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午没事,婆婆又不在家,杨柳转身又去了姜家,她跟程石这趟回来也就是为了陪老人、看望伤病的舅舅和表兄。
    “棋哥儿出生的时候我跟阿石不在家,如今他都四五个月大,我这个做表婶的才见第一面,见面礼也给的晚,我们祺哥儿可别生婶婶的气。”杨柳去老太太屋里时她四表嫂抱着孩子也在,上午的时候没见着面,她坐过去把荷包里的一对虎头镯子拿出来,逗了逗胖娃娃给他戴手上,抬头说:“棋哥儿随表嫂,长得秀气。”
    “儿子多是长得随娘。”姜老太太躺在竹椅上接话,跟孙媳妇说:“把棋哥儿给他表婶抱抱,就这一个表婶子,可得好好稀罕稀罕。”
    孙氏无奈地冲杨柳笑笑,这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左性,人家正经婆婆都没催,你一个做姥姥的,怎么还管起外孙媳妇的事了。
    杨柳接过胖小子,见他咧嘴笑她也跟着笑,“这小子倒是个好性子,不认生还爱笑。”
    “喜欢长得好的,我身边年纪大点的仆妇他都不怎么让抱,他爹说他长大了恐怕是个色痞子。”
    “哈哈哈,哪有这么当爹的。”杨柳大笑,她替小孩辩解:“几个月的孩子知道什么美丑,只不过是年纪大的,或笑或说话,表情比年轻人的夸张些,小孩从下往上看有些害怕。你想想,若是把寺庙里的佛像换成皮松脸垮掉牙的老头子,你还能拜的下去?”
    皮松脸垮还掉牙的老太太:……
    姜老太太生气了,她觉得外甥媳妇是在暗讽她,直接由着性子问:“阿石媳妇,你这肚子还没动静?可有去看过大夫?”
    孙氏:“……恐怕是缘分还没到,我一个堂嫂成婚两年了才有喜信。”她为难地从中转圜,她也是新媳妇,更能体谅杨柳的苦楚。但这个老太太还不能得罪,进进出出都在一个屋檐下,杨柳心里不舒服了还能跑,一跑几个月不回来,她不行。
    杨柳拍了下四表嫂的腿,冲她摇摇头,而后很着急地说:“我也想生个孩子,但你外孙不想要啊,他成天说小孩是个麻烦精,按那个……了空大师说的,想要就能怀上,但阿石不想要,我找谁怀去?”
    厉害厉害,孙氏听的目瞪口呆,看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换她她可不敢说。
    姜老太太也陷入尴尬,沉默良久才开口:“他真这么说?”
    “当我婆婆的面不止一次这么说,您别催我,催我没用。”杨柳委屈,“我以前还觉得了空大师就是个诳钱的骗子,谁知道真让他说中了,阿石不想要小孩,我都快成亲一年了,肚子都没动静。”
    姜老太太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怎么都没想到里拐外拐拐到外孙身上去了,“那我是得跟他说说,他人呢?”她差使丫鬟,“去看看咱家的程少爷在哪儿,把他给我喊回来。”
    程石去跟他大舅谈生意去了,一直到晚上吃晚饭才回来。
    饭桌上老太太就点名让程石饭后跟她说说话,他毫不知情的一口答应。
    杨柳暗暗吐舌,怕被抓住,饭后一溜烟跑回去,趁程石还没回来时先去洗漱。等她绞着头发从净房出来,就见男人一脸幽怨地坐在桌边。
    “这么快就回来了?”杨柳诧异,不等他开口,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放小腹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好像有喜了。”
    程石呆愣住,不可置信地盯着杨柳,放在小腹上的手似乎都僵住了。
    “真的?”他一个猛子蹦了起来,高兴的在屋里打转,“我要当爹了?”
