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薄且说:“回头告诉你姨娘一声,让她把你与沈家的亲事准备起来。”
    薄溪若先是惊愕,然后就明白了。世子哥哥做不了主的婚事,太子哥哥可以。就算父亲再向着那对母女,父亲也没不过太子殿下去。
    薄溪若跳起来:“谢太子哥哥,溪若溪若,”说着眼框就湿了,再不忍住就失礼了,于是后面的话就都咽了下去。
    薄且只道:“行了,我都明白,刚跟溪煊说了一遍了,再跟你说一遍,以后有事让刘俊来找守铭。”
    薄溪若更感激了,要知道薄溪煊毕竟是郡主,以前又跟殿下如亲兄妹似的相处,能得郡主一样的待遇,薄溪若可不只有感激。
    薄溪若欢欢喜喜地走了,然后把消息带给了她姨娘。梁姨娘早就对与沈家结亲一事放弃了,如今听大姑娘这样说,也是一脸高兴,但兴奋之余,又有些可惜地道:“若早知世子是真太子,当初就该相看更高门弟的,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你的选择可大着呢。如今再看沈家,也就那么回事。”
    薄溪若不爱听了:“沈家怎么了,我就看上他家了,沈芮多好啊,您想,他要不好,那个满肚子算计与心眼的丫头能出手抢。”
    梁姨娘:“也是,行了行了,总算是如了你的愿,我的大姑娘满意,姨娘就满意。”
    说着就张罗人,现在就要挑衣服与首饰的花样子,待忙活了一阵后,忽然问薄溪若:“对了,太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沈家能来提亲,不对,他们与沈宝用还没退亲呢,到底什么时候能有动静?”
    薄溪若:“您也太着急了吧,太子哥哥的身份今日才大告天下,您总得给沈家一点反应的时间啊。”
    梁姨娘一点头,太子既然这样说,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她们只要安心等就行。
    梁姨娘与薄溪若没等太久,转过天来,沈家的人就上门来退亲了,与此同时,都城中开始传有关沈宝用的传言。
    传言说的都是真的,无外乎王府里借住的沈姑娘,父亲是赌徒,母亲死得极不光彩,她在外流浪六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乞丐。
    这传言一看就是沈家散布的,为的是不落下乱退亲的骂名,提前站在所谓有理的一方高地,这样一来大家不仅不会说沈家的不是,还会施以同情,这是被外面的混子骗了吧,还好沈家能在成亲前发现。
    就在传言传的热热闹闹时,王爷下令不许府上人传舌,违令者发卖了出去了事。薄光还亲自到梁姨娘屋中,亲口警告了她一通。
    梁姨娘明白王爷的用意,这是怕刺激到他那朵娇花。梁姨娘心里有气,但也不敢表露出来,只道她一定会同两个女儿遵守的。末了,王爷还告诉她一句:“我打算过些时日,正式纳程氏为妾,今日算是知会你。”
    梁姨娘一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那女人一辈子都如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不想,王爷竟动了纳她的心思。不是说色衰爱弛,男人的宠爱靠不住的吗,怎么到了王爷与那女人身上就不灵了呢。
    王爷决定的事情,哪容她同不同意,梁姨娘只能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至少她的女儿赢了,要嫁进沈家的是她的大姑娘,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被那母女俩占了。
    可就算是王爷下了缄口令,能瞒得住身处整个王府最后面的溢福院,但却瞒不住沈宝用。
    当沈家退亲的消息传来时,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自打她得知薄且是皇上遗落在外的太子时,她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后来关于她的传言开始有了,她第一时间也是怕被养母听到,养母在此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不想让她徒增烦恼。
    再后来得知王爷下了令,沈宝用稍稍松心一些,但也不敢太松心,她还是前往了一趟溢福院。
    程烟舟并不知道沈家退亲的缘由,不论是真的还是外面传的,她都不知道。她只是怕女儿伤心,因为她知道她的小宝有多期待这门亲事。
    程烟舟能理解,因为她在王府不明不白的身份,连带着她的女儿在王府也很尴尬,能早点嫁出去,还是一家她满意的夫家当然会高兴与期待了。
    可现在一切回到了原点,那沈家可能也是自知理亏,退亲的人根本不敢来见她,只是放下退婚书就跑了,连她想抓个人问问为什么都抓不到。
    程烟舟又不敢问女儿,怕勾起她的伤心。看着一直还在笑的养女,程烟舟道:“不用安慰我,这时候难道最需要安慰的不是你吗。”
    沈宝用:“哪有,姻缘一事讲究个缘法,我与那沈家看来,原本就是无缘的,退掉了也不可惜。”
    程烟舟:“对,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跑掉的就不是咱的,你别急,咱们再慢慢找着,以你的年龄与相貌,阿娘相信一定会再找门更好的。”
    沈宝用应着,但心里想的是:不可能了,都城里不会再有人家要她了,就在一般百姓人家眼里,她的身世也不算清白。
    而若让她真嫁去那种人家,她也不认头。若嫁人这条路走不通,那她就该好好想想别的路了。
    沈宝用从溢福院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王爷。她看出王爷是在等她,于是与王爷去到了一处说话。
    薄光说:“你做得很好,这些事既然她帮不了你,就没必要拿来让她烦心了。”
    沈宝用:“您不好奇是什么令沈家退婚的吗?”
