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玺儿打下手的情况下,薄且处理好了沈宝用的肩膀。一摸她的额头知道她不光是伤处发热,她整个人都起热了。
    薄且冲外面道:“回去。”
    在他的命令下,这顶十六人抬的大轿开始启动。
    玺儿没想到殿下并没有把沈姑娘放回西院,而把人直接抱进了他的院子。
    “你不用再跟着,回西院呆着去。”
    玺儿听此脚下一顿,回道:“是。”
    薄且抱着沈宝用从外屋走到正厅,最后进到内室。这个地方沈宝用没来过,这里很大,比正厅都大。
    硕大的一张床摆放在东边的墙边,西边挂着帘子,帘子后面是浴池。北面一排柜子,装的是衣物被褥,南边是书架,上面放满了书,比外屋书案后的的架子上放的还多。
    不止有书还有古琴和一卷卷的书画。这是独属于薄且的一方天地。
    如今他把沈宝用带了进来,这里从此会沾染上她的味道,她的气息,布满她的痕迹。
    薄且把人放在他平常睡的榻上,外面杨嬷嬷道:“公子,大夫请来了。”
    “让他进来。”
    杨嬷嬷眉眼一垂,转身对大夫道:“朱大夫,您请进去吧。”
    朱大夫从正厅进来,一进到里面就懵了,里面太大,还有一条走廊,他该走过这条长廊吗?想回头问领他进来的嬷嬷,不想,身后根本没有人。
    那位嬷嬷没有进来,他只听到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您一直走就可,我们公子在里面候着您呢。”
    朱大夫往上背了背药箱,走过长廊。
    杨嬷嬷暗叹口气,这内室殿下是一直不让人进的,侍候的人都是在外屋与正厅侍候殿下的。如今不止沈宝用进去了,还为了给她治病,连外面请来的大夫也进去了。
    这么多年,从她见到太子殿下的那刻起,她就没见殿下为了谁而改变过自己的习惯与原则。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她刚服侍沈宝用穿衣配饰时,虽收敛了审视的态度,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那姑娘只是表面顺从,她心里根本不服,根本没有太子殿上。
    处罚钱嬷嬷那日殿下与她说的那番话,她还记得很清楚,也是从那时开始,杨嬷嬷知道太子殿下对沈宝用可能不止是一时的兴起。
    可以沈宝用的个性,若只是拿来当个小玩意儿倒没什么,她不听话不顺从也无所谓,抛开了去也就罢了。可若是让殿下上了心,不听话不顺从就会成为大问题。
    此刻,杨嬷嬷这样放眼望去,这何止是上了心啊。杨嬷嬷心里隐隐不安,她真怕沈宝用这个特殊的存在会造成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又说不上来具体会是什么,她甚至开始在想,要不要向太后禀报一下,别看太后与太子时常有些小争斗,但毕竟是亲祖孙,太子对于太后来说是未来的江山社稷。
    杨嬷嬷望着内室的方向,她甚至开始希望沈宝用能病得再重一些,若她没了,一切不稳定也会消失。
    内室里,朱大夫见一身形颀长长相俊美的年轻公子,看到他后微笑着道:“大夫,病人在这里,您好好给瞧一瞧,她肩上有伤莫碰到那里。”
    朱大夫往榻上一瞧,一佳人双目紧闭,哪怕是这样也看得朱大夫一楞,这样的绝色生平未见。
    自己在都城里开着最大的医馆,什么样的达官贵人他没瞧过,但长成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
    朱大夫敛住心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内心感慨一番,并没有什么邪思异想,况他行医多年,多少有着医者之心,只要一瞧上病,马上就会忘记一切。
    这位小姐腕上已搭好巾帕,想来是那位公子做的,朱大夫挽袖伸手,只一碰到巾帕他就知道这是起了高热,隔了一层都能感受到热度。
    朱大夫心里一悬,本来看她睡得很熟,呼吸很轻,这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表现。但若是起了热,这样的表现就很危险了,这说明病人热迷了,甚至有可能颤厥不断。
    朱大夫马上道:“这位姑娘要马上去温,待我再给她开些去表解疏的寒药,先把热降下来。”
    薄且看大夫语气急切,他马上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拿着被凉水浸过的棉帕过来。
    “是放在额头上吧。”薄且也起过热,为防伤脑变成傻子,一般凉帕都是这样用的。
    “对,赶紧放上去。”朱大夫这时已开始写药方。
    “事急从权,这药烈了些,先把热降下来再调整药方。”朱大夫已写好。
    薄且:“都听大夫的。”
    这药方是薄且亲自送出去的,让守铭去拿药、煎药还要全程盯着。因为论起细心整个园子就数守铭了,要不皇上也不会把他派到太子身边,他也不能做到总管的位置。
    薄且也不嫌麻烦,亲自送了大夫出去,又亲自从守铭手中接过药碗。又亲手撬开沈宝用的嘴,把药灌进去。药不好喂,但他颇有耐心,几乎没浪费多少药汁。