    “你不是不想要孩子!嫌小孩是小麻烦精来着?”杨柳已经猜出他的用意。
    程石嘿嘿笑,他那是怕她焦虑有压力故意说的,他娶了喜欢的姑娘,哪会不想生了两人的孩子。
    第八十章
    又是一声傻笑。
    姜霸王侧目瞅着扎马步的儿子, 一大早过来他就不正常,整个人看着异常亢奋,时不时走神, 不然就像现在,盯着空旷的院子傻笑。
    程石觉得腿酸了才直起身活动活动手脚, 余光瞟到一旁拿刀静立的人, 转过头见他娘探究地盯着他,他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看自己,也没不对劲, 抬眼问:“干嘛?我又惹到你了?”
    “你憋着啥好事?你知道这一早你笑了多少次?”一大早就神思不定,大半的原因跟房里的人有关, 她心里有所猜测但不敢确定,提刀大步走过去, 截住他逃跑的后路,用刀抵着肩头,“跟老娘说说,你一大早在傻乐啥。”
    还没确定的事, 小两口昨晚商量的是谁都不说, 免得不是空欢喜一场。程石一掌拍开刀尖, 说他娘老不正经, “儿子儿媳房里的事你少打听。”
    突的一下,姜霸王手一抖刀脱了手,她狠瞪这个不成器的孽子,她哪知道这瘪犊子练武的时候还在为偷香窃玉傻乐。她面上有些许不自在,一脚把地上的刀踢飞, 攥起拳头朝这没出息的混小子打去。
    “哎!你这是说不过就动手是吧?理亏了还不饶人。”程石转身就跑, 打不过他又不是跑不过。
    吃饭的时候, 杨柳见桌上少个人,不由问:“娘呢?”
    “去武馆吃饭了。”程石瞥了眼门外的仆妇,把炒莲藕挪她面前,指了下炖蛊,“莲子银耳红枣羹,我特意交代厨下炖的,你尝尝看合不合口。”
    银耳炖熟黏糊糊的,杨柳不怎么喜欢这个口感,跟这玩意相比她还是更喜欢喝粥,她吃了两勺就推开,换了碗豆子粥。粥里的豆子有小指腹大,绵绵的沙沙的,她舀起一颗问:“这是什么豆子?咱们家里能不能种?”
    程石哪懂这个,喊了仆妇进来问,得知是镖队带回来的,他说等回去的时候带些走。
    一顿饭两人都没吃好,心思也没放在这上面,应付了肚子,趁着还凉快,程石带着杨柳偷偷摸摸往医馆去。
    ……
    “脉象不显,你最近的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大夫问。
    “每个月初七初八,无非就这两天。”程石抢答,。
    “若是怀了,那要再等一个月才会在脉象上显露出来,你们下个月月底再过来。”大夫看面前的女子有些失落,好笑地说:“你的身子没毛病,在怀娃上没困难,早一个月晚一个月都会来。回去了好好休息别做重活,可能下个月就有了好消息。”
    “谢谢大夫。”杨柳起身给后面的人腾位置,快走出门了又拐回来问:“再过几天若是我没来月事,是不是就意味着怀上了?”
    “是的嘞小妹子,闻到肉味恶心,口味变了,发困打不起精神,大夫又说你身子没毛病,十成十的就是怀上了。”一个热心的大嫂子接话,她是带她妹子来看病,杨柳看病的时候她也在屋里等着,也从头听到尾,她瞅了程石一眼,说:“你没生养过就回去问问你婆婆或是娘家娘,生过的一听就能判断个七八成。更何况以你男人这体格子,你还担心你怀不上?”
    屋里的其他人哄笑出声,杨柳闹了个大红脸,她看程石一眼,见他也有些不自在。
    两人走出医馆,在大街上对站着傻愣了一会儿,脸上是止不住的笑。程石脚碾地上的土砾,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杨柳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好笑道:“昨晚没睡好?”
    男人揉着下鼻子,确实是没睡好,估计是后半夜才睡。他揽了杨柳一下,两人无目的地的乱走,“感觉太突然了,昨夜里激动的厉害,想想我都要当爹了,当爹了哎!多不可思议。”
    “你不是想了很久了,怎么突然了?”
