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七个月,怎么就没奶水了?”杨柳不解。
    “这段时间跟他们母子俩吵过几架,奶给我气没了。”当着妹妹的面,杨絮也没隐瞒,她今天出来也是为了散散心。
    “你怎么不早说,为啥事吵架?你又不是没娘家人。”杨柳生气,“你不是挺厉害?这事干嘛瞒着?待会儿我跟程石走一趟,下午再带爹娘和我哥过来。一窝子鳖蛋,净不干人事,你还照顾奶娃子他们一家合起伙来欺负你。”
    “不要你们上门,该骂的我也骂了,该吵的我也吵了,我不舒坦他们也不舒坦。”杨絮不同意娘家人上门,尤其不能让她爹娘知道,她那老婆子在她娘家人面前一惯是个和气人,她娘来了保不准她还要挨训。
    “那你跟我说你们为什么吵。”
    “来客了。”杨絮提醒。
    杨柳转过头,是黄传宗两口子,她绕过桌子走出来,“黄阿嫂,难得见你出来,今天刮的是什么风,你俩都来了。”
    “香风,肉的香味儿。”黄传宗看到铺子里眉眼美艳的妇人,眼神有些发直,心里叹胡大庆好福气,转过眼说起正事,“程老板没来?”
    “他去买饮子了。”杨柳往街上看,正好看到他提着个陶壶过来,“来了,你稍等。”
    黄传宗等不了,他抓起一条熏鱼,“程夫人啊,当初怎么说的你可是也在场,我还伸着脖子盼着等着你家的熏鸡熏鸭,结果招呼都不打一个。要不是我夫人从邻居那里得到消息跟我说,你们把熏鸡熏鸭卖光了我都还不知道。”
    “这不是你想要的货。”程石走过来,他把四个碗和陶壶递给杨柳,让她先去喝水,“我们当初谈的是我山上养的鸡鸭,这些是我从村里买的,熏鸭六十文一斤,熏鸡的价格在五十左右,你也看不上这种货。”
    黄夫人对他们的生意经不感兴趣,她走到铺子里跟杨柳说话,眼睛不住打量杨絮,真是个眉眼灵动的美妇,可见男人逛不逛秦楼楚馆跟家里的婆娘美不美无关系。
    “黄夫人认识我姐?”杨柳问,“你好像对她很好奇。”
    “我家当家的跟胡老板交情不错,他曾去过我家找老黄喝酒,听他提起过你。”黄夫人这才得以正面打量杨絮,很难把眼前这个人跟胡大庆嘴里的妇人对上号。
    “他提起我怎么说?”杨絮笑眯眯的,“骂我了?”
    “怎么可能,夸你有涵养有心胸,是个宽容明理温和的人。”
    杨絮:……这说的怕不是她,她可是被男人指着鼻子骂小肚鸡肠蛮不讲理的。
    “我们该回去了。”黄传宗在外说话,他脸上又恢复了一派和气,走时把剩下的熏鱼和活鱼都买走了。
    “我们也回去,坤叔你去赶牛车和马车来。”程石把铺子里的筐和桶捡出去,翻出篮子里的草网兜,“今天用了多少个草网兜?”
    “没数,也不用数,这些草网兜我们全买下来就成了。”杨柳把铺子门关上,钱箱里的铜板和银角子都倒桌上喊她姐来数。
    “一、二、三……三十六串,铜板有三两六百多文,姐,银角子呢?”杨柳问。
    “十七两。”杨絮惊呆了,也麻木了,越称越麻木,“你们这一个小铺面,一个月就能赚五六百两?”
    “是卖五六百两,赚多少只能回去了再算。”杨柳把银子又都揽进钱箱,跟姐姐透底,“今年为了养鸡鸭鹅和猪我们已经砸进去近四百两了。”
    不过山买了,房盖了,这些往后不用再支银子,只在买毛崽子和雇工的时候花钱多点。
    出了镇,仗着有油布顶篷遮掩,杨柳大胆的抱住身边的男人,“要发财了,你高不高兴?”
    “高兴。”每一天都高兴,不单单是为了发财高兴。
    作者有话说:
    嗨,早上好
    第九十八章
    换了身衣裳, 杨柳端着水到书房去,看男人在翻书,她把碗放书案上, 绕过去问:“帐记好了?”
    程石“嗯”了一声,把手边的账本递给她, “要不要看看?”
    “不看, 等年尾了再算总账。”杨柳俯身看了眼他手上的书,蓝色的书封磨了几个泛白的指头印,“春天才种果树……噢, 我想起来了,是要给果树剪枝是吧?”
