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烟舟有好多话要问沈宝用,这孩子不是说要去外海学艺的吗,怎么忽然就要嫁人了,这什么陈大人她以前听都没听过,光看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待她见了小宝仔细问过后,她想着回到王府还要再细细地问过王爷。
    母女终于又见到面了,相互打量着对方,程烟舟把她的疑问都问了出来,沈宝用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去成外海,因为比式的时候大绣院出了事,也正是因为那个案子她才与陈松相识。
    程烟舟又打听了一番陈松的情况,稍稍放心道:“虽家里人丁凋零,但没有婆母小姑,众多妯娌,日子想怎么过都可以,倒也不错,只求他对你好。。
    沈宝用:“他对我好着呢,当然我对他也好。”
    “这样才对,两个人心在一处,感受着对方的好同时自己也肯付出,这才叫心意相通,才能白首偕老。阿娘为你高兴。”
    程烟舟对陈松没有了质疑,开始过问婚仪的情况,待知道沈宝用要从北院嫁到南院,虽心疼但也无招:“都怪我,不能让你有一个家,堂堂正正地出嫁。”
    沈宝用正好问她:“王爷这些日子对您好吗,我上次离开时,他不是说要举办纳妾仪式吗。”
    程烟舟只点了点头,此事她不愿多提。九王何止是举办了纳妾仪式,他的所做所为在程烟舟看来过犹不及。
    明明她的身份就是个玩物,是个侍妾,他偏要在仪式里让她感受到熟悉的东西,那是她嫁给亡夫时该有的对待。
    程烟舟并不感动,相反她对此厌恶至极,他非要把她记忆里关于亡夫的美好回忆一件一件地摧毁掉。
    她挂了脸,又一次惹到了王爷,那段日子过得实在的是艰难,实不愿再想起。是以,她敷衍地只点了点头。沈宝用看她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
    待下午送走程烟舟,陈松没有再去沈宝用的院子,他在为晚上的事做着准备。
    陈松怀疑沈宝用身边有薄且安插的隐手,否则不会他们刚准备马上成婚,他就被太子以皇上的名义召进了宫。
    此隐患不除,沈宝用是逃不掉的,是以,今夜他一定要抓住此人。
    陈松做了万全的准备,就这样还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发现玺儿,玺儿被他的毒镖打伤,仓皇逃走。
    阿感赶过来看她,玺儿道:“告诉殿下,他算的没错,陈松还是怀疑了,我也按命令适时地被他发现,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除了这镖毒不好解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阿感看了眼她的伤:“还行,不是致命的,还是留了一线,只是让你近期不能活动而已。”
    “那也没有办法,躲藏我是有把握的,一旦被他发现就不是他的对手了,能这样全身而退,算是他手下留情,也算我命大。”
    阿感:“歇着吧,殿下会有赏赐的。”
    陈府夜间发生的这场追逐打斗,沈宝用一无所知。直到又一天夜里,她的屋里出现了不速之客。
    柳侍令沈宝用是认识的,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辰不请自来地闯进她的屋里,沈宝用不知。她被柳侍令吓到想要大声叫人,但柳侍令动作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他在她耳边道:“沈姑娘若是想救陈大人的命,就安静地听我说几句。”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沈宝用闻言不再抗拒,安静了下来,但柳侍令还是谨慎地没有撤开手。
    他控制着沈宝用道:“陈大人会在你们成婚的前一日迷晕你,然后让提前准备的船只运你出外海。但他的计划早就被太子所知,当日太子会亲自在码头抓人。”
    说完这句柳侍令才慢慢地放开沈宝用,沈宝用回身面向他,第一句问的是:“皇上根本没醒,是吗?”
    柳侍令:“不仅没醒,皇上应该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知道的不止这些,都说出来吧,就算你想让我做什么,也得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宝用道。
    柳侍令道:“太子以为陈家平反为条件,要求陈大人把你亲手交出去。陈大人假意答应,但已被太子料到。早在这之前,太子就找到了我。”
    柳侍令停顿了下来,沈宝用通过云甄一事知道这是薄且惯用伎俩,她接替柳侍令道:“他威胁了你。”
    柳侍令点头:“我的母亲妻儿都被太子绑了去,若想她们平安地回到我身边,我就必须按太子所说的做。但如此行事违背我做人的原则,我深知对不起陈大人,今日来与沈姑娘说明此事,又觉对不住你。可若是不告诉你,按陈大人的计划根本行不通,你逃脱不掉依然会被太子抓,而陈大人会被太子以欺瞒之过问罪,谁知道呢,也许到了那天,就是欺君之罪了。”
    柳侍令低了低头:“我思来想去,不走这一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纵老母妻儿重回身边,也怕以后日日想起此事夜不能寐,我能为陈大人最后做的就是来把实情告诉给姑娘。”
    沈宝用没有说话,但沉默的时间并不长,稍许她道:“他让你运我出去,那迷,。药与解药肯定你也有吧。”
    柳侍令:“是,”说着他拿了出来,聪明人不用说太多,都明白彼此这么做的目的。
    沈宝用接过后道:“到了那日,烦请侍令大人按约定的时间过来一趟,我自会有交待。”
    “我知道了。”柳侍令想说句姑娘保重,但他发现说不出口。
    此时的陈松正跪在祠堂里。他背脊挺得直直地,但头垂得低低的。他不孝他有罪,唯一给陈家平反的机会被他丢弃了。
    他永远都记得,他的嫡母虽不喜他阿娘与他,平常生活中两院也多有磕绊,可在知道他有机会活命却不想走时,摆出了嫡母的威势,第一次与他的阿娘站在了一起。
    她斥他:“不要做懦夫,你阿娘费心费力地养大了你,不是为了看你这个样子的。你父兄已先一步从容赴死,我陈家男儿顶天立地,死不怕,独活当也不惧!”
