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好看,出了月子她瘦了许多,但比没怀孩子前丰腴些,身形妩媚,眉眼温和,簪花比簪金钗更合适。
    进了山,随处可见的秃毛鸡和埋在土里晒太阳的鸭仔子,程石给杨柳指哪些是野鸡下的蛋孵的仔,“野鸡更警惕些,它们会把蛋下在荆棘丛里,或是更隐蔽的地方,捡蛋的时候漏掉了就被母鸡孵了出来,还是在看到野鸡领着一群麻色鸡仔回来我们才发现。”
    在松树林里转一圈,两人又往东边的荒山上走,撒下的草药种子发了芽,种下的果树大部分长了叶子,但只有一小半开了花。到了西边的荒山,因为松树过高遮阳,这边的树和草长得都不怎么好,好些果树没发芽,开花的寥寥无几。
    杨柳折了根枝,断裂口还是青色的,有水分,她让程石把这棵不知结什么果的果树挖起来。
    “根还没烂,你让人把这些没发芽的果树挖起来抬下山,种在麦地里,就是被鹅群噆秃麦头的那边。”杨柳跟程石说,她站起来抬头环视一周,“这边就种些药草养些鸡算了,至于树,多种些构树和楝树,这两种树命贱好养活,随便放哪儿都能活。”
    程石像个管家跟在少奶奶身边,少奶奶说啥他都点头。
    “去年赚的银子花出去大半了吧?”杨柳继续往上走,远处伫立着三间小屋,门前铺了青石砖,门窗关着不见人。
    “差不多,买树种树又盖房子,还买地开堰,算是买这两座荒山的,一千两打不住。”这时候程石化身账房,老老实实告知银子都花哪儿了。
    杨柳瞥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睛,忍笑斜一眼。
    “少奶奶,庄子上的账就这些,您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回去了我拿账本给您。”程石笑出声,一把搂住她,往她脸上香了一口,“少奶奶气势好足,吓得我腿都软了。”
    “真是吓软的?”
    程石盯着她不说话了。
    杨柳转身往山下走,“新来的四个老镖师最近都在忙啥?”
    “砍竹子和藤条准备搭圈棚。”程石大步跟上,随手扯了跟草藤含嘴里,“满月了就可以了是吧?”
    杨柳不说话。
    “是不是?”程石撵上去拦住她,一个打横抱起,在她惊呼声里往上颠了颠,“我问春婶了,她说可以。”
    “你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杨柳扯住他脸上的肉,看他脸变了形,忍不住哈哈大笑,又贴上去亲了一口,“真丑,得亏咱闺女不随你这个怪模样。”
    下了山,程石就去村里找了几个男人到地里挖坑,鹅群被赶走不罢休,吵吵嚷嚷到天黑,人走了它们才肯进山。
    ……
    月上柳梢头,程石从他娘手里接过小闺女,弹了个响舌,见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又弹了下。
    “走了。”杨柳拿上两片尿布从屋里出来,问廊下站的婆婆:“娘,你去不去?”
    “你们去,我要练拳脚。”
    一家三口出门,身后坠着五只满身肥膘的大狗,走到村里看到母狗,它们立马甩了主人拐了道。
    “让我瞧瞧,呦,小丫头长得真好。”提着泔水桶的妇人踮脚往襁褓里看一眼,“肤色真好,随了柳丫头。”
    “爹娘长得都好,娃就没丑的。”蹲在门口吃饭的婶子搭话,“不过这就不能喊柳丫头了,要喊娃她娘。”
    杨柳笑笑,“喊什么都成,喊得应就行。”
    程石怕她们站着一直说,抱着孩子催:“爹娘都在家等着。”
    “婶子们,我们先过去了。”杨柳打了个招呼,小步跟上。
    杨家老两口早早吃了饭就坐门口等着了,听到说话声快步迎上去,杨母从女婿手里接过外孙女,“来看看外婆家,咱家就在村头,等你能走路了,外婆天天喊你来吃饭。”
    “小妹。”杨大嫂站在檐下撑着腰喊了声,“外面刮着凉风,进屋坐。”
    杨柳过去扶住她,“也快生了。”
    “嗯,往下坠了。”
    屋里点着油烛,人进屋就关上门,杨母坐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的细银镯,只有一个,她给孩子撸起袖子戴手腕上,“我现在就俩外孙女,你一个,你芸姐姐一个。”她抬头跟女婿说:“我家不宽裕,阿石你可别嫌弃,这也是我跟你爹的心意。”
    程石摆手,“轮不到我嫌弃,又不是给我的。至于青莺,外婆给的,就是坨狗屎她也稀罕。”
    杨母笑出声,把孩子递给身边的老头子,他这一个月动不动往程家跑,看的多抱的少。
    说了会儿话,喝了两碗水,孩子睡了,程石暗中碰了碰杨柳的腿。
    杨柳偏头看他一眼,又扭过头继续说话。
    程石又碰她一下,小声说:“天晚了。”又伸手勾了勾她的手心,意味很明显。
    杨柳攥住他的手,清了清嗓子,“爹,娘,天晚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杨母闻言起身,去灶屋摸了两指锅底灰,出来掀开包被抹在孩子的鼻头上,“回去吧。”
    出了门,一阵冷风吹来,程石掩了掩包被快步往家走。
    作者有话说:
    小说瘾犯了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快有节奏的脚步声跑到门前, 姜霸王满头大汗地跨过门槛,在她身后,三只狗吐着舌头, 有气无力的,进门就往地上一趴。
    杨柳递了块儿汗巾子过去, 接着又递碗温水, 问:“娘,今天上午你是跟我们去镇上开铺,还是在家逗你孙女?”
