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恭喜娘娘有喜,娘娘是个有大福气的,连碧华宫里
    烧的银丝炭也比别的宫殿里的好不少,是其他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不像臣妾的宫里,碳不好不说,量也总被克扣,烧一会儿臣妾的嗓子便疼得不行了。」
    「在宫里头没个依靠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看在厚礼真的很厚的份上,姜娴极有耐心地听纪贵人抱怨她的《后宫隐忍史》,她话锋一拐,连姐姐都叫上了:「臣妾不像姐姐,既有皇上宠爱,又有大皇子撑腰,日子难过得很,要是姐姐能看在你我爹娘交情的份上,照拂一二,臣妾便感激不尽了。」
    听到这里,姜娴才愣了一下。
    交情,什么交情?
    又见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纪贵人旁边是堆成小山高的礼,姜娴恍然想起来——所谓的交情,便是给她送礼的同时,给她爹娘也送了:「交情么,怕是谈不上有多深,你想我怎么招拂你?且直说吧,你也知道我不是世家的姑娘,听不得太弯弯绕绕的话。」
    倒也不是听不得。
    是懒得对她动脑子使心眼,费劲。
    纪贵人一噎:「臣妾没想别的,就想常来碧华宫作客,能进来喝杯茶就很受用了。」
    之前淑妃闭门不见,谁都知道淑妃不待见她。
    纪贵人将自己说得非常可怜,姜娴静静听了一会,才道:「听你所说,你受的克扣委屈全怪内务府……竟有这种事,我肯定为你出头。」
    「臣妾谢姐姐大恩!」
    纪贵人暗喜,诧异淑妃本人竟如此好骗。
    却见淑妃娘娘回头跟大宫女说:「内务府的事归贵妃管,你去昭阳宫一趟,问问姐姐是否真有此事。」
    「……」
    纪贵人的后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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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抄家
    来之前,纪贵人觉得淑妃有可能不见她,也可能会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或落井下石,这些她都有应对的手段,甚至怎么掩面流泪离开碧华宫惹起六宫议论都想好了。
    就是没想过人特别仗义。
    被内务府克扣是吧!份例缺斤少两是吧!
    见纪贵人有点坐不住要起身去拦枕秋,姜娴一个眼神,眠夏便上前将她按回座位上,极客气的笑道:「小主莫急,我们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只要小主说的事情属实,捅到贵妃娘娘那,肯定会为你做主。」
    纪贵人急了,她就是不想捅到容贵妃面前。
    那起子太监惯会看人下菜碟,看她得宠无望,渐渐的对她没有好脸色,银子也不比以前管用,她急切地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原本目标是章贤妃和陆容华的,奈何这两家都不接她的橄榄枝,她就只好将主意又打到淑妃身上。
    如果淑妃今日疾言厉色地将她赶出去,她就能拿此事在皇上跟前卖惨。
    纪氏女哪怕不得宠,也没理由被人这么作践的。
    皇上好歹得看在她受委屈的份上,安慰她两日吧!
