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里,二哥一直在西秦为了淮阳郡王府的事奔走,也会书信给她报平安,让她可以安心留在冠之哥哥这里,她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收到二哥的消息,二哥的书信也从未间断过……
    但其实细下想来,起初的时候,二哥每半月就会给她一封信,那时候并没有太多进展,就是报平安,也告诉她翁老先生帮忙,有进展,是怕她担心;但自从后来收到二哥书信,那封书信洋洋洒洒写了四五页,字里行间能看出二哥是真的欣喜,也找到出路了,让她稍安勿躁,很快就能回家,那封书信里还让她代问冠之哥哥好。
    但自丛那封书信之后,哥哥的书信就从半月一封到了一月一封。
    即便如此,二哥还是会怕她担心,所以提前问候她和冠之哥哥年关好,而且明显是有很大进展,所以言辞间都透着喜庆和希望,不会有错。
    但年关前的那封书信后,她一直没有再收到二哥的书信,直至两个月后,也就是三月初,说家中安全了,让她速回西秦。
    冠之哥哥有担心,她也有过。
    但这种担心,都被心里的希翼和期望冲淡……
    只是眼下,如果小心如二哥,都会让她速回西秦,又怎么会没有人在浣城等候?
    涟卿心中近乎可以肯定,二哥出事了,或者,二哥有事瞒着她,但希望她尽早会西秦,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她想选后者……
    临近拂晓,涟卿才在案几上趴着睡着。
    这一觉,乱七八糟梦到了许多事情,梦到那年从万州回西秦,大哥在浣城接她和二哥,告诉他们奉诏入宫开始,然后稀里糊涂梦到在宫中的时日,形形色色的人,也梦到她叫天子姑母,还梦到在浮云亭和上君一道说了很久的话,也说了很多读过的书册,最后场景一换,是上君温和问她,真的不想做东宫吗?她说不想。最后是天子单独见他们每一个人,天子让她唤的那声姑母……
    梦里一件件事情,如同浮光掠影一般。
    包括当时一道在宫中,她并没有留意的其他宗亲,有铆足劲儿表现的,有风轻云淡的,也有笨手笨脚的,就算她与大哥,二哥三人,也都全然不同。她是破罐子破摔,让所有人以为她急功近利,也认定她出局;二哥是全程装疯卖傻,什么都不会;大哥只能当做正常的那个。
    然后是左右宗亲离开京中,天子召了大哥,还有其余两个宗亲之后入宫,听大哥说还见了魏相几人,问起他淮阳治理的琐事,她同二哥还捏了把汗,大哥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其实大哥是不是姓涟,没人知晓,因为家中也没人在意过,但如果不是,大哥如果成了东宫,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一定会有人翻查大哥的身世……
    梦里,涟卿想起有一次爹和二哥不在,大哥带她去给翁老先生过寿辰,那次贺之同也在,大哥同贺之同几人冲突上,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伤,问他,他也不说,后来她才知晓大哥被贺之同几□□打脚踢过,而那次,因为她看不惯贺之同,使了绊子让贺之同在人前丢尽了脸,贺之同在那之后一直很怕她,但大哥却同他置了气,说她考虑过后果吗!那是大哥第一次同她置气,好像好几日没有搭理她。
    那次也是在费城,翁老先生的生辰。
    大哥,翁老先生,贺之同……
    好似又是一桩事。
    于是一整晚里,天子让各家宗亲入宫挑选储君是一段,她在梦里回想了这一段中的每一个人;在费城,同大哥一道去给翁老先生庆生是一段,她也回想了这一段里的每一个人;再有,便是家中出事后,她同二哥流离失所,直至去到费城寻找翁老先生,然后二哥送她去燕韩这一段,她又梦到了这一段里所有人,包括,设计二哥的邵泽志,还有一直没露面的温漫……
    醒得时候,涟卿手脚冰冷,额头也出了一身冷汗。
    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太多的人和事眼下还充盈着脑海,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明明是四月天,却似寒冬腊月一般。
    涟卿唤了店家送了热水沐浴。
    宽衣入了浴桶中,温水的温度才似慢慢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她仰首靠在浴桶边缘,空望着半空中,想起陈修远叮嘱的话,“如果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就原路折回,等我一起……”
    涟卿缓缓阖眸,攥紧掌心。
    *
    等沐浴出来,已经是晌午过后。
    “四小姐。”陈蕴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进来吧。”涟卿轻声,陈蕴如果没有急事不会打扰她休息,陈蕴来应当有事,应当是打听到淮阳郡王府的消息和浣城内的消息。
    陈蕴入内,直接道,“四小姐,打探到淮阳郡王府的消息了,淮阳郡王和王妃确实月前在淮阳露面了。”
    爹娘?涟卿眸间惊喜,如果爹娘都在淮阳露面……
    陈蕴继续道,“但是涟恒公子这处的消息还没有,估计,旁人就是要听说,也都是先听说淮阳郡王和王妃的消息,所以涟恒公子这处还没有,不过,如果淮阳郡王和王妃都安稳回了淮阳郡王府,涟恒公子应当也在。”
    涟卿颔首,好像这两日压在心头的一块沉石微微舒缓。
    这两日,她心底好像被钝器碾过几回,眼下才隐隐喘过气来……
    只是,很快,喜色过去,涟卿眉头又堆起一簇疑虑,如果爹娘确实已经回淮阳郡王府了,也露面过了,二哥也书信让她回淮阳,但为什么家中没有让人来浣城接她,涟卿迟疑。
    说不通……
