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不知为什么,涟卿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尤其是那日吴绵中特意来了东宫一趟,而且还抬出了天子和上君。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但她不怎么放心。
    “陈壁呢?”她忽然想起。
    陈壁总是跟着岑远的,他总该清楚,如果是宫中来人宣召,也会有人将岑远送回来,陈壁是不会一道入宫的。
    柯度环顾四周,轻声道,“陈侍卫也一道入宫了。”
    涟卿没见微蹙,怎么会?除非……
    涟卿愣住,除非像她上次一样,被人绊住了,也不让人送消息出去。
    涟卿忽然想起徐宗申早前的话。
    ——上君同陛下商议,殿下下月临政,秋调的细则和初筛的名单,殿下可以提前听一听。
    涟卿脑海中越渐清晰,这是特意支开她的……
    这一趟让岑远入宫,有猫腻。
    “备车,我要入宫。”涟卿从案几前起身,柯度不敢耽误。
    贺之同听到动静,远远见到涟卿起身离开了去留堂。
    “徐老大人,我还有些事情要先走,明日再来。”涟卿说完,徐宗申刚应了声好,涟卿就快步往政事堂外去。
    贺之同心中唏嘘,终于走了。
    但走得这么急……
    贺之同眉头微皱。
    而涟卿上了马车,便朝柯度嘱咐声,“快些!”
    她怕岑远在宫中出事!
    吴绵中的事只是其一,天子一直在查寒光寺的事,她都怕岑远暴露。
    涟卿喉间轻咽,“再快些。”
    柯度应声。
    政事堂其实离宫中不远,外宫门处见是东宫的马车,没人上前相拦,马车直接入了外宫门。
    等到中宫门处,马车停下,柯度撩起帘栊,中宫门处值守的禁军和内侍官见了她纷纷拱手,“殿下。”
    涟卿轻嗯一声,旁人见她快步,柯度又跟在身后,没人上前触东宫霉头。
    中宫门到内宫门尚有些距离,涟卿虽然面色尽量平和,但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其实已经有些小跑,鬓间和额头都渗出涔涔细汗。
    等过了内宫门,没遇到一处宫人都朝她问候,她起初还尽量平静颔首,再后来,也顾不上旁的,脚下生风,心中慌乱,一步都未停。
    在长廊拐角处,没留意前方,径直就撞入一人怀中。
    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囊味,愣愣抬眸,才见撞上的人是岑远……
    一瞬间,眸间是惊讶也好,庆幸也好,额头和鬓间都挂着细汗,眸间也浅浅藏了一层碎莹,又明显松了口气,刚出声,“岑……”
    他一眼看到她额头和鬓间的细汗,知晓她是一路快步入宫的,他松开她,温声道,“殿下没事吧?”
    她才看到他身后的大监,涟卿颔首,“方才没留意。”
    大监上前,“哎哟,殿下,您没撞着吧?”
    “没事。”涟卿平静道,“正好有事入宫见陛下,走得急了些。”
    岑远轻声道,“殿下去吧,正好陈壁的马车在,稍后一道回东宫,我在中宫门等殿下吧。”
    涟卿会意,“好。”
    眼见着大监领岑远离开,涟卿心中忽然松了口气,才觉方才走得快,脚下都是酸的,鼻尖也挂着细汗。
    没事,就好……
    第024章 你求什么?
    大监将陈修远送至中宫门处,陈壁已经驾了马车在中宫门这处等候了。
    陈修远看向陈壁,四目相视,什么都没说,但陈壁会意,是没有事端了。
    身侧,大监笑容可掬,“太傅,老奴就送到这处了,还要回去天子身边侍奉。”
    “有劳大监了,我在这处稍候,晚些同东宫一道回去。”
    陈修远说完,大监朝他躬身,“那太傅,老奴先告辞了。”
    陈修远颔首。
    等大监转身离开,陈壁才下了马车,置了脚蹬,撩起帘栊。
    陈修远踩着脚蹬上了马车,轻声嘱咐道,“在这里等阿卿。”
    陈壁意外,“殿下,她入宫了?”
    陈壁没料到。
    陈修远轻嗯一声,没多说。
    陈壁知晓此处是宫中,也不好多问。
    等陈修远放下帘栊,入了马车中,陈壁也重新上了马车,在马车外候着。
    这中宫门是出入宫中的必经之路,他方才在别处等,所以没见到殿下的马车往来。
    殿下很少主动入宫,尤其是这个时辰,都将近黄昏了,殿下是因为主上的原因入宫的?
