑。”
    “以后不笑了。”程石保证,他想了想,的确是有些不妥当,可别真闹出误会让人家男人打上门了。
    杨柳没说话,她看了眼身上的灰布衣裳,为了行走方便她穿着短衫和裤子,混在买鱼买蛋的仆妇里可能也就脸好看些。到家后她把箱笼里的衣裳都翻出来,婚前的那些补丁衣裳都扔地上,耐脏的灰布青布裤子也都择了出来。
    程石拎了壶绿豆汤进屋,见她拿剪子剪衣裳,纳闷道:“这是干嘛?”
    “不穿了,不要了,剪了做鞋。”说这话时她心都在滴血,这里面还有今年才做的新衣裳,为了下地干活新扯的布料,太糟践东西了。但她犹豫再三还是给剪了,不然塞在哪个角落,过了今天她可能就又给找出来,哪天就穿上身了。
    “我年纪轻轻的,长得又好看,穿什么灰扑扑青惨惨的颜色。”她不知道是说给程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要穿她喜欢的颜色喜欢的料子,脏了就洗,勾丝了就扔,没了再买。
    她不仅把颜色亮丽的衣裙翻了出来,妆奁匣子也开了锁,绾发的乌木簪子撂到最底层,头上换了个银簪,还插了两个蝴蝶钗。
    “真美。”程石眼含欣赏地看着她,走上去挑了一对珍珠耳坠,比在耳垂上从铜镜里看,两人目光相接,他垂眼把珍珠耳坠扔匣子里又换了对金丝掐花的,比了比替她戴上,“早知道我对别的女人笑笑能让你懂的享受,我在卖鱼的第一天就挨家挨户去卖笑。”他直言不讳地挑明,挑着她的下巴亲上那瓣薄唇。
    杨柳推开他的脸,不搭理他。
    程石站她身后从铜镜里放肆打量窈窕的身段和爱搭不理的美人脸,像是不懂脸色般的继续说:“早该这样了,现在不穿红着绿披金戴银,等到了你婆婆这个年纪,能把肠子悔青。”
    “闭嘴吧你。”
    “就不闭嘴。”程石探身拿起妆奁匣子,又挑了根带着珍珠坠子的细金簪给她插进发髻,“你婆婆送你这么多金银首饰,你可别攒着吃灰,到时候转送给儿媳妇又一脸舍不得,惋惜拿到手一二十年都没戴出门。”
    杨柳不服气地哼哼,又无话反驳。
    程石也见好就收,放下匣子,拉开椅子坐下,顺带把媳妇也拽进怀里,不等她琢磨出还嘴的话,说起今天在黄家的事:“我没答应把鱼全卖给八方酒楼,你可有意见?”
    “黄传宗打的主意就是包揽了咱家的鱼,他话里话外就是不想让咱家的鱼出现在八方酒楼以外的地方,真如了他的意,咱俩就成了个给他养鱼的,以后鱼会如何,价钱的好坏全凭他做主了。”杨柳嫌热,想从他怀里起开,就是箍在腰上的手越掰越紧,她只好瞪他一眼,拿过桌上的蒲扇扇风,继续说:“咱家的鱼又不愁卖,就是去镇上折腾了点,但赶着马车我俩也不受累。我又不蠢,有什么意见?”
    程石见她兴致勃勃地叭叭,脸靠在她肩头问:“那你再说说,之后咱们一直这么游街串巷的吆喝?”
    “你不嫌热啊?”杨柳拿扇子拍他,“说话就说话,老实点,别凑这么近。”
    程石不听,接过蒲扇大力扇风,示意她继续说。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再这么游街串巷地叫卖?那打算如何?租个铺子?就像你说的,咱们已经有了熟客,到镇上了就有人抢着买,前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有必要租铺子?”杨柳问,“还是你有其他什么打算?”
    “是有买铺面的打算,但具体还要琢磨。”程石从黄家出来就生了买铺面的想法,不论是酒楼亦或是绸缎铺,尤其是吃的喝的,卖的都是个招牌。有个铺面才能最招揽熟客,口口相传的是某某食铺,而不是大篇幅地说某某山下某某村,某某行踪不定的走街串巷卖鱼卖蛋小两口。
    “有个铺子,三十文一斤的鱼更能让人接受,到时候客人可能更多。比如八方酒楼里的一瓮鸡汤能卖到一两银,咱村里谁家熬一锅鸡汤说想卖一两银,你都要骂他是疯子。”
    “说话就好好说,别那我做比。”杨柳不满。
    “我说这么多了,该你说了。”程石把蒲扇塞她怀里,伸出手问:“程太太,给不给拨银啊?”
    “给我洗串葡萄我就点头。”杨柳耍起当家太太的威风。
    “得嘞。”程石推开她,站起身往出走,“要不要放水井里湃湃?”
    “放凉水里泡一会儿就行了。”
    迈过门槛,脚刚落地,躲在葡萄架下乘凉的两只鹅就扬起了脖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俩玩意太敬业了,让它们来守着葡萄别被鸟吃了,人靠近葡萄架它们也撵。
    院里响起嘎嘎声,杨柳透过窗子往外看,两只鹅被男人提着脖子扔出葡萄架,不等站稳又拍着翅膀嘎嘎嘎地冲了过去。
    “真他娘的不怕死啊?赶明儿先把你俩宰了。”摘了串葡萄,程石跳着脚跑到廊下,看着院里的鹅屎,再瞅眼桂花树上站的麻雀,忍了又忍,提着水桶进屋说:“明天去镇上买几张渔网回来把葡萄架罩着,这扁嘴尖嘴的,我都受不了。”
    转口又骂起了姜长威,“净给我找事,这玩意又招鸟还招蚊子苍蝇,天一黑,院子里的蚊子能把人抬走,难怪他不种自家院子里。”
    杨柳揪了个葡萄塞他嘴里,“你这话可就不讲理了。”
    午后歇晌,院子里两只大鹅就没消停过,刚迷糊就被它们高昂的嘎嘎嘎叫吵醒。
    “得了得了,我也不睡了。”程石从床上坐起来,真是请了俩鹅祖宗回来,他坐窗边的榻上摇着蒲扇,拿出书没看两页,趿拉着鞋气冲冲快步出去。
    杨柳从床上翻身下来,只看到他提着两只鹅出门的背影。看到葡萄架下的鹅屎,她乐出了声,取了挂在墙上的草帽,她拿了铁锹去铲干净。
    成熟的葡萄在阳光下碧绿剔透,杨柳仰面站在葡萄架下,鼻间萦绕的是引人口齿生津的甜香,她进屋提了水桶出来,踩着板凳剪葡萄。
    程石回来见了让她下来他来剪,“今晚先做罐葡萄酒吧,没熟透的不够甜就加些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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