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像朱霖这种情绪外露的孩子,眼眶都已经红了,一副要哭的模样。
    “望京城虽然繁华,但我都在这里住了十四年,看都看腻了。正好去外面瞧瞧,仗剑走天涯,等我回来,一一说与你们听。”程晏说得十分潇洒。
    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对外面的世界十分想往的时候,而且还痴迷各种英雄好汉的话本,一听他提到仗剑走天涯,顿时都不劝了,反而生出了几分艳羡。
    “晏哥要去当大侠了。”
    “对,惩恶扬善,等你回来,好好与我们说说。”
    “其实我家里也想让我出去游学,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多磨砺磨砺才是。”
    “晏哥,那我们就不劝你了,这是我爹珍藏的秘药,说是能救人命。你爹和继母都身子不好,以备不时之需。”
    “我这儿也有个五百年人参,含上一片能够吊着命呢!”
    “我娘女子出远门最遭罪了,这是宫里赏给她的血燕,我都带来了。你继母吃得好睡得好养好身体,也不给你添麻烦!”
    几个少年一一搬出礼物来,还都是难得一见的厚礼。
    程晏摆摆手:“礼物你们之前就送过一波了,没必要再送第二次,大家都是兄弟,你们搞成这样,若我在外面混不出头,灰头土脸的都不好意思回来见你们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正因为是兄弟才要收下,我们都拿来了,难道还送回去吗?”
    他们硬是让收下,往常一群从来不考虑别人心情的纨绔子弟,如今也能说出许多周全话来。
    “行吧,不过兄弟们,我收下了这些东西,想来你们都要挨打了。”
    面对这几人的一片诚心,他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只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这些压箱底的老宝贝,什么五百年人参,救人命的秘药,明显不是他们这些少年人能拥有的,肯定都是家里长辈的,怎么可能让他们送给程亭钰做践行礼,分明是他们偷来的。
    等东窗事发的时候,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少不得挨一顿打。
    几个少年纷纷干咳了一声,互相看了看对方,都在彼此地脸上看到几分心虚的意思,显然无一例外。
    “没事,从小到大都被打过许多次了,已经习惯了。晏哥离京,这离别礼必须得郑重。”
    “就是,晏哥,你不必担心,我们皮糙肉厚得很。”
    一个个很有纨绔子弟的风范,哪怕挨打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把“败家子”三个字就刻在脸上。
    温明蕴坐在马车里听了一耳朵,嘴角抽搐得停不下来,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一群二世祖连践行礼都送得这么别致。
    这边依依惜别了许久,小厮跑过来与程晏耳语了几句,程晏微微一愣。
    陆然见他面色有异,以为耽误了他们的行程,立刻告辞:“晏哥,那我们就不送了,在此别过。”
    “别急,方才温——”程晏摆摆手,停顿了片刻才道:“温三娘她说要给你们回礼。”
    “不用不用。”陆然几人连忙推辞。
    只是丫鬟们已经捧着木匣子走了过来,显然是温明蕴准备好的。
    “你们都拿上吧,送礼来哪有不回礼的道理,诸位保重!”程晏冲着他们抱了抱拳,便扬起马鞭离开。
    停留许久的车队,终于往前挪动,朝着望京外的方向驶去。
    “程晏没白混啊,一家三口,送他的人倒是最多的。”温明蕴撩起帘幕,看着那几个纨绔子弟依依不舍地离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三姐,爹娘不能来,我送你一程。”
    她正感叹着,车外就传来温青立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程晏看见温青立的时候,脸色明显垮了下去。
    他和温青立没什么交情,实在是之前那次在程家,他被温青立给坑惨了,不仅穿了女装,还喝了一大锅带巴豆的鸡汤,几乎和茅厕缠绵了一晚上,两条腿都快蹲废了。
    这样惨痛的经历,让他很难有好脸色,甚至一看到温青立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当初受的苦,肚子隐隐作痛。
    “我最亲爱的姐姐和姐夫,以及小外甥要离开望京了,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自然要来送一送。”温青立调侃地道。
    “最亲爱的”这几个字,听得程晏牙酸,他嫌弃地道:“谁稀罕你!”
    “你不稀罕很正常,毕竟全望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子弟,我也不指望你能体恤我。不过我身为长辈,自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不仅如此,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薄礼赠予你,希望你去了北疆,也能把日子过好。”温青立轻叹一口气,一身无奈又慈和的模样。
    程晏顿时觉得堵得慌,他算是发现了,温青立和温明蕴一样,说话气死个人。
    不仅要损他,还给自己脸上贴金,把踩一捧一展现得淋漓尽致。
    “礼物呢?你敢拿来我就扔了!”程晏破罐子破摔道。
    他都被说不懂事了,必须得不守规矩给他瞧瞧。
    “舅舅知道你素来喜欢对着干,为此你们一家的礼物,我都给了三姐,让她暂时收着。”
    程家一行人显得很低调,只不过他们的车辆颇多,毕竟长途跋涉,还是挺显眼的。
    曹秉舟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并不准备上前,只是想送他们一程。
    车子经过闹市区,遇到的行人逐渐减少,忽然一道灰色的影子,快速跑过,直接窜进了马车里。
    曹秉舟立刻眯起眼睛,方才那道影子很小巧,不属于人类范围,而是小动物。
    那样敏捷迅速的动作,小动物的范围瞬间缩小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只小狐狸,但狐狸一般都是红色的,罕见有白色的,他还没见过灰不溜秋的狐狸,或者是小狗?
    曹秉舟有些不确定了,他忍不住放慢了呼吸,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盯着前面的马车,可是车内却毫无动静。
    忽然窜进去一只小动物,车上还有温明蕴这样的病弱女子,怎么可能不受到惊吓?
