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在做饭,我下地犁会儿地。”他在鱼馆做活儿,地里的活计只能趁着早上这会儿忙一阵。
    春婶在院子里听到说话声,催老坤头洗手,“我去端菜端饭,你把桌子摆好。”
    “还剩几株,我摘完了再弄。”
    程石跟杨柳进门,老头刚拽下最后一颗花生,看花生秧堆在过道上乱糟糟的,他起身拿木叉叉了挑出去。等春婶端着红薯稀饭过来,就看他拿着扫帚扫得灰直冒,立马背过身后退,骂道:“喊你吃饭了你扫什么地?晚一会儿它跑了?”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灰就落下来了。”老头冲她笑笑。
    春婶嫌糟心,“哎呀哎呀”叫了两声,端着盆饭进退不得,余光撇到月亮门洞外过来俩闲人,心里越发不痛快:“吃顿饭都吃不爽快,饭做好了人不齐,三催四请请来了,饭都喂嘴边了,你又忙着铲灰扫地,没喊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忙这忙那。”
    奶娘胆子小,挨了这番排揎面红耳赤,手脚没地儿放,抬头瞄了眼罗婶,见她像是听不懂意思,满脸含笑地接过饭盆,说:“春姐,大早上的别生气,对身体不好,不就是一星半点灰嘛,住在乡下哪有不吃灰的。”
    春婶的脸皮抽动了几下,假意笑笑,扭身去偏院端菜。
    杨柳跟程石在屋里对视一眼,摆好饭桌,等人进屋,她把青莺给奶娘抱,坐下准备吃饭。
    一顿早饭吃得别别扭扭的,饭桌上只有程石跟杨柳偶尔说句话,还有一旁青莺吃蛋羹的咂巴声。
    “我去牵马回来套车,春婶,今天要我捎什么菜回来?”程石放下碗筷搭话。
    “肉菜都不缺,就是没新鲜猪肉,你看你们要是想吃就割一刀回来。”春婶缓和了脸色,又说:“村里多数人家都把红薯从地里挖回来下地窖了,咱们也该挖了吧?有把锄头豁口了,你顺带拿去铁匠那里让他融了重打一把。”
    程石一一应好,弯腰出门去撒网逮鱼。
    稍后,甄厨娘师徒四人也吃完了饭,她们饭前自然听到了那几句指桑骂槐的话,吃完饭也没如往日那般离桌,等其他人都放下碗筷了,帮忙捡碗端盆收拾残羹。春婶开口说让她们歇着,“待会儿去镇上有你们好忙的,大半天不得清闲,又是油又是烟的,屋里的活儿不让你们插手。”
    “顺手的事,不妨碍什么。”甄婶子塞了混了菜油的剩饭给她,指了指门外的狗子,“喂狗去,它们都还在眼巴巴等着。”
    奶娘把青莺没吃完的炖蛋端出去喂狗,保母抱着脏兮兮的小孩回后院换衣裳,杨柳站前院等了一会儿,等甄厨娘师徒四人洗过手回屋换衣裳,她才轻步往偏院走。
    “……她俩比主子还像主子,整天躲在后院里,过得像绣楼里的大家小姐,吃饭还要人过去喊,一点也不知趣。两个人伺候一个娃还不轻轻松松的,更何况小柳跟阿石在家的时候,莺姐儿多是跟着爹娘,时不时的她外公还把她接走玩一阵子,有什么好忙的?这不看娃的时候她们也缩在屋里,不喊就不动,我有时候过去看她们就大白天躺床上睡,真是不知趣,比家里的主人还像主人。”洗碗洗碟的乓乓声掩不住春婶话里的怒气,她朝雷婶说:“架子摆得大的很,主人家好说话,她们就得寸进尺……”
    “你就是自己闲不住也见不得别人闲。”雷婶笑着说,“请她们来就是为了照顾莺姐儿的,人家不帮忙做其他事也说得过去。”
    “……我又没说让她们帮着干活……”春婶明显有些气短。