    「贵妃娘娘事忙,臣妾卑微如草芥,又怎好拿这些琐事去打扰她?」
    纪贵人急中失智,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姜娴一挑眉:「那纪贵人就好意思来打扰本宫了?」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是臣妾嘴笨不会说话,就当臣妾没来过吧,是臣妾莽撞了,还请娘娘不要拿今日之事去打扰贵妃娘娘。」
    纪贵人就差在正殿给她跪下了。
    姜娴却不听,碧华宫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她现在是拥有独立办公室的公司高层,一个中下层来越级告状人力资源部中饱私囊,告了一半的状说没事儿了就想跑,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很着急走么?本宫还打算邀贵妃娘娘来一趟——罢了,没有让贵妃过来的道理。」
    纪贵人闻言一喜:「是不该用这等小事打扰贵妃娘娘。」
    只见姜娴搁下茶盏,笑笑说道:「还是本宫将你带过去昭阳宫当面对质一下吧。」
    纪贵人的脸煞地白了。
    姜娴说罢,便起身要走,身边宫女太监乌泱泱地跟着准备起来,步辇也在眨眼间候在碧华宫的宫门前。纪贵人跟她带来的宫女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跟在旁边,不时欲说还休地望向姜娴,希望她只是吓唬自己。
    可是没有,淑妃的步辇真朝着昭阳宫去了。
    而偷偷摸过来正殿看完全程的陈贵人一边目送淑妃步辇走远,一边跟荷香感叹:「她只怕贵妃,不怕淑妃?也是吃了入宫晚的亏,谁不晓得咱们淑妃娘娘是刚进宫就敢跟贵妃对上的人物,多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她吃瓜吃了个心满意足,临别还顺了一盒蜜饯走,而正殿的宫女对此见惯不怪,只将之记在账上——西偏殿的陈贵人又来蹭吃蹭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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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昭阳宫的路上,纪贵人都在暗自祈祷,最好容贵妃有事不见客,或者干脆不在昭阳宫里,事情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姜娴的步辇刚到昭阳宫,看门的小太监刚通传进去,容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秋云便热情地迎了出来:「贵妃娘娘刚刚才在念叨淑妃娘娘你呢,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娘娘就来了,可见娘娘和我家主子心有灵犀,请快快进来。」
    她看也没看旁边的纪贵人一眼。
    按理说,即使位分低微如答应,宫女见了也该行礼的。只是秋云自恃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对她视而不见,她也毫无办法,不敢在昭阳宫发作贵妃的奴才。
    听到淑妃来访的时候,容贵妃正在享用着秋堂
    一勺一勺地喂给自己的燕窝,一边高兴姜娴主动来找她,一边跟秋堂抱怨:「本宫算过,这小半个月,淑妃去建章宫的次数比来昭阳宫的要多出三回,难为她还记得本宫。」
    「哎呀,娘娘你也知道的,建章宫那位自打生下太华公主后身子就不顶事了,可不就得多传淑妃娘娘去帮衬着么?那都是公事,淑妃娘娘来咱们昭阳宫,可都是私事,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呀娘娘。」
    秋堂嘴笨,结果被旁边的丁公公占了先。
    容贵妃听得红唇泛起微笑。
    她就爱听这种话。
    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人,总是格外看重情绪价值,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看得比钱财都重,而姜娴则不然,人总不能为了爱,连钱也不要吧。
    就在这时,宫女快步走入屋内:「娘娘,淑妃到了。」
    「嗯,进来吧。」
    结果淑妃旁边跟了个人。
    看清是谁后,容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你来便来了,怎么还带些不相干的人来?」
    纪贵人怯怯地向她行礼。
    容贵妃权当没看见她,只看着姜娴,等她回话。
    昭阳宫的装潢比碧华宫更加华丽气派——容家不仅有钱,还喜欢送钱进宫里给女儿花,皇帝经年的赏赐更是奠定了昭阳宫的底蕴,容贵妃珠光宝气地坐在上首,冷艳的眉眼不怒自威,看着非常吓人,纪贵人的小心脏直打鼓,翻涌起大片悔意。
    瞧,连盛宠在身的淑妃娘娘到了容贵妃面前也只有被质问的份,她怎么敢惹贵妃的!
    「昭阳宫好大,我从外面走进来,走得腿都酸了,姐姐不赐个座儿给我么?」
    却见淑妃腻着嗓子,用纪贵人之前不曾听过的甜美嗓音说出近乎撒娇的话。平心而论,淑妃的声音很悦耳,可对着同性撒娇卖痴有什么用?怕是只会更加激怒贵妃……她去拜访其他主位娘娘的时候,都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平凡朴素不显颜色呢。
    淑妃这么说话,怕是嫌不够招容贵妃烦的!
    「哼,巧言令色,」果然,容贵妃冷哼一声,似是不愿给她好脸色:「本宫还能少你一张软垫?过来,坐这儿。」….