    马车内,陈修远撩起车窗上的半面帘栊透风,仰首靠在马车一角出神,脑海里都是这两日的事。
    先是当时陈壁折回,“主上,吴绵中从东宫离开就直接去了宫中,属下寻了药童侧面打听,说吴绵中是去宫中见上君去了。”
    “洛远安?”
    “是。”陈壁点头。
    “他好像对我很感兴趣。”他指尖轻轻拂了拂袖边,心中约莫有数。
    陈壁双手环臂,随身的携带的剑一并环在臂间,继续道,“主上早前不是让留意谁在查主上的身份或岑公子的消息吗?其中有一个叫李明申的,李明申是洛远安手下为数不多可以查到的心腹,他在查岑公子。查了很久了,早于主上抵京前,大抵就是魏相书信罗老大人,请老大人出山,但老大人婉拒,有意让岑公子入京的时候,那时候李明申就在查岑公子的行踪了。”
    洛远安心思缜密,任何风吹草动,会提前留意。
    他是见过岑远才入京的,所以行踪上,他同岑远刚好能衔接上。但即便如此,上次在宫中,洛远安还是拿了傅叔的事情来试探他……
    这个人心思谨慎,且多疑,吴绵中的事不会无缘无故,空穴来风。
    “吴绵中怎么牵涉进来的?”他问起。
    陈壁应道,“药童提起吴绵中去见上君之后,属下循人多番打听过,吴绵中在太医院就职多年,早前罗老大人在京中的时候,吴绵中就给老大人医治过。这次吴绵中见主上的反应,前前后后都透着将信将疑,属下猜他早前在罗老大人处见过岑公子,但因为拿不准,所以昨日又特意来了东宫这处,再去向上君复命。”
    是,陈修远是记得吴绵中借着替他确认伤势,仔细打量过他,是在认人。
    “洛远安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主上,那要怎么办?”陈壁拢了拢臂间,剑鞘在怀中晃了晃,解决问题的办法肯定比问题多。
    陈修远放下茶盏,淡声道,“佑嘉是不是这两日入京?”
    宋公子?陈壁恍然想起,“哦,是!听说主上来西秦了,宋公子说了好久要来见主上,我说主上这处忙,前两日又收到他消息,说他入京了。”
    陈修远垂眸,兆宁宋家……
    陈修远开口,“你让陈玉问问佑嘉,洛远安有没有联系过他?如果没有,就让他去找洛远安,洛远安会想到的,他不是想查我吗?那给他个惊喜。”
    他这么谨小慎微,行事步步筹划,如果在天子面前演了这么一场,日后就不会轻易再动第二次心思。
    倒是一劳永逸了。
    陈壁会意。
    陈修远提醒,“让陈玉告诉佑嘉一声,演像些,不要上来就一幅认出我的模样。岑远一年到头都在深山老林里,他见不了岑远几次,不会一下认就出来。就算洛远安想不到,还有华帝,她只是病重,未必心中不明镜。”
    ……
    收起思绪,陈修远眸间没有太多波澜。
    今日都在掌控之中,他就是等着洛远安往其中跳,就算有差池,陈玉也会去请魏相。
    出不了乱子。
    但想起刚才涟卿额头和鬓间的细汗,快步往天子寝殿去的模样,他心底还是微沉。
    她在担心他。
    应当是听说天子忽然传召他入宫,连陈壁都跟着一道去了,她是怕吴绵中,还有寒光寺的事情节外生枝。
    她认出他时,眼中的庆幸,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即便不出声,一个抬眸,一个屏息,都能戳到他心底。
    她是真的担心了。
    尚有大监在,他出声提醒。
    她惯来聪明,也一听就懂。
    她匆匆入宫,就算是因为他的缘故,也不能太过明显,样子总要做完,她怎么都要去寝殿见过天子,才算是这一趟周全了。
    应当不用太久……
    陈修远想起出寝殿的时候,洛远安同兵部的官吏在一处,两人目光正好遇到。
    今日之事,洛远安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吞下,但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笑意。
    其实两人都心照不宣,他途经时,有意目光微凌。
    洛远安愣住。
    洛远安手段再厉害,也都是些后宫中的手段,他眸间不敛锋芒的时候,洛远安明显心底一颤。
    再等回过神来时,却见他眸间温和笑意,好似方才是错觉一般。
    他转身,衣襟连诀下,掩了戾气,同大监说话时,已重回早前的温和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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