    “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雷婶毫不给她面子,见她来气了不紧不慢的安抚:“你也是脾气越发大了,小柳跟阿石都没意见,你气什么?说实在的,我们不都是拿月银的长工。”
    “好啊,好你个雷春秀,原来你还是这样想的,白搭了阿石对你的好意,你见过谁家的长工跟主子坐一桌吃饭的?”碗也不洗了,春婶插腰就想干架。
    门外的杨柳脸上也没了笑,有些失望的准备进去,就听雷婶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说你脾气大了是因为拿自己当这家的人了,你我是打算在这儿久待,所以家里家外都操心,拿厨娘的工钱操管家的心,好在我们自己乐意。但奶娘跟保母又不跟我们一样,莺姐儿一断奶,奶娘就要走,保母也是,顶多待两年,人家只做职责内的也不是错……”
    听到这儿,杨柳悄悄离开,看来不需要她开解春婶了,只是没想到看着老实话少不冒头的雷婶心里还挺通透。
    去镇上的路上,她跟程石说:“雷婶也不是糊涂的人,怎么还把她两个女儿养成这德行了,嫁了人伙同夫家来扒拉寡母手里的东西,一把年纪了不出来做事就没饭吃。”
    “可能是伤到心了才看开了,不再闷着头一味付出。”程石盘腿坐车辕上,顺手掐了根草茎叼嘴里,想到天天馋饭的闺女,说:“等青莺满周岁了就打发奶娘离开算了,我看她好像不喜欢吃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奶吃不饱。”
    “行。”
    青莺现在一天三顿饭跟着人吃,大人吃饭的时候,她坐一旁吃蛋羹吃米糊吃肉糜,吃奶也是奶瘾犯了,像她外公一样,叼着烟斗过个嘴瘾。
    快进镇了,一男一女挑着腿高的竹篓子站路边让道,程石往竹楼里瞅一眼,有兔子有麻雀,还有几只鸡。
    “小兄弟,问个路,往杨家庄是顺这条路走吗?”男人问。
    “对,是去卖兔子卖麻雀是吧?”
    “是是是,”男人瘦巴的脸上露出笑,他松了一口气,“我听人说杨家庄有家人收兔子鸡鸭还有野雀子,有多少都要,价钱还公道,不缺斤短两,我大老远过来的。”
    “顺着路走,有弯就拐,拐两个弯后直走。”杨柳从车窗探出头,“看到山了没,杨家庄就在山底下。”
    “哎,谢了啊。”男人高高兴兴挑起扁担,招呼他喘粗气的媳妇继续走。
    程石拿马鞭敲了敲车辕,马拉着马车进镇,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妇人裤角和鞋底上的露水还没干,沾了水又蹭上灰,脚步沉重,看样子走的路程不短。
    “也不知道是哪个村的。”他嘀咕。
    枣红马熟门熟路拉着马车到鱼馆门口,外面的摊子已经铺开了,守门的伙计小跑着过来帮忙提桶提筐,先把鱼和羊肉提到后厨。
    “我来的巧,你们也刚到。”挎筐的仆妇笑着往车里望,“没拿熏鸡熏鸭来卖?我听说钱家杂货铺从县里进了熏鸡熏鸭熏肉,是你家的吧?”
    “不太清楚,不过我家的熏肉的确都是送去了县里。”程石往正街看了一眼,打听问:“价钱如何?”
    “贵,我算了一下,买只熏鸡能去悦来食馆吃做好的熏鸡了。不过买的人不少,毕竟富户家里的厨娘手艺好,自己做了吃着放心,再一个,来客了家里要准备菜。”说了这么多,仆妇跟去摊前问:“程老板你什么时候带些熏鸡熏鸭来卖,去年还有麻雀斑鸠兔子啥的,今年啥都没,银子进了别人兜里你就不心疼?”