    程石又“嗯”了声, 揽着她的腰抱坐在腿上,清了清嗓把书上的内容念出声。
    前院鸡鸣鸭啼人声沸, 只要人不找来,小两口就不搭理,程石手持剪刀咔咔剪葡萄枝子,不时还把书拿出来看一眼。
    “等果树枝子都剪下来了, 咱们从山上逮些鸡鸭鹅, 到时候拿到偏院的熏房熏烤, 烧柴用松枝槐木, 捂烟子用松针艾蒿野菊和这些果枝子,等过年了拿回去送亲戚。”杨柳把葡萄枝子捡到筐里,接过程石手里递来的,“不缺钱了,好东西咱们就自己留着吃。”
    “还有猪, 山里的四头猪什么时候宰?”程石问。
    “十一月中旬?”四头猪也不打算卖, 一头留作过年用的鲜肉, 另三头宰了挂熏房里,过年做年礼,放到明年春末也不怕坏。杨柳看了眼葡萄枝的断口,外皮灰褐色,内里还是绿的,才剪下来的果枝捂出来的烟子最好,她沉思了一会儿,说:“月底就给杀了吧,再多养一个月也长不了几斤肉。”
    “行,那堰坡上的果树就晚个十来天再剪枝。”程石停下手里的动作,打算过些天再给葡萄藤修剪枝桠,至于已经剪下来的,他拎着筐打算提到熏房里捂烟子。
    垂花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雷婶子扯着身前的围裙走进来,见人在院子里,忙开口:“阿石,门外来了个男人,问你买不买鸽子和斑鸠。”
    “鸽子和斑鸠?”程石口中琢磨,“我出去看看,是咱们村的人?”
    “我不认识,村里的人我认不全。”
    杨柳洗了手也跟出去,门外男人的脚边放了个提篮,里面是绑了翅膀和爪子的鸽子斑鸠。
    “兄弟,在山里捉的鸟?好本事啊。”程石蹲下提了只鸽子在手里颠了颠,重量不算轻。
    “侥幸,在山里守了一夜逮了这么些,听说你家收鸡收鸭,我过来看看你买不买鸟。”男人看了眼墙边的鸡笼里关着的鸡鸭,篮子里的鸟跟这些一比少得可怜,“你要是买鸟,往后我逮了鸽子斑鸠和其他鸟都往你这里送。”
    程石没犹豫,都给买下了,但他不知道价钱如何,说让他明天再送来,“我明天去镇上问了价了你再来。”
    “行。”
    见人要走,程石喊住他说:“你要是知道其他人也逮鸟雀卖,你让他们卖给我,送来的鸟雀多于三十只,我给五到十文跑腿费。”
    男人往篮子里看一眼,改口说:“那我后天再给你送来,攒足三十只。”
    “可。”
    程石转身交代雷婶:“你给春婶和坤叔说一声,以后要是来卖鸟的,只要不是病怏怏瘦巴巴的都买下。”
    “麻雀也要?”
    杨柳想起夏天啄食葡萄的麻雀,咬牙切齿道:“要,它们吃我们的粮食和果子,我们再吃了它的肉。”
    不过隔天去镇上一问价,发现镇上没有卖麻雀的,麻雀数量多又不难逮,肉小毛还难褪,就是有人好这一口,费点心思自己都能逮。
    人无我有,又是一桩好买卖,程石以一文钱两只的价向村里的孩子们收购活麻雀,上午传出去的话,傍晚就收到了七十二只麻雀。
    “明年村里的麻雀就要少许多。”春婶坐在廊下给麻雀褪毛,天色已晚,麻雀身上的绒毛又多,很难拔干净,她让雷婶铲一锹火炭来,火钳夹着麻雀往猩红的火炭上一烙,一股刺鼻的焦味熏得人皱眉头。
    前院的空地上挥拳踢脚的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汗,端过凳上晾的水一口喝尽,说:“这你可想错了,村后面那么大的山,不缺吃不缺喝,鸟雀就少不了。”
    “那就恭喜你发财了?”春婶笑,不愁孵蛋不愁养,买来的价钱又便宜,只要味道好就不愁卖。不过在山里啄食种子、野果、虫子和地里偷吃粮食的鸟雀,味道肯定差不了。
    “发财了年底给你们包个大红封。”程石许诺,家里的这些老人对他是尽心尽力,家里家外一把抓,拿一份工钱干多样活计。
    “我作证,等过年了他的红封若给的不够大我不依。”杨柳说。
    程石觑她一眼,擦了汗去偏院提水冲澡。杨柳已经洗好了,她又绕着院子转了两圈才回后院准备睡觉。
    小两口都走了,没了主人家,春婶抬头问老姐妹:“来的这些天感觉如何?”