    冷冰冰的话,目光所指却是她旁边最亲近的位置。
    早有宫女把座位布置得舒舒服服的,旁边也倒好了温度适中的水,秋云小声说:「娘娘是双身子的人,贵妃娘娘吩咐过了,不要给娘娘上茶,怕对胎儿不好。」
    「要你多嘴!」
    容贵妃瞪她一眼。
    「姐姐对我的照顾,我早就知道了,换了别处哪有姐姐对我这么细心周到。」
    这些话纪贵人听着都觉得难受。
    淑妃怕是拿对付皇上那套来应付容贵妃了。
    「呵,你知道就好,合宫上下也就本宫对你好点儿,」偏偏容贵妃她非常受用:在纪贵人半蹲得腿发麻的时候,她才问起她:「说吧,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姜娴便将纪贵人去她宫里哭诉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结尾点评:「纪贵人哭到我的碧华宫来,求我求得非常恳切,我听了心里也难受,可内务府又不归我管!我怕袖手旁观别人说我心狠,我一时没有头绪,只好带着她来叨扰姐姐你了。」
    纪贵人听得心哗凉哗凉的。
    是,淑妃你是没袖手旁观,你干了比这心狠百倍的事儿,你把她提到昭阳宫来了。
    「听纪贵人的话,内务府是克扣了你的吃穿用度了,」
    容贵妃摆手,示意秋堂将盛着半碗燕窝的小碗放下:「你来把事儿说一遍。」
    纪贵人:「臣妾……」
    「没让你说,让你的宫女说。」
    纪贵人带来的大宫女并不特别机灵,磕磕巴巴地将缺少炭和布料的事情说了,容贵妃听了也没特别的反应:「把薛让叫过来。」
    薛让是内务府的掌事公公。
    在等待薛让过来期间,纪贵人一直是行着礼的。
    薛让到的时候,先是诚惶诚恐地向贵妃请安,他身后的小太监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件宫装,它的质地用肉眼观察便能看出异常轻薄柔软,在自然光照下就已闪闪发光,随着光线和角度的变化,折射出不同的色彩,端是华丽非常。锦缎本身已经稀奇,再搭配了大面积的繁花图样,富贵逼人。
    「娘娘,这件由八重锦裁成的宫装,是奴才看样子好,孝敬给娘娘的。」
    作为后宫中油水最多的部门,薛让手上压着些稀罕的样品,是合理合法的。毕竟各地上贡到皇宫里的东西,哪怕再好,也不是直接就能用上,而是要让专业人士研究琢磨,可有违制和犯忌讳的地方,处处考核得周全了,才会落到实处,经由皇后审批,再送到各宫娘娘的手中,当作份例里的布料,或是赏人的稀罕物。
    皇宫和大集团的相似之处,便是流程极其复杂。
    宫外送进来给内务府的样品,内务府自是不会送还回去,明面上算作耗材,私底下怎么处理,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权力大如薛让,拿来孝敬给娘娘也是常有的事。….
    「娘娘对奴才的照顾胜过爹娘,万寿节时奴才一时失察,让底下的刁奴蒙了去,幸得娘娘出手相救,奴才一直记挂着娘娘的恩情,这点孝敬不及娘娘待奴才的万分之一,奴才只求娘娘能给个恩典,若是娘娘不嫌弃的,便收下奴才的孝敬,奴才便感激不尽了。」
    薛让将姿态放得很低,送礼也求着贵妃收。
    八重锦是今年最时兴的布料,只有江南那边儿才有,送到京中来的量极少,可容家不差这点儿,她早就见过了,于是容贵妃淡淡笑了:「本宫能救你一回二回,却救不了第三回 ,纪贵人跟淑妃哭诉你内务府克扣她份例里的炭和布料,这事你认还是不认?」
    薛让大惊,当即跪了下来:「奴才断不敢做这欺主的事儿!纪贵人的炭和布料都是按着份例领走的,决不会出现缺斤少两的情况,当中必然是有所误会。」
    这事儿不难查,薛让是宫中的老管事了,证据都摆得周全,在纪贵人越发苍白的脸色下,事情的真相跟着水落石出——内务府是没少给她的份例,只是给的都是品质最差的。
    纪贵人垂泪,她旁边的宫女跟着叫屈,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就开始哭诉:「薛公公别太过分了,我家主子好歹是皇上亲封的贵人,你们要是来倚竹轩看过就知道那炭有多熏人,可不烧炭就冷得没法待……小主也是熬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求娘娘宽宏大量体谅一二。」
    「绿绮!」
    等自家大宫女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纪贵人才喝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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