    “想是一回事,有又是另一回事。我一想到咱家要凭空多个娃娃,就觉得很神奇,我昨晚躺在被窝里就在想孩子生了要睡哪儿,是不是咱俩中间,想迷怔了感觉怀里已经抱着孩子了。”程石哈哈大笑,他实话实说:“我很期待。”
    跟他的亢奋相比,杨柳还有些飘忽,没实感,她摸了摸肚子,还是平坦的,除了口味有些变化,她与往常无异。
    两人说着话在大街上溜达,看见卖衣裳的铺子了走进去看看,有喜欢的款式就上身试试,穿着好看就付定金,让铺子里的裁缝改尺寸,约好两天后来拿。路过灯笼铺,两人默契地迈腿进去,精致好看的,结实实用的,大大小小买了七八个。
    “我觉得我大哥如果想在竹编上更进一步,他或许应该到县里来看看,学学人家的手艺和样式。”杨柳说,但她也知道,这个决定于她家来说很难决择。长子为啥能分得大部分家财?就是担着养老顾家当顶梁柱的责任,她爹娘一年比一年年纪大,家里的田地都扔给老两口肯定不成,而抛弃田产靠手艺谋生,这是个冒险。
    程石跟她的想法一样,他提着灯笼避开行人,说:“那要等到你哥能靠自己的手艺养活一家老小了,他才能迈出这一步。”
    提着灯笼不好走路,两人先回去把东西放下,去姜家喊了得空的小表妹,一起又去干货铺子。库房里就有早上煮粥的花豆,有白的红的和黑的,程石出去拿了油纸袋,各装了几斤。
    歆芋、歆丹和歆莲小姊妹三个只看不买,她们觉得表嫂用得着的会热情的给她介绍,一旦杨柳说让她们看上了就带上,一个个都说家里已经买了。
    最后结账时,程石把三个表妹拿起又放下的碎珍珠点缀的脂粉匣子、巴掌大的铜镜和不知道什么玩意串的手串都拿上。
    “表哥你干嘛!”歆莲看出了他的意思,连连后退了几步,背着手一脸着急,“你买了我也不要,你给表嫂拿回去用。”
    “我是在乡下住,但还不至于穷困到连十几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了,给表妹买礼物还是买得起的。”程石付了银子,把手里的东西抛出去,见她们手忙脚乱接住,继续说:“别跟我废话,你表哥没你们想的那么可怜。”
    “种地很辛苦的,走街串巷卖菜也很辛苦。”歆莲捏着铜镜往外看,外面的小商小贩无一不是对着客人恭维赔笑,为着几文钱一再说好话。
    “想赚钱什么不辛苦?你爹你哥走镖,有时候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遇到贼了挨刀子,他们赚钱也辛苦。”程石提着东西往外走,看三个表妹收礼还收得不情不愿的,没正经地说:“你姑母赚钱不辛苦,我没钱了有她补贴,待会儿回去了我就问她要银子。”
    三个表妹:“……”
    杨柳忍笑觑他一眼,脸皮可真厚。
    日头大了,几个人也不再闲逛,随便择了个巷子,躲在阴凉地里快步往家走。巷子里也有挑着担赶着车吆喝着卖菜磨刀补碗补锅的,见到人就招呼。
    “卖鳖嘞!碗口大的鳖,一碗鳖汤下肚,徐襄公都拍手赞好——卖鳖嘞!碗口大的鳖……”
    抑扬顿挫的卖鳖声,姜家三个小表妹忍不住笑了,歆莲捂着嘴说:“徐襄公可不知道他这么说过。”看表嫂眼露疑惑,她凑过去解释:“襄公是过去一个游走四方的大侠,据说是尝遍了南北各地的美食,有那爱吃还会吃的,就会以襄公自称。徐襄公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爱吃,边边角角的食摊,有名的酒楼饭馆他都吃过,他甚至还做过走在路上闻到菜香,循着味去人家家里讨菜吃的事。”
    “还有这样的事?那他肯定吃过不少好吃的。”杨柳冲卖鳖的招手,“阿叔,这是你家养的鳖?”