    “我感觉我吃胖了。”雷婶子捏了捏手腕,“比我在家时可好多了,吃的好穿的好,工钱更高也不受人挑拣。”
    “阿石跟小柳都是有良心的,只要你一心为这个家忙活,他们小两口就不会亏待你。”
    “我知道,过年的时候他们是要回县里吧?我留下来守家看门喂狗。”
    “不知道会不会回去。”春婶又丢了只带毛的麻雀到火炭里,“你过年不回去?不跟俩闺女一起过年?”
    雷婶子无声地叹口气,“算了,她们也难。”
    ……
    到了十月底,第一批鸡鸭已经卖掉了大半,第二批挪出了熏房,山上的鸡鸭也已经宰杀了大半,插竹签做标记跟鸟雀悬挂在一起。
    “鸡鸭大概还有多少只?”程石问赵老头。
    “不算还没长成的,鸡大概还剩四五百只,公鸡只有二十三只,鸭少一些,不足四百只,留的几乎都是母鸭。”
    松树的叶子掉落了七七八八,没了枝叶的遮挡,林子里的光线明亮许多,夏天买的最后一批鸡也都长大了,羽毛蓬松,鸡冠红艳,精神抖擞的在林下蹿。
    “选个头大的母鸡挑百来只,母鸭也挑百来只,鹅宰个四五十只,这些是熏了咱们自己吃的,别跟之前送回去的弄混了。”程石看到几只灰棕色的野鸡大大咧咧在他眼前晃荡,补充说:“把几只野鸡也给逮了。”
    走了几步又有些犹豫,改口说:“算了,留它们一命勾搭更多的野鸡来,明年再宰。”
    赵老头不多话,闻言点点头,程石怎么说他怎么做。
    山风里带着凛冽的寒气,天气也阴沉沉的,半空灰蒙蒙的,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程石走出林子,就见杨柳拉高了袖子站在堰边感受风中的水汽。橘树叶尚绿,她身穿红色小袄,下着暗绿色厚裙站在橘树下,在枝叶凋零、百草枯黄的冬季,她与橘树成了天地间唯一亮眼的色彩,生机勃勃。
    “站着做什么?快来干活啊。”杨柳捋下袖子,蹲下身拿根稻草搓的草绳缠在露出土壤的树身上。
    “最近会下雪吗?”程石大步走来,拿起剪刀咵咵修剪桃枝梨枝,剪枝这事只有他能做,交给旁人他不放心。
    “不会,近两天是不会下雪的。”
    “但这天色我瞅着像是今晚就要下雪。”
    杨柳拖着筐换下一棵果树,闻言嗤他:“跟大师睡久了你不会以为你也成大师了?”
    程石忍俊不禁,哈哈大乐,手上的剪刀一歪,剪毁了一根枝。也不是他不信她,这天气看着就是要飘雪。
    “要不咱俩打个赌?”他跃跃欲试,“我赌今晚就会飘雪。”
    “赌注呢?”杨柳应战,“我若是赌赢了,下雪的时候你不能拦着我去镇上卖菜。”
    程石:……他就没起过这个念头,下雪后只要路上不结冰,坐马车里反倒不如没下雪时颠簸。
    他左右看看,路上坤叔拉着木板车离得还远,他凑近说:“我要是赢了,你许我一回,听我安排不能有意见。”
    杨柳呸他,骂他色胚子。
    “敦伦乃是人生大事,何谈色?”程石笑眯眯的拿眼刮她,“我若不对你色,你该慌了。”
    “我才不慌,你就是不能成事了我也不慌。”杨柳翘着嘴角。
    “孩子揣进肚,男人撂墙头?”程石咬牙暗哼,“你继续嘴硬,有你软的时候。”
    狗先人一步蹿上来,杨柳冲狗招手,不搭理他。
    “我已经跟杀猪佬说好了,他说今明两天不得空,后天下午过来杀猪。”坤叔挑着粪篮子上来,见地上的枝叶不多,他也拿了稻草往果树上缠。
    给果树缠稻草是为了防冻,堰边本就水汽大,不给果树做保暖,今年种下的果树过个冬可能就白种了。
    没过多久,赵勾子从村里回来也过来帮忙,担心他手上力道不够大,坤叔打发他拉着木板车回去拉稻草绳子来。
    等程石给果树剪完枝,再把枝子捡起来堆木板车上往回送,到家看见门外停放了辆骡车,骡子健壮,木篷车的木料不差,不像是卖鸡鸭的农家人。
    “阿石回来了,正想去找你的,家里来贵客了。”雷婶子神神秘秘的,催着程石快进去,迈过门槛见到人了她才高声说:“是徐襄公,他说是为家里的鸡鸭来的。”
    堂屋里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武馆的镖师,另一个则是他见过但不曾打过交道的徐襄公。
    “程家少公子?”徐襄公走到廊下,“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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