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洲皱眉,“昨天夜里怎么都不回家?”
    桃夭支支吾吾。
    他问:“是不是留在燕子巷了?”
    她连忙点头,结结巴巴撒谎,“我,我阿娘不舒服。”
    许凤洲知晓她有一半的心思都记挂在那对夫妇身上,也不过多苛责,只是道:“那也不能这样夜不归宿。”
    桃夭立刻应下来。
    许凤洲道:“赶紧回府换衣裳,待会儿同你二姐姐入宫参加宴会。”
    从未入过宫的桃夭心中还有些慌,问:“什么宴会?”
    许凤洲道:“不过是太子选妃,叫你同你二姐姐过去凑个热闹而已。阿宁别担心。太子殿下是温和宽厚之人,你只要坐在那儿,也不需要说话。若是皇后殿下同你说话,你如实回答便好。”
    桃夭心想哥哥口中的“太子殿下”,同她见过的太子殿下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若只是负责坐一坐,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
    她忍不住问:“哥哥,《大胤律》上是不是说若是女子重婚,会坐牢吗?”
    许凤洲颔首,“确实有。阿宁问这个做什么?”
    先生竟然没有骗她!
    桃夭连忙摇头,“我就是随便一问。对了,哥哥同京兆府尹熟吗?”
    “一般。”
    许凤洲见时辰不早,催促,“快去换衣裳吧。你二姐姐已经在外头等着。”
    桃夭只好先回复换衣裳。再出来时,果然见中间那辆华丽宽敞的马车里早已经坐着温婉姝丽,手持团扇的少女。
    她描了远山黛,涂了飞霞妆,过分苍白的脸颊上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荔红色,身上也穿了杏色的百褶曳地长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
    正是二姐姐。
    除了回府当晚见过她一次,后来也只有晚饭时桃夭才见过她。
    平日里她穿得极其素简,全然不似这次这般隆重。
    采薇瞧见她二小姐的装扮也是微微楞了一下,随即拿眼角打量了一眼自家小姐很随意的穿着,心底暗暗后悔起来。
    就算是出来凑个数,也应该好好“凑”,哪里像自家小姐,随意得连妆都不肯上。
    不过再瞧瞧自家小姐的模样气度,又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去。
    就算她再打扮,模样上还是差着一大截。
    至少她还没有瞧见过比自家小姐更美的女子。
    许静宜同时也在打量着眼前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妹妹。
    她穿得是平日里的绛色齐胸襦裙,面上并未上妆,只在唇上涂了淡淡一抹胭脂,饶是如此,已经明艳不可方物。
    她连忙将里头最好的位置让出来给她,“小妹快坐这里。”
    桃夭冲她甜甜一笑,在她旁边坐下,真心实意道:“二姐姐今日真好看。”
    许宜宁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我,我只是不想失礼于人。”
    桃夭听她如是说,心想那自己这样会不会很失礼于人?
    不过方才哥哥瞧见没说什么,应该不算是失礼。
    总归她就去凑数,不是十分要紧。
    两个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桃夭问:“二姐姐知不知道今日去的会有谁?”
    来长安好些日子了,还未曾见过其他贵女什么模样,她十分好奇。
    许静宜道:“这两年不大出门,都生疏了。”
    桃夭又问:“那二姐姐可曾见过太子殿下?”
    勿静宜愣了一下,过分苍白的脸颊上,飞过一抹霞红,“太子殿下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待小妹见到就知道。”
    桃夭心想她怎么见到的太子殿下好似同他们见到的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忍不住好奇,“真有那么好?没有那种喜欢当人面撕烂自己的衣裳,叫人给他缝补的癖好?”
    许静宜闻言愣住。
    小妹,这是在同她说笑吗?
    这个话她一时不晓得如何接下去。
    好在小妹心思不在这上头,手里翻着一本《大胤律》,像是很忧愁的模样。
    她好奇,“小妹怎么突然研究起律法来?”