    “唔……”姜霸王犹豫。
    “小莺半个时辰前醒了, 吃了奶又睡了。”
    “那我随你们去镇上。”姜霸王虽然喜欢小孙女,但也没耐心坐在床边看个小娃娃一直睡觉。
    累趴下的狗缓过劲, 耷拉着尾巴去墙边喝水,解了渴往廊下的狗窝里一趴, 对屋里飘出来的饭香都无动于衷。
    鸡蛋筐往车上抬的时候,姜霸王拿了六个磕在狗碗里,见红薯和板栗摇着尾巴过来,她端起碗绕过它俩走到廊下, 亲眼看着陪她跑步的狗子吃完才出门。
    陪跑换鸡蛋, 很公平, 躲懒的没得吃。
    时隔三个月再次踏进东槐街, 热闹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驱使杨柳推开车窗探身往外瞧,程石在外敲了敲车门,她这才反应过来,拉开车门坐出去。
    “呦,老板娘来了, 有些日子没见了。”豆腐铺的老板娘招呼一声。
    “孩子满月了?生了个小子还是丫头?”一旁炸果子的人问。
    “还是年轻恢复得快, 你现在跟没怀娃之前差不多。”胭脂铺的掌柜送客离开随口说一句。
    到了千客食铺外面, 杨柳下马车提着秤去开门,已经等候在门外的老客七嘴八舌地跟她说话,都说好久没见到她了,问她孩子长得随谁。
    门一开,姜霸王提了筐鸭蛋放桌上,老客不再寒暄,低头专心挑蛋。
    “我还以为你今年会在家照顾孩子。”凤娘子走进铺子,反复打量着杨柳,心里惊叹她状态好。
    杨柳接过一把铜板扔钱箱,笑盈盈地说:“家里有奶娘,请人照顾娃,我出来赚钱。”
    “原来如此。”凤娘子看到程石进来,她让了让位置。
    “这马上都四月了,你家的鱼什么时候能捞起来卖?”有客问。
    “还早,可能要到入秋了。”杨柳回话,“去年把能卖的鱼都打捞干净了,剩下的鱼都还小,吃着不香。”
    “去年冬天不该清堰底的,今年大半年都尝不到鱼味儿,你们今年冬天可别再清堰底了。”
    杨柳笑笑没应声,都是赚钱,肯定不会选劳累人的方式。
    过了客多的那一阵,左右两边的邻居得闲了都来打个招呼说说话,花婶对杨柳说:“你倒是放得下孩子,不惦记?”
    “这有什么好惦记的,她吃吃睡睡都有保母照顾着。”杨柳把破了壳的蛋捡起来放一边,随口道:“而且我又不是出远门,一两个时辰就回去了。”
    “我记得我生我家老大的时候做个饭都要进屋看一眼,谁抱都不放心,必须放我眼皮子底下看着。”花婶也观察过其他妇人,才生孩子的女人格外护犊子,生怕被人抢了孩子。打个不好听的比方,家里养的狗,喂它的主人把狗崽子拿出窝给旁人看,它都紧巴巴跟着,哪怕摇着尾巴,那也是不放心。她那时候也是,就在娃他爹把孩子抱出去了她都恼火。
    杨柳明白了她的意思,小莺刚出生的那几天她也是这样,孩子抱出屋了她就不放心,听到孩子的哭声都要高声问怎么了,只有放自己眼下才安心。
    又来了客,门口的人也散了,杨柳拎了凳子坐一旁看程石给人数熏麻雀,问婆母:“当初阿石才出生的时候,你有没有护过犊子,不想别人插手孩子的事?”
