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上册还有下册,册子不厚,只是一些记录,如杨嬷嬷所说,统共十几个人进来过能记得了多少。
    不过看完两册的沈宝用发现,上册其实记载的全是太,。祖皇帝时期的事。如杨嬷嬷所说,这调惩司是太,。祖皇帝所创建,记录他的篇幅多一些也合理。
    沈宝用合上下册,对杨嬷嬷道:“我,妾都看完了。”
    杨嬷嬷走过来,问她:“看全了吗?”
    沈宝用道:“看全了。”
    “这个也看了?”杨嬷嬷拿着上册问她道。
    沈宝用不明所以,她合上的虽然是下册,但看的时候当然是从上往下看了。她点头。
    杨嬷嬷道:“再看一遍。”
    杨嬷嬷昨天回去后就想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要让沈宝用看载录,还在自己提示上册内容后,反而强调要让沈宝用看全。皇上无非是想让沈宝用明白,就算她现在遭受了磨难,只要她有心,她也可以像太,。祖皇帝的那位才人一样,爬到高位。
    若说昨夜杨嬷嬷还在为圣上不平,不理解圣上为什么如此执着,今日进屋得见的一切,让她有些明白了。
    长得本就天下无双般地好看,身世在她看来是污点,但男人的猎奇之心不可小觑。性子可以说是不好,太犟,但坚韧如野草何尝不是难得的稀缺品格。
    这样一个好看、神秘、坚强的女子,皇上动了执念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宝用听了杨嬷嬷再让她看一遍的要求,更加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又低下了头去。
    这一次她看完,没急着合上,而是忽然问道:“嬷嬷,这份载录不会是调惩司的秘录吧,我看这册子新到不像被人翻动过,你不会是知道我不好读书,成心考我的弱项,假公济私让我多挨戒尺吧。”
    杨嬷嬷眼见沈宝用那个伶牙俐齿的劲儿又回来了,她一心想压过她去,脱口而出:“是皇上让你看的,我考你这个干什么,但日后见了驾,皇上考不考你我就不知道了,只要你看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果然,沈宝用在第二遍看到那个才人升贵妃的记载时,从疑惑与杨嬷嬷说的不符,到想到杨嬷嬷刚才特意拿这本上册问她看了吗的样子,沈宝用开始怀疑杨嬷嬷让她看这东西的动机。
    没想到她激了一下对方,竟让她道出了背后的薄且。
    沈宝用看着“丽贵妃,厚葬,入帝陵”这几个字,她心里冷哼,薄且这是在告诉她,只要她肯学这个小才人,她以后也不必守调惩司的规矩,也可以在后宫里往上爬。
    但这位才人是怎么做到的,她与薄且都清楚,不外乎低头臣服,媚上惑君。
    沈宝用是惧怕在调惩司的日子,在她以为薄且会要了陈松的命时,她也臣服了,还主动地摸上了他的膝,但薄且的一巴掌把她拍清醒了。
    他拿陈松来威胁她,但若他真把陈松杀了,她也就没有了顾忌。薄且不傻,怎么可能亲手剔除他好不容易抓在手中的她的弱点呢。
    是以,他不杀陈松,她不每天要死要活,像以前那样拿刀拿针拿任何趁手的东西与他对抗就可以了,她并不需要像那位才人一样往上爬。
    再说爬上去做什么,贵妃吗?皇后她也不稀罕啊。还合葬,莫不是死了都不放过她,下辈子都要阴魂不散,光是想想,沈宝用都要呕死了,怎么可能去争取这个。
    薄且,不过白费心机罢了。
    沈宝用毫不犹豫地把册子合上了,既然是这样,就没必要仔细看了,不如全力应对杨嬷嬷今日要做什么。
    这一天沈宝用跪了八百次,倒是没再见那四位嬷嬷,结束的时候,杨嬷嬷说:“练跪就是练膝盖,跪多了膝盖就软下来了。”
    没听说跪多了膝盖会软,只会习惯罢了,他们的最终目的何止是要她膝盖软下来,是要她骨头、脊梁软下来罢了。
    杨嬷嬷还让人拿了霜膏过来:“调惩司不允许偷奸耍滑,跪就要真跪,膝盖上不许绑东西,但跪久了膝上难免有淤青,有碍观瞻不说,触感也会不好。这个你拿去,每日都要认真涂抹,消淤化青的效果很好,一晚上就能恢复如初。”
    沈宝用再一次暗叹,真是折辱人都辱出花样来了,不跪青不跪淤血了怎体现威严,但淤青了又怕你不够美观了。该受的罪一样不能少,但供贵人赏玩的却不可有一丝瑕疵。
    沈宝用接了,杨嬷嬷厉声提醒道:“明日若让我看见你膝盖上有瑕,你青的就不止是膝盖了。”
    沈宝用看着杨嬷嬷手中的戒尺,当然不想再挨她的打。她早上穿衣的时候,衣料碰到后背,那是真疼啊。
    杨嬷嬷走后,沈宝用拿簪子在木桌下划了两道划痕,她看着这单薄的两道杠儿,想着按杨嬷嬷说的,要在此呆六十日,这才过去了两日,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但忽然又想到,就算是从这里出去又怎么样呢,等待她的是要去面对薄且,那样的日子岂不更加难熬。
    沈宝用一下子就泄了劲儿,簪子落到了地上。
    保宜宫,自那日皇上来后,裴太后的脾气就不顺,除了乔嬷嬷没遭到训斥,其他奴婢皆不能幸免。
    今日太后又在屋内训人,内侍来报:“九王爷求见,说是有先帝出殡仪仗之事要与太后商夺。”
    太后这才敛了声,道:“让他进来。”
    裴太后是有些愧对她的长子的,所以总想着在他身后事上弥补,因此对先帝的丧事特别在意,就差亲力亲为了。
    “儿子拜见母后。”薄光一进来就跪了下来,倒不是说他以前不跪,只是从没见他跪得这样恭敬,也从来不自称儿子,都是规规矩矩地自道儿臣。
    太后迅速地朝乔嬷嬷看了一眼,两个人对上了眼神,太后就知道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她脸上也带上了几分不常见的真切笑容:“起来吧,进来凉快凉快,今儿这天真热。”
    薄光笑着道:“是啊,这几日都是这种天气,儿子正要问母后,可还有食欲?睡得可安稳?”