    这大夫是个敢下药的,沈宝用一个时辰后开始退热。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姿势,动都不动地躺着,她开始一会左侧躺一会右侧躺。
    但见她眉头舒展,不见难受,是副正常熟睡的样子。
    第二天换了方子,沈宝用偶尔会有醒过来的时候,薄且选在她睡的时候给她肩膀换了药。她这伤是复发,能好到什么程度,以后会不会受了累变了天就会疼,尚不可说。
    一想到那调惩司的婆子竟敢对他的人下这样的黑手,薄且倒有些后悔把人打死了,该是留着,放在水牢里慢慢来。
    想到水牢,薄且开始思考。他洗干净手上的药后,就做出了决定。
    水牢中,陈松还在被关押着,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哪怕这人看上去已很久没有动静,看守也不会理他,更不会把人捞出来查看。
    水牢的看守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在深夜前来。他们马上把所有的灯都掌上,一时间这里亮堂了起来,点点火光映在水上倒生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把他弄上来。”薄且道。
    陈松被吊了上来,但双手还是被锁着的。在这个被吊的过程中,疼痛令陈松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太子站在他面前。水牢里的灯火说明现在是晚上,而太子披散着头发,全身只着一件长氅,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这样的时辰,这样的装扮,以及太子慵懒餍足的语调,陈松双眸发暗,根本不顾手腕的疼痛,双手紧握成拳。
    太子向他走来靠近他,陈松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薄且成功地在陈松的眼中看到了怒火与痛苦。
    他心情又好了一些,在沈宝用服药退热的时候,他心情就开始不错。
    “都下去。”薄且命令道。
    所有看守全都领了命退下。
    下完令的薄且,语气继续慵懒:“喜欢她?”
    陈松没有犹豫肯定地道:“喜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殿下不也是吗。”
    薄且摇头:“我不是。”
    陈松盯着他,嘴唇抿成了线。
    薄且又说:“你喜欢她又如何,就算我放过她,你还能娶了她不成。她那个人啊,虽出身卑贱但心比天高,不是正妻不稀罕的。可惜命比纸薄,落到我的手上,我想让她成什么她得是什么,就算是个侍妾,我不想给她也得不到。”
    陈松:“殿下不是说了吗,她那个人啊,不是正妻是不稀罕的。侍妾?其实殿下不必为此烦心,给与不给她都不当事的,这一点我还是比你更了解她。”
    薄且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你还没回答我,会娶她吗?”
    陈松:“怎么,殿下想与我打赌?这个赌不错,殿下要不要试试,若你放了她,我排除万难地娶了她,从此殿下就彻底放手,让这段经历随风而去。若是殿下放人后,我在困难与流言面前后悔了,愿赌服输,我与她都任由殿下处置。”
    薄且脸上的笑变成了嘲:“你倒跟她有相似之处,全都自不量力,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凭你也配跟我打赌。”
    薄且正色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根本不会娶她,因为你没你想象的那么了解她。”
    陈松一直是顶着一口真气在与薄且对峙,他一点气势都不想输,马上跟话道:“愿闻其详。”
    薄且:“她是个骗子,她有秘密。当初她与沈芮订婚,行的就是骗招。”
    陈松为沈宝用辩解:“她只是命不好,出身不好,但沈家是知道她身世的,她并没有骗他们。若不是殿下从中作梗,她就算不与我相识这一场,能找到她认为的好归宿,我也替她高兴。”
    薄且摇头:“她骗的不是这个。我曾在知道她与沈芮订婚后问过她,新婚之夜那一关她要怎么过?她告诉我她早有准备,不用我操心。”
    薄且这样说,陈松第一反应就是,早在九王府薄且就已强迫了她,做下了恶行。
    撑着他的真气反噬而来,“噗”的一下,陈松喷出一口血。
    薄且躲得迅速,没有沾染上血污。
    “这样就受不了了,还敢打赌说你会娶她。”薄且回到原处,“陈都尹,再坚持坚持,我说完就会放你出去。”
    “沈宝用在流浪的时候遇到过歹人,是,漂亮不是她的错,流浪不是她的错,年纪小也不是她的错。但我早说过,她命比纸薄,在还那么小的时候,她就不是完壁之身了。”
    陈松楞住了,薄且欣赏着他的表情,继续道:“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吧,你若了解她的全部根本不会娶她,不外乎与我一样,最多弄回去当个侍妾或外室,圣上怎么可能让你娶她,让那样的女子去跪拜陈家的列祖列宗!”