    他这位嫡母向来是无视他的,是把对嫡子庶子有别的态度执行到骨子里的人,总的说来就是轻视他无视他,当他不存在,这还是第一次训斥他。
    他本以为在兄长们去了后,他嫡母该跟他阿娘说,我的儿子死了,你的儿子为什么活着?会跟他说,他们都死了你凭什么独活?
    但她没有,她在斥责他后道:“陈松,记住你永远是陈家的孩子,你以后要活得顶天立地,把你兄长们的那份活出来。若你长了本事,记得让我们的牌位不再蒙尘蒙羞,才不枉你父兄的教诲。”
    最后他是在两位母亲的推搡下,在皇上派过来的暗卫的保护下逃离掉的。至此,陈家男女老少全部被苏家斩尽杀绝,真就独活了他一个。
    如今亲人们长埋地下,却还要背负罪名与骂名,这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永远的一道疤。如今,太子给的承诺就在他的面前,他低着头已能把上面的字背出,就这样看了许久,似要看出个洞来。
    可他不能真的接了这暗旨,他做不到背叛自己的爱人,做不到拿她去做交换。但他也对不起列祖列宗,虽知道就算在此跪到天荒地老也减轻不了一丝心里的愧疚,但除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忏悔了。
    陈松在祠堂里跪着的时候,沈宝用在外面看着。她待柳侍令走后就去找了陈松,但他没在院中,她想到他会来这里,没控制住就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小厮守在门口,沈宝用没再上前,怕惊动了他们。
    她就这样远远地看着,看了好久她才转身离开。
    沈宝用回去后,打发了丫环们下去,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她终究还是把那封赐婚文书拿了出来,她把它放在手里看了很久,心里在想,怎么就不管用了呢,她的命真就这么苦,连皇上亲自下的令都改变不了。
    沈宝用的头越垂越低,她早知道薄且不好惹,在九王府第一次碰撞时她就知道,可她是服气的认怂的,她躲了的,她一直在躲。
    却不知因为什么最终也没躲过去,她抬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是因为这副样貌吧,若她长得平常一些,太子肯定就看不上了,他嫌弃她还来不及呢。
    因色起意,又因为她的拒绝,算是彻底惹到了那个不讲理的疯子。沈宝用虽不懂爱情,连她对陈松的感情也是后知后觉,但她再愚钝也知道,薄且对她的执念并不是因为喜欢。
    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看上的小玩意儿不听他的话,不臣服于他,驳了他做为主人的面子。
    沈宝用甚至开始后悔,如果她一开始就如外面那些见到他恨不得扑上去的女子那般、如他对郡主编造的谎言那般,薄且是不是早就对她失了兴趣。
    千思万绪,时光不能倒流,于沈宝用来说她现在根本顾不上自己,她首要的任务是保住陈松,像他对她做的那样,她也要默默地保护他。
    在沈宝用与陈松成婚的前几日,也就是最后的几日里,因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时光,过了这几天,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相见,所以,每一天他们都粘在一起。
    既像热恋中的情侣,也像恩爱的老夫老妻,他们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
    可时光无情,流水一样的划过,终于还是到了赐婚日的前一天。
    这一天他们上午还是形影不离,下午的时候,陈松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与她一同用膳,谁都没有提婚仪前一晚新郎新娘不能见面的俗例。
    陈松走后,沈宝用一头扎进了厨房,晚膳的时候,陈松面前再一次摆满了沈宝用做的菜。
    陈松问:“不是说做饭累以后都不做了吗?”