    而且野生动物都有攻击性,那只狐狸猛然窜进车里,看见两个陌生人,必然会惊慌失措地保护自己,但却毫无动静,这本身就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难道那动物是他们养的?
    曹秉舟的脑子转悠得很快,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武鸣来了,这位战神曾经抓到过一只活的白狐,也因此他在皇家狩猎时,直接取得了第一名。
    “青立,你回去吧。”温明蕴撩起车帘,对着他轻唤了一声。
    “姐,再等等,我把你们送出城。不然娘不放心。”温青立摇头。
    “我不是独自离京,这一家子出游,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知道的,娘就是容易操心。不过这回真不怪她多想,我也不放心,你这拖家带口的,到时候要是遇上了危险,他们可都是拖后腿的存在,我怕他们父子俩影响你逃跑的速度。”温青立骑着马凑近了些,几乎贴在车窗边上说道。
    但是周围空旷,他的声音就算压得很低,车内另一个人也能听到,而程晏也故意凑近了几步,顿时气得怒目圆瞪。
    “你怎么说话呢?还带挑拨离间的啊?”程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温青立轻咳一声,“你听见了啊?我没有挑拨离间,只是在说事实。你天天叫嚷着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希望等危险来临的时候,也别忘了这句话,到时候一定要冲在最前面,替我姐姐争取逃跑时间。”
    他这话一出,马车里就传来温明蕴开怀的笑声。
    “青立,姐没白疼你,好好教教你外甥,让他也明白这个道理。究竟跟着谁才能吃香的喝辣的?”温明蕴调侃了一句。
    温青立转头看过去,程晏立刻冷哼一声,直接扭过头去,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不屑。
    “姐,教不会啊,朽木不可雕也。”
    姐弟俩说说笑笑,就出了城。
    曹秉舟走到城门处时,守城的侍卫立刻走过来,要他出示凭证。
    “曹大人,您请。”
    曹秉舟拿出锦衣卫的令牌,瞬间两人就认了出来,连忙低头行礼,并且让开了位置。
    “姐,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记得经常往家里写信,不然娘不放心。”
    “好,青立。”温明蕴撩起车帘,仔细盯着青年的眉眼瞧了瞧,似乎想将他的样貌记在心中。
    “你成亲的时候,我恐怕赶不回来,提前把贺礼送上,里面还有给弟妹的添妆礼,替我向她说声抱歉。爹娘年纪大了,以后府上就得靠你立起来了。”她显然有许多话想说。
    实际上之前去温府辞行的时候,这些话她都说过,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叮咛。
    这次分别,就真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京。
    毕竟程亭钰的野心甚大,他要的是这个天下,下次再回望京,恐怕就是带着万千军马闯进来。
    这其中的变数太多,若是不成功,那或许就要成仁了。
    “我知道,姐,一路顺风。”温青立挥了挥手。
    他勒紧缰绳停留在原地,想要目送他们离开。
    “慢着!”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熟悉的阻拦声。
    几人微微一愣,温明蕴最先认出这声音,她狐疑地眨了眨眼,曹秉舟来这里作甚。
    “曹秉舟,你为何在这里?”温青立瞬间皱起眉头。
    他看见姓曹的就没什么好心情,当初锦衣卫擅闯温府,要缉拿温博翰,完全没有证据就开始胡乱攀咬,后来他故意抬着棺材去曹府报复,几次交手,他对曹秉舟的印象是越来越糟糕。
    “查案。程夫人,马车上就你一个人吗?”曹秉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接牵着马到马车旁,冷着声音询问。
    “两个人,还有我夫君,只是夫君身子不适,容易见风。”温明蕴隔着帘幕回答。
    “真是两个人吗?那为何从离开程府起,我就没见过程亭钰开口?小舅子千里相送,甚至担忧姐姐远游,他这个当姐夫的却是一声不吭,连儿子都知道说几句,他一直当缩头乌龟。我印象中的程家大爷,不是这般不识抬举的人,这车里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吧?”
    曹秉舟抬手敲了敲车壁,锦衣卫查案时那股令人讨厌的劲儿,又来了。
    无论你说什么,人家就是不信,不由分说先怀疑一波,之后再扣帽子,这都是老手段了。
    “乖外甥,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要去当锦衣卫。你瞧瞧这位,年纪轻轻的就耳朵聋了,我与他说话他听不见,姐姐说什么他也听不清,只是一意孤行地自说自话,比七十老翁还不如!”
    温青立自然知晓他是故意不理人,若是再找他说话,依然是被忽视,更加落了下乘,为此温青立直接拉着程晏说话。
    眼看曹秉舟突然窜出来,程晏顿时红了眼,当初这人把他放到马背上,一路奚落地送回程国公府,又挨了一顿揍,如今又来找茬,他自然是不忿。
    当即想张嘴骂回去,就听温青立和他说这些话。
    “舅舅说得是。我肯定不当锦衣卫,这位就是丢人的事情做太多了,所以才耳朵聋了。”程晏沉默了片刻,才轻轻一点头。
    温青立顿时觉得心痛舒爽,这简直一箭双雕,既骂了曹秉舟,又得来程晏一句舅舅,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轻笑一声:“不是丢人的事情,而是作孽太多,所以报应来了。你瞧瞧,我们说这么多,他就是听不见!”
    这甥舅俩一唱一和的,明显是联手奚落人。
    曹秉舟听得面色铁青,只是愣愣地瞥了一眼,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曹大人,我在,只是身体不适,不能见风,就不出来与你见面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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