    很久远的事了,姜霸王说不知道,“忘了,可能没有吧,我好不容易出月子能出门了,一门心思都是重新捡起我的刀棒。”坐月子那一个月太难受了,差点把她关疯了,“阿石出生在冬月,出月子也快过年了,我没事做就把家里的柴都劈了。”
    劈柴?这的确是她能做出的事,杨柳笑过一阵,说:“我也是,还没出月子我就满心惦记着出月子了要做什么,什么都能做,就是除了睡觉不能进卧房。”
    婆媳俩坐着说话,程石一个人忙着招呼客人,这几个月来都是他一个人,不要人帮忙他也能兼顾挑蛋称鸡鸭连带打算盘和收钱。他还是很惦记家里才满月的女儿,急着把肉蛋赶紧卖光,收拾东西回家。
    杨柳看不需要她搭手,从钱箱里掏出几串铜板出去买猪肉,无意中看到一个面熟的男人穿着伙计的衣裳从八方酒楼出来,正是刚开铺就买走一小半熏肉和蛋的那个人。
    回去的路上她跟程石说了她的猜测,“黄传宗到底还是买到了咱家的食材。”
    程石无意计较那么多,也没想过要扳倒八方酒楼,没那么大的仇。黄传宗为人如何他不关心,只要没舞到他面前,不影响他,明面上过得去,私下怎么来随他去。
    “吴家饭庄要转手了。”程石看了眼走在前面骑马的人,他娘之前雇二流子去搅和吴家的生意,后来供给八方酒楼和悦来食馆的鱼肉蛋又从背后给吴家敲了一锤,吴老头老了,过继的孩子又小,一心想着守成,拖了大半年慢慢就拖垮了,“现在几乎没了客人,大厨被挖走了,跑堂被赶走一半,估计快关门了。”
    杨柳心里快意,伸出腿绊路边的草,又被程石捞回来,“鞋掉了我可不去给你捡。”
    “真不给我捡?”
    程石不吭声,按住了她的腿。
    杨柳哼了哼,翘起腿搭他的腿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张老头说的,前些天他去铺子找过我。”
    “所以你早就知道八方酒楼用的还是咱家的肉和蛋?”杨柳反应过来。
    程石扭过脸看她,“你不想卖给他?”
    “那倒也没有,卖给谁不是卖,如果我姐夫没对不起我姐,我肯定不会让黄传宗借我们的手赚钱。”杨柳也就是随口一提,进了村,她的心情瞬间迫切起来,催着马车快点走,她要回去看她孩子。
    “不是不惦记?”程石笑她。
    “走远了不惦记,回来了反倒惦记起来了。”杨柳也觉得奇怪,不等停车她就蹦下车辕,快步跑进门,蹬蹬蹬往后院跑。
    “睡了。”姜霸王嘘了声。
    杨柳进屋看一眼,见她鼻头还有黑印,出来问奶娘:“抹的锅灰洗不干净?”
    “擦多了她哭,就把灰洗掉了。”
    “小孩皮嫩,多擦两下就会破皮。”姜霸王拎了椅子坐在有日照的地方,接过春婶递来的水,问:“给孩子在鼻头抹灰是有什么说法?”
    “县城里没这个风俗?”杨柳诧异。
    “应该是没的,我是第一次见。”
    “祝福和庇佑的意思吧,别的村我不知道,反正我们村都是这样,外孙头一次到姥姥家,外婆要给娃娃鼻子上抹点锅底灰,具体是怎么个说法我也不大清楚。”杨柳见程石也大步走进来,她嘘了一声,“在睡,还没醒。”
    程石放轻了脚步,大步进屋,过了片刻抱着孩子走出来。
    “你怎么……醒了?”姜霸王放下碗站起来,“你进去她就醒了?没哭?”
    程石避开老娘的手,自己抱着孩子坐到杨柳身边,“我进屋的时候她就睁着眼,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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