    沈宝用:“明天开始,你就彻底地被我骗到了手,我恐怕以后不会再费心思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了,所以,珍惜吧儿郎。”
    若是没有出此祸事,明天他就将为人夫,这声儿郎也是再听不到,确实都该当珍惜。
    陈松落座,丫环端来沈宝用每日都要吃的一道羹,所谓的羹汤是,凡都城有权有钱的人家里即将出嫁的新娘子都要提前一个月开始喝的保养身体的一款药膳。
    陈松接过递给了沈宝用,沈宝用先只舀了一勺吃进了嘴里,她改拿筷子给陈松夹了菜:“这个上次我没有做,是新菜式,你尝尝。”
    陈松自然是吃了,他今日也吃得很多,这可能是最后他能尝到的沈宝用的手艺了,不过期间他没有忘记让她吃羹汤。
    屋里的奴婢早就被陈松遣走,本等着沈宝用药效发作后,他要好好地把人接住安置到榻上去,等晚些柳侍令按约定的时间来接人。
    但他不仅没等到沈宝用出现异样,他自己反倒有些不对劲。
    沈宝用在他面前变得模糊起来,他晃了晃头,她又清晰了。
    还是不对劲,他本能地想站起来,就见沈宝用十分自然地过来搀扶着他。她对他的异样没有任何问询,她的动作也很温柔,不带急迫。
    陈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沈宝用的胳膊,他问:“你,你做了什么?”
    他明明是正常的发声,但说出来的声音很低,有气无力的。
    这本该是他给她下的迷,。药,怎么自己会喝下去?问题应该是出在饭菜上,她该是在每样菜里都放了吧,他还吃了不少,不然药效也不会这么快发作。若不是因为他身体有试毒的底子,这会儿恐怕早就晕过去了。
    沈宝用扶着陈松到了她的榻上。她不知道为什么陈松还没有睡过去,他除了四肢不能动,眼睛睁着且能说话。
    陈松想坐起来,沈宝用按下他道:“你别急听我说几句,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想把我送走,但薄且已带人在码头等着,我走不了的。不要再为我冒险,这是我的命,以后你要好好的,记住,你若安好我便安好。”
    “别瞪我也别骂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让我再看看你。”她说着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划着,陈松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握上她的手,给她回应,但他做不到。
    沈宝用又说:“我吃了解药,柳侍令给的,你不要怪他,他的家人早就被薄且抓了起来。他是怕你做无意义的牺牲,才想到告诉我的,我应该感谢他。”
    沈宝用用手指描绘着陈松的五观、皮肤,可她觉得不够。她俯下身主动稳了他。陈松本就如坠云雾的感觉,这下更是像躺在了棉花做的云朵上。
    他能说话嘴是能动的,他回应着她。真怕下一秒她就转身离开,再也不见。
    沈宝用能感觉得到陈松想抬起手,但他做不到。她主动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脸颊放在他掌心里,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
    稍许她的脸颊离开那里,又在他手心里印下一稳。陈松也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因为沈宝用的行为,他眼神迷离,这个样子看在沈宝用眼里,十分迷人。
    她忽然有一个念头。一个极其大胆疯狂的念头。
    她直楞楞地看着榻上的陈松,看得陈松艰难开口问她:“怎么了?在看什么?”
    沈宝用没回答他,她侧过脸往旁边望去,然后手一伸,榻缦落了下来。一下子外面的烛光被挡了大半,整个空间暗了下来,但还可以看清眼前人。
    沈宝用紧接着上了榻,陈松不解,疑惑看她。他问:“做什么?”
    他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是沈宝用在他面前拖掉外衣的行为。
    她脸都红透了,但手上动作不停,眼神里满是决绝的意味。他脸也红了,但没多久陈松的理智就全然不在,脑子里的弦一根根地崩掉。
    由青涩到癫狂,天地不知,时光不在,唯有眼前人。
    沈宝用给自己与陈松都穿好衣服后,这会儿倒想起来不好意思了。她掀开榻缦,坐在榻边,不敢回头看陈松。听陈松哑着嗓子对她道:“把解药给我,我有办法,我带你走。”
    他本已费了太多的力气,能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出来属实不易。
    沈宝用背对他摇了摇头:“我不想死,你也不能死,我们都要活着。弱者才会不管不顾一味向前冲,白白丢了性命,连翻身的机会都不再有。而强者哪怕身处逆境与绝望,也会永不放弃心怀希望。”
    沈宝用终是回了头,深深地看着陈松道:“我爱的人定是与我一样的人,陈松,你是吗?“
    陈松眼眶发热,在陈家覆灭的时候,他也只哭过一次,也是那一次他以为他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但现在,他根本做不到有泪不轻弹。
    他狠狠地点了下头,收获了她的笑容,她站起身来把榻缦拿在手里,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深深地看着他,在这种注视下榻缦落了下来。
    陈松的世界从此暗无天日。
    都城运河上的码头,今夜静悄悄地,只有一艘船停靠在岸。货已装上,只等着启航。
    薄且站在码头的高处,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早就得了柳蔚的消息,陈松没有等到转天,当天从宫里出来就去安排了沈玉用逃跑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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