    陈松根本没听到薄且后面说的是什么,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他急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然是在她被收养之前,”薄且说着也咬上了牙,“差不多十一岁的时候吧。”
    “十一岁?”陈松说不下去了,他被巨大的震惊砸中,然后极度痛悔的感觉漫上心田。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陈松到现在才知道,就因为小时候的一次犯混,一次刻薄,竟害沈宝用至此。
    心里再痛再悔,也挡不住往事往脑里灌。他当时使尽一切手段地不让沈宝用被沈家报恩,后来明明起了收她入府让她结束流浪生活的念头,但他并未坚持。
    两次错误导致了那么惨绝人寰的结果,痛悔过后,陈松心里满是心疼。枉他说喜欢她,最对不起她的原来是他自己。
    陈松甚至在想,如果沈宝用能早些接受到沈芮家的报恩,她就不会被后来的养父养母收养,就不会进到九王府认识太子。那现在她可能已经过上她想要的生活,一辈子不会与太子有交集,躲过这场劫难。
    老天对她真是不公,小时候经历了一场劫难没有躲过,如今长大依然在经历劫难。陈松的心更疼了,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不,我与你不一样,殿下说我不配打赌,我倒是要与你赌一场,我绝不会让她做妾做奴。殿下还敢放我吗?“
    “来人!”薄且道。
    守卫们重新回到水牢中,听太子殿下道:“把他给我丢出去,让都城府来领人,别回头死在我门口。”
    薄且说完不再看陈松,他转身离开。他现在倒是有点迫不及待地把人放了,他想要看看,陈松与他怎么个不一样。
    陈松低估了现实现状,低估了圣上,无论圣上对陈家有多愧疚,都赶不及圣上对他亲生儿子的愧疚。
    他们明明知道九王妃近乎癫狂,虽不会动手打他,但在精神折磨这一块儿,王妃对他不用其及。
    差一点他就被毁了,若皇上再晚些找上门来告诉他真相,最后得到的可能只能是一个残暴的继位者了,大弘也将被一个隐藏得极深的暴君来统治。
    皇上与太后难道对此就没有一点察觉吗,要知道太后是可以把手伸到九王府连害两条弱小生命的,这些事皇上也知道,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
    可能皇上还会觉得这是对他的历练,让他经历一些磨难,明白人性的复杂,不至于成为一个单纯无脑的太子。
    但无论皇上是不得已还是另有目的,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愧疚是存在的。
    忠臣固然可歌可泣,忠臣留下的唯一血脉该当袒护,但人心总有个先后。况他与陈松所说也是事实,圣上如果了解了沈宝用的出身与经历,加之人已在他园中,怎么可能会同意陈松娶之为正妻,简直荒谬。
    薄且回到院中,杨嬷嬷上前道:“朱大夫明日会过来,听了沈姑娘的情况,他说这一关算是闯过来了,再吃几副新方就可以恢复了。”
    薄且点头,正要迈步,杨嬷嬷表情一惊,马上关切地问道:“殿下,您脸这是怎么了?”
    薄且往脸上一摸,想起来这是沈宝用指甲划的,还未结痂,摸着还能感到疼。他道:“不小心划了一下。”
    殿下说得轻巧,这伤在脸上,可算面容有损。若是太子此时身在东宫,这个样子让皇上与太后见到,他们这些伺候的都别想好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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