    “那不是,堰里放水的时候逮的,鳖吃鱼哎,谁家养的起。”男人挑着水桶过来,“小妹子你看看可要买几个?鳖汤大补,家里有老人的一定要多买几个。”
    歆莲她们也围上来看,桶里没水,一桶也就六七个鳖,大小不一,最大的也就碗口大。
    “老叔你这没说实话啊,碗口大的鳖也就才三个。”歆莲撇嘴。
    “够炖一罐汤了,鳖长的慢,这最小的也有一年了。”
    “什么价?”程石问,他看出来杨柳想要。
    “大的五十文一斤,小的二十文,中等的三十,你要是全都要,我就给你照四十文一斤,天太热了,也不想再耗下去。”
    “我们都买了,你给我们送家去。”杨柳说。
    “好嘞,你们带路。”
    称重付钱,杨柳喊老仆拿个篮子来,把三只最大的鳖挑出来让程石送去姜家,“鳖好养活,外祖父外祖母要是觉得天热不想吃,就随便扔个水缸里,每天扔点杂鱼碎肉,它们能活到入秋。”
    “那剩下的呢?”歆莲问。
    “我带回去扔堰里,等你们去乡下玩了,捞起来给你们炖汤。”杨柳把剩下的几个小的递给老仆,“放水桶里养着就行,记得盖个盖子,别让它们跑了。”
    晌午的时候,杨小弟跟在姜霸王身后进门,他还挎着个包袱,他娘给他做的衣裳有些小了,穿着紧绷。
    “我改好了给你送去。”杨柳接过。
    “让家里的仆妇动手,以后树根的衣裳烂了破了就拿过来,家里的仆妇都会针线活。”程石接过包袱递给端水的仆妇,“以后我小舅子来了,你帮他缝补下衣裳。”
    “那等饭后我给杨少爷量一下尺寸。”
    一句杨少爷,杨小弟直接羞红了脸,慌乱摆手,“婶子你喊我喊树根,可别喊什么少爷。”他算哪门子的少爷。
    程石笑笑,搭着小舅子的肩推他进屋。
    饭桌上有钵鸽子汤,程石先挟了块儿鸽子腿给杨柳,“尝尝可吃得进去?……那我给你舀碗汤。”
    杨柳抬眼,见姜霸王若有所思地瞅着她,她有些脸热,让程石坐下她自己动手。
    吃饱了就犯困,杨小弟走后,杨柳漱过口回后院去午睡,程石也快步跟上。
    姜霸王回屋后总觉得不对劲,回想饭桌上杨家两姐弟一个大口吃肉大口喝汤,一个多是吃素菜,就连杨树都疑惑他姐怎么不吃肉。
    “我想吃红烧肉,给厨房说晚上做道红烧肉,小柳爱吃粉蒸排骨和豆角扣肉,这两道菜也安排上。”她给伺候的丫鬟说,“对了,再多炒几道素菜。”
    小歇一阵,姜霸王按点去武馆,这个下午于她而言很漫长,天上的日头迟迟不落。到点她也不耽误,扔下手里的长棍就快步往家走。
    “饭可好了?摆饭。”她进屋就喊。
    饭桌上她时刻留心着对面小两口的一举一动,粉蒸排骨杨柳就吃了一块儿,梅菜扣肉动都没动,多半是被杨树和阿石分吃了。这下她心里有了谱,之后便一直翘着嘴角。
    饭后杨小弟接过仆妇递给他的衣裳道了声谢,对姐姐说:“接下来两天我要跟着武师傅出城训练,就不来陪你来吃饭了,你若是要回去了也不用等我回来。”
    “出城训练?”杨柳诧异,“不是只在武馆里?”
    “不是,学武是为了走镖,肯定要多去野外走走,一是长经验,另一个也是锻炼胆子。”姜霸王有话要问,三言两语解释完就催杨树回武馆,“出城了要听武师傅的话,不能随意走动,走丢了回来可是要挨训受罚的。”
    “我知道的,婶子,姐夫,姐,那我就走了。”
    “好。”杨柳出去送送,程石没出去,让这姐弟俩说说私房话。
    杨柳把小弟送去武馆再回来,还在外跟邻居嫂子说了会儿话,进屋了就察觉气氛不对。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瞒着。”姜霸王拉住儿媳的手,一手揽着肩膀,高兴极了,她也盼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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