    薄光:“你不用拿话来套我,这府上发生什么还能逃得过我的眼。太子与梁姨娘勾结,但也是一心为了溪若的婚事,太子毕竟是拿她当了多年的妹妹,以后不出什么意外还会如此。未来的储君想做什么,谁还能拦得住。”
    沈宝用重复着薄光的话:“真就是未来的储君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啊。”
    “怎么?还有什么疑问?”薄光问。
    沈宝用摇头:“没有。”说着她马上又打起精神道,“王爷,若有一日,我有事求于你,且不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你会帮我吗?”
    薄光:“看什么事。”
    沈宝用:“比如,不再嫁人,而是要个都城的户籍,可以像都城百姓家女子一样,做工混饭吃。”
    薄光眉头一皱,想说你无需往外面混饭吃,这府里永远有你一口吃的,但一想到这孩子能这样想,也算是有志气。遂不多说,只道:“好,若真有那一天,我可以帮你。”
    这一次沈宝用真心地道谢:“谢王爷。”
    沈宝用在溢福院表现得很坚强,如无事人一般,但回到自己的窝里,她开始正视自己所受到的伤害。
    与沈芮相遇的画面还在眼前,他温和有礼读书又好,长得也算俊俏,最让她觉得他们有缘的是,他们不仅都姓沈,他们还有过一段过往。
    他就是当年自己救过的那个小胖子公子,谁说女大十八变,原来男人也可以。虽然自己当年救他是豪赌一把是出于功利心,但这样的缘份不可谓不奇妙。
    虽然她可能没有多爱沈芮,可她也是付出真心过的,真心想与他把日子过好,给他生儿育女,一起经营好他们的家。
    可如今,一切皆成泡影,不止,面对都城的传言,她再找不到她想嫁的人家了。
    沈宝用不是认输的性格,但她允许自己脆弱一晚。就一晚,她告诉自己。明日太阳照常升起,她就不再回头看,朝着新的目标前行。
    第二天,太阳是照常升起了,同样传来了沈家提亲的消息。这次连衣彤都开始愤愤不平:“才过去一天,沈家就重新来提亲,还提的是同一家,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欺负人吗,沈宝用倒也不觉得,谁不知道如此行事容易让人诟病,沈家若不是被太子吓到,也不会办出这么没脸的事。
    沈宝用想得没错,沈家这两日可是大乱了一阵,沈芮怎么可能轻易退婚,无论沈圣懿说什么,他都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非说太子也不能如此霸道,逼别人娶他妹妹。
    弄到最后,沈大人差点动用家法,不是被沈夫人拦下,保证能劝动儿子,沈大人那板子是真的打下去了。
    是以,连儿子情绪都顾不上的沈圣懿,怎么可能还顾得什么体面,第一日退亲,第二日提亲,他没把两件事在同一天做了,就是他的体面了。
    梁姨娘对于大姑娘订亲一事很是大张旗鼓,这下连程烟舟那儿都瞒不住了,她气得偷偷哭了一抱。
    这也太欺负人了,这是把她小宝的脸往哪搁,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她小宝亲事的不顺,与梁姨娘还有大姑娘有关,莫不是她们看上了沈家,然后去求了太子,沈家畏于太子才改弦易章。
    程烟舟只猜对一半,这已属不易,饶是沈宝用也想不到前因竟是薄且会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这日晚上王爷来后,程烟舟心里顶着气,难得小兔子硬气一把,全程没给王爷好气。
    薄光知道她因为什么在闹,虽说此事与他无关,他什么都没做,但受益如愿的终究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以,薄光纵容了她。
    只是所谓的纵容不过是任她给自己摆脸子,任她话里话外带刺,但到了影响他实际利益时,薄光却是不依她的。
    不过这样也好,她的小小反抗,反而给他平添了些许乐趣。
    日子平静地又过了两天,这日,云甄去拿糕点时被太子叫住。
    薄且问她:“你家姑娘在干什么?”
    云甄:“没做什么,往常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薄且又问:“我给的东西,她都有用吗?”