    程石笑笑,银子还是进了他兜里,虽然少了点,但也少了许多麻烦。
    “我吃肉总不能拦着旁人喝汤,嫌杂货铺卖的价贵就去悦来食馆吃,卖给悦来食馆的价低,他的饭菜也贵不了。”程石收了一把铜板扔钱箱里,说:“这也算是我间接造福乡邻了。”
    “自己吃是一回事,做年礼送人有面子呀。”仆妇站一旁不肯走,“到年底了你拿一批出来卖,我们做年礼也有说头,自己镇上的特产,比县里价钱还贵,这说不出口啊。”
    程石没说话,瞅着杨柳。
    “你这人,白瞎了来买这么多回蛋,磨错人了。”后来的人瞅着杨柳打趣:“老板不当家,做主的是老板娘。”
    “姐,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杨柳掩嘴笑,朝看过来的人说:“别听她胡诌,我们回去考虑考虑。”
    “可看见了?做主的还是老板娘。”杨絮又玩笑一句,把篮子递给程石,“妹夫,给我拿些蛋,家里今天来客了。”
    “我去给你拿几条鱼,”杨柳进食馆,不一会儿提了三条串着稻草的鲫鱼和四根羊排一刀羊肉出来,随口问一句:“谁来了?”
    杨絮提着竹篮走到檐下,给其他买蛋的人让路,她神秘地眨眨眼,说:“你肯定猜不到,是你三表嫂。”
    “嗯?”杨柳瞪大了眼,“我三表嫂?姜家的?”
    “不然你还有哪个三表嫂?我昨天接到信说是今天来,说是想跟我合作。”杨絮乐滋滋的,“还不知道是啥情况,今天就不喊你跟妹夫去家吃饭了。”
    “那你快回去准备,”杨柳想想,又快步进屋捞两条大黄鱼出来,她替姐姐高兴,“我姐能干,以后铺子要开去县里了,真了不起。”
    这话说到杨絮心坎里了,她高兴自己的能干,不管结果如何但入了旁人的青眼,这就很值得她骄傲。胡家父子俩知道消息后,先是高兴家业振兴,一顿饭没吃完又开始担心被她压制,话里话外都是打压她。
    还是自己的爹娘兄妹会真心为她高兴,体恤她的辛苦,称赞肯定她的能力。
    “我真糊涂,”杨絮突然来一句,不等杨柳反应过来,她接过鱼转身快步离开。
    杨柳看她走远,才回去帮忙卖蛋。
    最忙的时段过去,鱼馆里也开始剁鱼剁肉剁得梆梆响,程石跟杨柳说一声,拎着豁口锄头去铁匠铺。等他扛着铁犁过来,杨柳也把鲜蛋咸蛋和卤蛋都卖完了。
    出镇时碰到来时遇见的夫妻俩,程石跟一身轻的男人打招呼:“大哥,都卖了?”
    “卖了,程家的人说会一直收到来年三月份,以后我逮了野兔和雀子都送来卖。”
    “是,周围的人都会逮雀子卖给他家,出了名的公道,从不压价。”程石夸起自己毫不脸红。
    杨柳坐车里笑一声,推开车窗问:“大嫂,你们是哪个村的人?”
    “高洼村,离这边有点远。”
    杨柳脸上的笑慢慢卸下来,麦子欠收,稻子又没种上,难怪脸上没肉腿上没劲。
    “走了啊,早点回去还要犁地。”男人冲程石点了下头,他媳妇也冲杨柳笑笑,挑着空竹篓小跑几步跟上。
    程石也要回去犁地,赶着马去吃草,牵着吃饱的牛下地。杨柳趁着日头好烧水洗了个头,等头发晾干,她用头巾把头发包起来,抱着青莺带着保母下地去看雷婶和坤叔挖红薯。
    “你抱着她到处转转,我下地去割红薯藤。”杨柳把孩子给保母,她是在田间地头长大的,看到农活不动手就手痒心痒。
    红薯叶烂的烂,枯的枯,长藤倒是好好的,一镰刀下去还有浆汁,猪吃,牛马也吃,就是兔子也吃,土垄上还有兔子屎。
    忙到晌午,春婶做好饭站村头喊,程石在麦地里应了一声,犁到地头赶牛起来。看红薯地里还在往木板车上抱红薯藤,他把牛撅子砸土里,铁犁放路边,小跑过去帮忙。
    青莺看到他又眼睛放光地伸手要抱,这次程石没如她意,敷衍道:“自己玩,爹要干活。”
    红薯藤堆上木板车,刨出来的红薯装麻袋里抬着摞红薯藤上,程石掌着车辕,其他三个人跟在后面推,走到路上再把铁犁抱放到车上。
    “牛累了,让它歇着,我拉车。”程石拔起牛撅子让牛走在前。
    “我先把红薯藤拉到山脚,让老魏头挑去喂猪。”坤叔说,“红薯是晒一天半天的,还是直接放地窖里?”