    一侧,陈蕴也开口,“四小姐,陈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涟卿轻嗯一声。
    陈蕴道,“正常来说,淮阳郡王府的消息不会有假,但是,淮阳的事这么容易就在浣城打听到,还是有蹊跷……”
    涟卿目光微滞。
    陈蕴虽然和她角度不同,但他们两人都有不同迟疑。
    陈蕴继续道,“四小姐,我已经让人直接去淮阳打探情况了,短则几日,长则十余日就会有消息,如果可以,不想四小姐这处涉险,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来,如果主上在,也必定不会冒险。”
    涟卿点头,“我知道了。”
    *
    晌午过后,涟卿让人拿了纸笔,开始循着昨晚的浮光掠影,尝试将时间轴延长到更早的时候。
    她好像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想起早前的沸城的事。
    因为,那是唯一一次翁老先生和大哥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潜意识里想到了。
    在梧城的时候,她就在纸张上逐一梳理从去年六月回西秦开始,发生所有事情,将每个人列在纸上,然后拼凑在一处。天子,上君,还有见过的定远侯,各路官吏,也有翁老先生,邵泽志等等……
    等都列好,再逐一在他们之间的联系上画线。
    等画线,整个人都愣住。
    近乎所有的线都同大哥相连,除了翁老先生……
    而昨晚的梦,让她想起,大哥也并非同翁老先生没有联系过。
    翁老先生是爹的老师。
    爹很尊敬翁老先生,但是可以保持了距离。
    大哥是爹收养的,但除了那次,很少见过翁老先生。
    那次,二哥在白芷书院,爹原本要去沸城给翁老先生庆生的,最后临时有事,但什么事她并不知晓,但那次是大哥……
    涟卿不说话了。
    一个莫名的念头涌上心头。
    爹收养大哥,是因为翁老先生的缘故。
    爹将大哥保护得很好,也尽量没有让他在翁老先生跟前露面,就像两个全然没有关系的人……
    涟卿指尖微滞。
    一个莫名,又可怕的念头占据了心理。
    应当,是她想错了……
    涟卿心慌,看着桌面上的纸页,涟卿手抖了抖,然后在灯盏前烧尽,脸色却越渐苍白。
    “四小姐?”许久之后,陈蕴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涟卿轻声,“我在。”
    陈蕴微喘,应当是跑上楼的,“四小姐,府中有叫史伯的人吗?”
    涟卿微讶,“史伯伯?”
    陈蕴点头,那就是认识了。
    “史伯伯是王府的管家。”涟卿意外,她应当从来没有在陈蕴跟前提起过史伯的事,陈蕴怎么会知晓。
    陈蕴轻叹,“四小姐,淮阳郡王府来人了,是暗卫打探到的,安全起见,四小姐远远看一眼,如果是,可以问问府中情况;如果不是,这恐怕另有隐情,再从长计议。”
    涟卿点头。
    *
    远远地,涟卿看着背影。
    陈蕴没打扰她。
    “看背影像史伯伯。”但涟卿拿不准,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史平涛转身,涟卿激动,“是史伯伯!”
    陈蕴这才放心,朝身侧的人吩咐了一声。
    身侧的暗卫去寻人。
    陈蕴还是朝涟卿道,“四小姐,稍后见史伯,我同四小姐一道,安全起见,就在这里。”
    涟卿会意。
    史伯是府中管家,是她家中的人,陈蕴不好说旁的,但他要在,确保她安全。
    史平涛见到涟卿的时候,也愣住,然后看了看身侧的陈蕴,见陈蕴看着他,虽然目光温和,但也似将人看穿模样。
    史平涛老泪纵横,“三小姐,三小姐你回来就好了!王爷让老奴来接四小姐,三小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在淮阳郡王府,涟卿是三小姐。
    看到史平涛眼睛泪水,涟卿也跟着眼中氤氲,“史伯伯,爹娘还好吗?家中怎么样了?大哥和二哥都还好吗?”
    涟卿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史平涛不住点头,但一时间哪里能回答这么多东西。
    陈蕴在一侧看着,没出声。
    但也看得处,四小姐应当很信任眼前叫史伯的人。
    如果是府中的管家,那也一定是淮阳郡王信任的人。
    那淮阳郡王府让史伯来接四小姐,也是情理之中,陈蕴心中如是想。
    另一侧,史平涛也伸手摸了摸眼泪,感叹道,“三小姐放心,都好……府中都好!”
    史平涛也激动,就像想说的话很多,一时又不知道从哪句说起一般,但先应了声府中都好。
    这句话从史伯伯口中说出,涟卿心头的石头才算彻底落下。
    “史伯伯……”就似早前压抑在心中太久,眼下终于见到史伯,见到家中的人,就似情绪忽然有了出口,涟卿眼泪止不住一般。
    陈蕴心底轻叹,他看了都不好过,如果是主上在,恐怕心疼死了……
    等见到史伯,陈蕴也好,涟卿也好,才渐渐放下早前的顾虑,觉得早前多想了。
    史伯也告诉涟卿,“其实王爷和王妃也是上月初才回的淮阳,之前的事,朝中秘而不发,所以知晓的人不多,都以为淮阳郡王府阖府外出,上月才回。这期间的事情能不透露风声的就不多透露,所以回淮阳之后,府中都在善后。二公子的信确实是送得仓促了些些,也没想到三小姐回来得这么快,原本王爷早就让老奴来浣城这处候着的三小姐了,也是早前府中走不开。”
    史伯说起,陈蕴和涟卿心中这处的疑虑也慢慢得解。
    涟卿问起,“史伯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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