    她轻叹一声,“二姐姐你不懂,我可能一不小心犯了罪。”
    许宜宁瞥了一眼她看的那部分,刚好瞧见女子婚约之事,一时之间,也不晓得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可即便是天大的罪,父亲同哥哥那样爱她,又有何畏惧。
    桃夭却丝毫不这么想,满脑子都是律法,待到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所谓的赏花宴。许怡宁正在同宴会上一些相熟的贵女打招呼。
    原本大家一瞧见她,眼神充满敌意。直到许怡宁向大家介绍桃夭的身份,终于对她的敌意便散了,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便是生得再美又如何,一来是个寡妇,二来也与人定了亲。
    大家心中知晓皇后殿下请她不过是凑数,待她倒也客气起来。
    桃夭与她们客套几句后,独自一人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心底又开始在那儿盘算和离书的事儿,直到小黄门扯着嗓子,说是皇后殿下来了。
    桃夭远远瞧见一仪仗队伍簇拥着一身着凤袍,仪态万千,雍容华贵的女子朝这边宴席过来,又瞧见其他贵女们起身行礼,也跟着众人一块起身行礼。
    总之旁人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倒也没有失礼于人。
    皇后扫了一眼今日盛装出席的贵女们,目光落在角落处穿着极简,却生得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身上。
    身旁的赵姑姑忙小声提醒,“那位应该就是传说中许公走丢的掌上明珠。”
    原本许小姐是个寡妇,又已经订婚,本不用邀请她出席。只是皇后心中对这个才刚刚及笄,就已经做了两次寡妇,甚至还与昔日青梅竹马成就一段佳话的许小姐实在好奇,所以就顺便将人也邀了来。
    左右不过是凑数。
    可没想到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将席间其他盛装的贵女给比了下去。
    皇后收回视线,由人搀扶着走到屏风后坐下,故意道:“许家小姐何在?”
    席间的桃夭一时也不知是问她,还是问二姐姐,只好一同站起来行礼。
    皇后也没想到会站起来两个许小姐。
    她的贴身婢女赵姑姑忙提醒她,“许家一共有两个小姐。”
    皇后问桃夭:“你就是许筠宁?”
    桃夭忙回:“臣女正是。”
    皇后见她落落大方,心道生得这般好模样,若不是个寡妇,倒也是个极好的人选。
    人看完了,满足了好奇心,她随便赏了一件首饰,这才开始今日的重头戏。
    只是今日本该到场的人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来。
    她皱眉,“太子呢?”
    说起这个,赵姑姑也很为难。宫里的人已经派去请了两三次,太子还在忙着处理政务。
    她忙道:“想必太子殿下这会儿也已经忙完,奴婢再叫人去请。”
    东宫。
    齐云拿眼角觑了一眼正在处理奏疏的谢珩,示意自己的兄长上前。
    齐悦望向裴季泽。
    裴季泽只好搁下手中的笔,上前行了一礼,道:“赏花宴已经开始很久了,皇后殿下也派人催了两三次,殿下真不去坐坐?”
    谢珩头也未抬,“孤还没忙完。待孤忙完自然会过去。”
    裴季泽心道按照这个忙法,恐怕下个月也忙不完。他思虑片刻,道:“听说,许家两位小姐都会来。”
    原本正在奋笔疾书的男人笔尖一顿,“她怎么会来?”
    裴季泽道:“兴许是皇后殿下想要见见这位才回来数日,就已经闻名长安的许小姐。”
    他这时终于不忙了,搁下手中朱笔,“去看看。”
    赏花宴就定在承庆殿后面的花园里。
    说是赏秋日海棠,可昨夜一场秋雨过后,花团锦簇的海棠花瓣大多跌落枝头。不过好歹今儿是为了选太子妃,是以花园里临时调用来的各色名贵花卉,弥补了海棠的萧条。
    谢珩虽并没有靠近,却一眼就看见那个正在宴席不起眼的角落里躲懒的少女。
    其他的女子正使劲浑身解数向坐在上首,因为这场雨心情不大好的母亲,唯独她不知坐在那儿发什么呆。
    齐云道:“太子殿下要过去吗?”
    谢珩道:“去取面具。”
    随侍的小黄门赶紧回东宫。
    待到谢珩戴好面具,才从一旁绕到屏风后,向皇后请安行礼。
    在场的贵女们瞧见一抹高大的身影入了屏风,连忙向着屏风行礼请安。
    这时只听一极为低沉的男子道:“免礼吧”。
    贵女们这才又各自回席,含羞带怯望向屏风,只瞧见一男子的一角蟒袍。
    桃夭瞧见自家二姐姐满面飞霞,对于屏风后的太子殿下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也不知太子殿下能有多好看,竟将这群生得美丽又端庄的贵女们迷得神魂颠倒。
    屏风后。
    皇后问谢珩,“好端端戴面具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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