    “吃完饭再弄,你不饿?”杨柳是饿了,她往村头瞅,春婶在晒场上站着。
    “早上刚挨了骂,这会儿就忘了?”
    “对,春姐用了心做的饭,一会儿凉了还要再热,一热就变了味。”雷婶也说,“喂猪的事不急,吃完饭再弄也不晚。”
    牛中途拐弯去地里吃草,青莺的目光就跟着牛屁股转,走远了还一直扭头盯着,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道说着啥。
    到了下午,程石扛着铁犁准备下地,青莺半眯着的眼瞬间精神了,啊啊叫着要跟去。
    “这是要干什么?要我抱?”程石不解其意,还在想是不是在地里没抱她,她一直等到现在。他把铁犁放下,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过去把小丫头抱怀里,美滋滋地抱怨:“你这丫头可真黏人……好了,抱过了,我要下地干活了,犁地种麦,明年给你蒸馒头吃。”
    青莺挣扎着不松手,死死薅着程石的头发,保母刚去碰下她,她就尖声叫,像打她了似的。
    “这是咋了?”程石改了动作,把她又搂怀里,她立马消声。
    “我可没欺负过姐儿。”保母赶紧解释。
    杨柳琢磨出一点意思,走过去强抱走青莺,见她哭唧唧地掉眼泪,喊上程石,“走,带你去看牛,牛。”
    哭声拐了个弯没音了。
    程石扛着铁犁连忙跟上,心想是他自作多情了,黏他是为了看牛?牛有什么稀罕的。
    看牛不稀罕,但骑牛稀罕,杨柳抱着青莺坐牛背上,程石扛着犁牵着牛走在前,看青莺乐得见牙不见眼,纳闷说:“怎么想起来骑牛了?要骑也该是骑马。”
    “应该是在村里看到哪个小孩骑牛,羡慕了。”
    “人小心眼还不少。”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骑牛骑到地头, 程石放下铁犁,瞅着周围几块地没人,他两手搂着牛背上的娘俩, 一把给抱下来,看青莺脸上满是惊奇, 恨不得再来一遍, 他得意地说:“怎么样?别的小孩可没这出吧?”
    “样样要争第一啊?”杨柳笑问。
    “得让她有见识点,晚上回去了……不行,太阳落山就冷了, 等明天晌午天热了,我抱她骑马在村里转一圈。”程石捏着青莺的小胖手抖上抖下, 见她来劲了,两只胳膊像划船的挥来舞去, 没一会儿,眼睛就不在牛身上打转了。他趁机“哒哒”了一声,黑牛自觉走下地头。
    “我去犁地了。”他跟杨柳说。
    “好,我也回去了, 她该睡觉了。”杨柳把小丫头转个身, 搂紧了她往村里跑, 她最喜欢疯喜欢闹了, 转眼把她爹忘在脑后,乐得嘎嘎叫,像只快乐的小鸭子。
    门口碰上保母正往外走,看到人她伸手去接,“我正准备出去找来着, 到姐儿睡觉的点了。”
    杨柳把孩子递给她, 也跟着往后院走, 青莺看她娘跟着,到嗓子眼的假哭瞬间咽了下去,走到桂花树下就开始打哈欠。杨柳坐在床边等她睡熟了轻手轻脚出门,收拾些青莺穿着小了或是来不及穿的冬衣给豆姐儿送去。有个阔绰的阿奶,还有好些爱送衣裳鞋袜的姑姑伯娘,青莺还不满八个月,装衣裳鞋袜帽子的箱笼比她和程石加起来的还多。
    杨柳到村头,娘家的大门从里面杠着,她趴着门缝瞅,大黑子不在家,她估摸着豆姐儿也在睡觉,敲了两下门正准备走的,瞧见她嫂子捏着草绳从屋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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