    裴太后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她这个在助先帝登顶时被她无情抛弃的小儿子,早就不对着她笑了,也不会关心她的身体。
    难道是先帝去了,他心里的疙瘩解了,才会这样的吗?
    太后已失了一个儿子,当然乐于见到另一个儿子的示好。因惊讶而没能保持住的笑容再次被她拾起,她这次笑得更真诚了:“不用挂念我,我本就吃得不多,睡得倒也还好,就是有些想你皇,”
    太后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何必在难得母子和谐的情况下,再提小儿子心里的疙瘩。话锋一转:“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能像年少时那样,无论冬夏都在河里游水。”
    “劳母后还记得儿子的爱好习惯,今日母后一说儿子才意识到,上有老母需要孝顺,儿子确实不该再任性,今后定当牢记母亲的教诲,儿子都听您的。”
    太后这回脸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已是波涛翻滚。薄光不对劲。
    这之后九王又陪着太后闲聊了会儿,临走时还说,过两日还要再来给太后请安,他知太后喜欢的那种柑果南方已丰收,前些日子派了人去,想着下次进宫就可以给母后带些新鲜的吃吃。
    这柑果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也不是年年都会让人去南方采来的,政事繁杂,先帝忙了烦了累了时就会顾不到这处来。加之从南往北运这点东西,也不能作为常年的旨意下发下去,是以,太后每年能不能吃到这口爱吃的,她自己都不确定。
    这会儿听九王这样说了,而且听意思已派了人去,那自然不是随口说说,太后倒还真有些期待。
    九王走后,太后马上扭身问乔嬷嬷:“他这是什么意思?”
    乔嬷嬷也不解,只轻轻地摇了摇头。太后又说:“他不是来报先帝丧葬事宜的吗,怎么正事一句没说就走了?”
    乔嬷嬷这才道:“所以说,王爷这就是单纯来给您请安的,又怕您因他无事而不见,所以才找了个理由。王爷可能是看先帝去了,您沉在丧子之痛中,心里受到了触动,毕竟是亲母子,想着为您宽心的吧。”
    “咱们读孝录的时候,不是有一篇说的就是,那人在满五十岁上,才体谅父母的不易,从此把老母亲接到家中,尽心侍候的事。想来王爷也是如此,要奴婢说,不管王爷是因为什么,他能主动求和,娘娘何不顺水推舟,您也只剩这一个儿子了。”
    乔嬷嬷是绝对的心腹,在太后面前什么都可以说,是以太后没有打断她。但她听完,摇了摇头:“不对,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乔嬷嬷:“那要不要派人去打听一下?”