    云甄有点支吾:“还,还行。”
    “说实话。”
    云甄:“不曾,姑娘没喝过茶,也没吃过点心。”
    “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甄赶紧跑了。
    薄且闭了闭目,压了压心底涌上来的气。
    明明她已被退亲,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嫁好人家,她嫁人的这条路已被堵死。且自己已告诉她两遍,她可以有别的选择,虽没明确地说是他,但他这几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可沈宝用是真沉得住气,到现在都不来找他。
    算了,看在她被人又是退亲又是传闲话的可怜样儿上,自己就不与她计较那么多,他可以再进一步。
    沈宝用虽在绣着东西,但心思已不知转到了哪里。忽然她感到眼前出现了阴影,影响到了她绣花。
    她抬头去看,竟看到薄且出现在眼前,她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针扎破了手。
    沈宝用已顾不得这个,她把绣品往旁边一扔,站起身来全身防备道:“你来做什么,你赶紧出去,要不我叫人了。”
    薄且知道她不可能叫人,看她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她怕死别人看到他在此了。虽然这个认知让他很不舒服,但薄且肆无忌惮。
    他甚至坐了下来:“我在佑前巷有一个院子,那里虽没有王府大,但你住绰绰有余。你若想带着云甄与衣彤过去也行,若不想,我再给你配新的能干的丫环。如今你的路一眼就能看到头,在王府活到老、到死。可你倚靠什么在王府活呢,你养母吗,她可是自己都不一定站得稳脚跟,何况是你。”
    沈宝用实在想不到,薄且会这么直接,她以为以他的傲气不该是等着她自投罗网的吗。他这样无论性格还是身份都高高在上之人,跟她主动说这番话可真是委屈了他了。
    那么在他的设想里,她该是什么样的呢?是觉得以自己的卑贱之身能做太子的外室该当感恩戴德?可她偏不!
    沈宝用不知是自己性格天生如此,还是六年的流浪生活把她磨砺成如此,她才不要不明不白地跟着一个看不起她,对她只有占有欲的男人瞎混,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可折他手中。
    “殿下的意思,是要将我养在外面,若是我侍候的好,可能是一世的安乐窝,若是有一天我惹到你了,或是你对我失了兴趣,我的结局还不如去乞讨呢。”
    薄且:“原来你担心这个,我不是那薄情寡义之人,你若跟了我,不管时间长短,我都会保你一生无忧。”
    “可惜啊,我从小野惯了,不喜欢被人圈养,再者卑贱之人卑贱之身,我的一些过往殿下是知道的,这样的我万不敢玷污了太子殿下。还请殿下放过,不要让我成为罪人。”
    她拒绝的意思很明显,或说上一句还可能是在跟他要保证,那么在得了他的保证后所言,听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是知道一些她的,不服贴,嘴甜心犟,一身骨头没有多重,反骨占了有一半。
    但她明明是最擅算计的,凡是对她有好处的事情,让她做什么都行。他一国之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轻长得也不难看,她该是跑着过来奔向他的,怎么如今反复推辞。
    是吃定他对她兴趣很大在拿乔,还是真的不愿意。想到还有第二个可能,薄且面色冷了下来。
    他道:“你是在拒绝我吗?”
    沈宝用跪下来:“是贱妾不配。”
    好,果然是在拒绝他。薄且现在才发现,原来在她心里,跟着他是这么的难以接受。这一刻薄且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伤到了,里子面子?他说不清,但他很生气很不舒服。
    于是他道:“你也知道自己有过不堪的过往,如果你这段经历也开始在外面被人说起,你就连一般的百姓人家也嫁不了了。我对待不听话不识抬举之人是不会手软的,以前帮你瞒着不代表永远会为你瞒着。”
    随便,反正她早已换了目标,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这是沈宝用的心里话,但她不会说给薄且听。
    她就这么跪着,像没听到薄且在威胁她一样。
    过了一会儿,薄且终于站了起来,他说:“我看你的骨气能撑到什么时候,我倒要看看,待你求我那一日,你是何面目。”
    沈宝用没把薄且的话当耳边风,她有认真琢磨了琢磨,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她养母,但养母有王爷罩着,太子未必动得了。然后环顾四周,没了,再有就是她自己了。
    这时发现,亲朋少孑然一身也不是没有好处。
    是以,沈宝用并不把太子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无非最后也只能逼迫她,可若她计划成功,他上哪逼迫她去。
    薄且一走,沈宝用就站了起来,真跟了这位主,以后还不得天天这么跪迎,真是膝盖都要吃不消。她做乞丐的时候,哪怕要饭也是有技巧的,都不用天天给人跪的,否则她的腿早等不到被领养就要废了。
    以前就听过市井传闻,说是宫里的贵人膝盖没有一副是好的,她们还不像奴婢,从小跪习惯了,本都是娇养的人,到了那等尊卑等级严密的地方,日日跪月月跪,夏也跪冬也跪,生生跪坏一双腿的多了去了。
    这市井故事后面的发展就不是沈宝用能听的了,皆是什么跪坏了腿,让谁给看啊,自然是宫中的御医,那一双双腿啊,皇上可能还没看清呢,倒叫御医给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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