    太后又摇头:“不要,皇上刚登基,正是四处试探的敏感时期,咱们保宜宫不要有任何小动作,薄光想做什么目的为何,静观其变就好。”
    太后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虽然这想法太过疯狂,但若是真的……太后的内心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她一生都在皇宫里进行着政治,。斗争,就是不想被人挟制。
    但新帝上位以来,才不过几日的工夫,她就感受到了被卡脖子的感觉,这让裴太后十分不满、不快。
    想起那段风起云涌的日子,太后沉寂了多年的好斗本性冒了出来。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安逸得太久了,才让新帝有机会爬到她的头上。
    裴太后安静了下来,她开始做闭目养神状,乔嬷嬷很久不见太后如此,她知道太后这是在深思熟虑。她悄悄地走出去,叮嘱外面的奴婢们,动作都轻点儿,小声一些不要吵到太后。
    薄光按他说的,几日后又来给太后请安,并带上了太后爱吃的柑果。看着新鲜的还带着水珠的鲜果,太后心里十分受用。
    人老了,比起年轻时,是需要小辈们的孝敬的。这一次九王倒是与太后商量起先帝丧葬出殡的一些事项。太后对九王的安排十分满意,提出的意见,九王不仅全部一口应下,更言母后想得比他要周全许多。
    总之裴太后再不现以前见小儿子时的郁闷,这段母子相处的时光还算惬意,时间过得也快。好像他们这对母子从来没有过嫌隙,一时都是这样母慈子孝。
    终于到了先帝出殡的这天,百官披麻送行,按例太后不能亲去,但薄光考虑得很周到,派他的亲兵每隔一段时间就赶往宫中传报消息,尽量让太后在第一时间掌握全局的进程。
    陈松也在队伍中,这一次他不再是远远地望着皇上了,而是皇帝派内侍过来,请他过去。
    陈松掀帘进帐的时候,与皇上对视了一眼。但也只能是一眼,他若再不垂目就是大不敬了。哪怕心中怒火滔天,他也不能让沈宝用的牺牲没了意义。
    陈松低下头跪下行礼:“皇上万安。”
    薄且很平常地道:“起来吧。”
    陈松站起身来。去往皇陵这一路要费时不少,九王的人提前在各处设有大帐与小帐,方便皇上与大臣们歇脚用。
    就算只是歇歇脚,皇上所在的这顶大帐也是用具齐全的,桌子椅子垫子,笔墨纸砚香炉,一样不少。
    薄且坐在圈椅里,道:“叫你过来是想起,先帝在世时对你就十分照拂,如今最后一面了,你该当到前面来,最后再尽些忠。”
    陈松:“是,圣上考虑得周全,臣也想好好地送先帝最后一程。”
    “还有朕之前给你的暗旨,你还可以用,不过是最近万事开头,诸事杂乱,待朕理清一些,你随时可以过来。”
    陈松不是没想过弃用那份暗旨,他总觉得那是拿沈宝用换来的,但理智最终占胜了他的怨忿。他已弱到如此,再不把门楣光大,快速成长起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可以与皇上再提条件。
    是以,他道:“臣谢过圣上。”
    “不过,朕心里一直有件事,需要你替朕去解了。”
    陈松:“圣上请讲。”
    “你与她的婚书还在吧。”
    自打陈松进入帐来,既盼望皇上能提到沈宝用又害怕他提到,如今皇上真的提了,陈松心头巨震。
    他甚至声音都有些微颤:“在。”
    皇上的声音忽然一凌:“去退了吧。”
    陈松有一瞬的不解,他与沈宝用本就没有经过媒妁之言,所谓的婚书是他在勤安殿外跪了多日求来的赐婚文书,这东西是先帝给的,要怎么退?总不能塞到先帝的棺椁里去。”
    陈松只得道:“请圣上明示。”
    “她如今并不全然是孤儿,退回给她母家即可。”
    陈松明白了,大弘定亲的规矩,两家若是中间解除了婚约,男方要把婚书退回到女方家,女方同样要给男方一封回书,这样两个人才算没有了关系,走完了符合规矩的流程。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走不走这一步流程,他与沈宝用也被拆开了,皇上如今决定着她的一切。事实如此,却还要杀人诛心,皇上的目的就是这个吧。陈松甚至能想到,待他从九王府拿到回书,皇上会不会拿去,亲自给沈宝用看。
    如今还要拿这样的东西去刺激她,可见她的处境有多糟糕。
    陈松的心在滴血,但他只能道:“臣领旨。”
    “至于沈宝用,”薄且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来,抬起眼皮挑了陈松一眼,然后露出一抹笑意,接着说:“她很好,朕很满意。”
    说完这句,薄且面色一变,阴沉复现:“但若想她长久的平安下去,退婚文书必不可少,这是消除朕心头刺的唯一方法。拿了退婚书,你们也算好聚好散,以前的过往尽数忘了吧,朕这里也可一笔勾消。”
    陈松身体两侧的五指紧紧地拢在了一起,可见的青筋一跳一跳地,一口牙似要咬碎了一般。
    陈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大帐的,待同僚与他打招呼,他才发觉送葬的队伍又开始前行了。
    整个丧仪进行了一天,待皇上回宫大臣回府,天都已经黑了。
    这一夜,陈松一宿未睡,第二日一早他就来到九王府。若这退婚书真能如皇上所说,消除他哪怕一丝的芥蒂,陈松都一刻不想再等,想尽早地奉了上去。
    九王本不想让程烟舟再见陈松,怕勾起她的伤心。但程烟舟坚持要亲自见陈松,亲耳听一听他要说什么。
    虽然陈松避重就轻,但以程烟舟敏感的心思,她还是又伤心了一回。
    九王把陈松带到书房,接了他的退婚书,给了他想要的回书。陈松把回书接到手里发现,这封回书下面还有一封别的东西。他刚要开口问,九王一按他的手道:“你想要的我可给你了,回去后你可要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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