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是出什么事了吗?
    还是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来?
    “张大哥。”师雁行瞅了个空子,悄悄挪到相熟的门子身边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忠正忙着呢,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差点骂人,低头一看是她才刹住。
    “姑娘哎,今儿可没空跟你磨牙了,忙着呢。天儿热,你也别晒坏了,快家去吧。”
    师雁行眼珠一转,一溜烟儿跑了,结果没一会儿工夫,就从街角提了一大壶绿豆冰饮果子雪水儿来。
    “几位大哥辛苦了,来来来,先吃碗雪水儿润润口。”
    正热呢,她立刻跑出来满头汗,两腮通红,有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张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放弃?
    可忙活了这半日,他们也确实累惨了。
    热,就是一个字,热!
    明晃晃的大太阳简直要把人晒干,扭曲的空气直往脸上扑,人活像站在蒸笼里。
    热汗出了干,干了又出,前胸后背都是白花花的盐粒子。
    再看那铜壶,甜丝丝凉沁沁的味儿直勾勾往人鼻孔里钻,那凉意从里头渗出来,遇见外面的热空气,迅速在壶壁上凝了层水珠,圆滚滚清爽爽,看着就馋人。
    张忠狠狠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本就干渴的喉咙跟点了把火似的,干刺刺地疼起来。
    另外几个门子也是又热又渴,见了这壶直如见了绝世美人,眼睛都挪不开。
    张忠往四下看了看,难得有个空,一咬牙,“罢了,快喝了。”
    论理儿,当值时是不许吃喝的。
    可这么热的天,谁受得住?
    师雁行听罢,忙将顺手买来的几个大碗一溜儿摆开。
    张忠伸手接壶,“罢了,你还没个壶沉,我们自己来。”
    小姑娘家家的,大日头底下满地跑,这是玩儿命呢。
    谁都不容易,他还没丧良心到这般田地。
    师雁行确实够热的,黑头发被晒得发烫,让人怀疑会不会下一刻就烧起来。
    闻言她也不推辞,顺势退到墙根儿下的阴影里。
    那雪水儿其实就是升级版的绿豆汤。
    绿豆加冰糖大火熬烂了,捞去外皮,挤上几滴薄荷汁儿,再撒一点糖桂花。
    关键点就在于放凉后里头加冰,简直就是炎炎夏日的必备佳品。
    张忠等人都一口气喝了好几碗,顿觉五脏六腑都跟着舒坦,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
    看他们五官舒展了,师雁行这才试探着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个门子喝美了,心情好,口风就没那么紧,闻言笑道:“嗨,确实是大事,今年西边不是有几个州府大旱么,粮食减产,朝廷便十分看重剩下的。如今派了钦差大人四处核查各地田产……估摸着这几日就到咱们这边了。”
    这消息瞒不了多久,且张忠也觉得师雁行会来事,口风也紧,倒不怕她四处乱讲,故而没有阻止同伴说话。
    师雁行懂了。
    朝廷钦差到,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大事!
    若这趟弄好了,保不齐政绩又添一笔;
    若弄不好了,且不说加官进爵,能不能保住现有乌纱还不一定呢!
    如此大事,由不得苏北海不紧张。
    但这些对师雁行而言都不要紧,太遥远了。
    此时她脑海中盘旋的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机会又来了!
    不就是地方政府接待么?
    这个我熟啊!
    第86章 雪糕
    “老爷回来了, 快备水!”
    苏北海进门时浑身都被热汗湿透,活像水里捞出来的。
    他都顾不上和潘夫人打招呼,先弯腰在铜盆里搓了两把脸。
    清凉的井水划过皮肤,带走了黏腻的油汗和大部分燥热, 苏北海惬意地吐了口气。
    潘夫人又命人换了一盆新水, 苏北海重新搓香胰子洗了, 这才起身去里面换衣裳。
    潘夫人亲自跟过去,见他里衣都被汗打透了紧贴在身上, 十分心疼, 亲自拧了一回手巾。
    才在外头奔波几天,苏北海的脖子、脸就跟身上两个色了, 倒真有些勤恳办差的意思。
    他接过手巾在身上抹了几遍, 换上轻薄的家常绸衫, 这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钦差大人要住的屋子,可准备妥当了?”
    按照规矩, 打头的几位大人是要留住县衙的。
    潘夫人点头,倒了一杯薄荷茶与他。
    “我都亲自看过了, 一色陈设都是不打眼的,又额外请人从外面移了几丛竹子来, 既清凉又风雅。”
    钦差大人下行自然阵仗不小,但真正要紧的只有三位:钦差和两位从官。
    这三人明面上都是朝廷派来的人, 实际上相互制约, 相互监督,分明哪个都不能怠慢了,可明面上又要根据官阶大小分出个高低来。
    这其中的度如何把握才是关键。
    苏北海闻言点头, 先将那茶吃了半盏才道:“就是这样才好。”
    虽说明面上是下来看粮, 可谁知他们身上有没有别的旨意?
    万一奢靡太过, 传到陛下耳中,指不定是个什么结果。
    还是稳妥些的好。
    潘夫人给他倒了茶,又说:“屋子摆设倒不要紧,都是现成的,又有旧例,咱们不过在此基础上略作增减也就是了,为难的是这十日的伙食供应。”
    朝廷派出来的钦差兵分几路奔赴各地,他们要接待的这一路,将会在五公县内待满十天。
    十天,三十顿饭,潘夫人想想就头疼。
    苏北海压力也很大。
    这是他上任三年以来第一次接待钦差,容不得一点差池。
    “这确为重中之重。”
    苏北海轻轻拍了拍大腿,悠悠吐出口气。
    下到各处查粮本就比不得督造、查案、抄家等差事,油水既不大,又不容易立功。
    偏偏又是这个天气……
    苏北海自己在外面奔波几日尚且觉得心烦气躁,只恨无处发泄,可想而知那些平时养尊处优的钦差大人们四处奔波过后的心情。
    心情不好的人格外难伺候,这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
    而现在,苏北海就要面临这样的挑战。
    怎样既显示出自己的清廉和兢兢业业,又让钦差大人们觉得舒服?
    难!
    太难了!
    夫妻俩正低声讨论,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师家好味的掌柜亲自送点心来。
    若在平时,苏北海或许还会听一听,可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当即皱眉。
    潘夫人见了,忙对下人斥道:“没见老爷正忙着吗?大热天的,谁还吃什么点心!打发她去了就是。”
    然而外头那人收了好处,只得硬着头皮讲完。
    “小人该死,只是那掌柜的说是今日新琢磨出来的冰点,最是清凉解暑,消烦止腻,除了老爷和夫人再没别人配吃,并没敢在外面贸然售卖,特意送来请老爷和夫人尝个头茬。
    小人想着连日来老爷四处奔波劳碌,辛苦至极,这才……”
    苏北海本不耐烦听这些,可“冰点”“清凉解暑消烦止腻”几个字一入耳便心头微动。
    “拿进来。”
    潘夫人猜到他的意思,道:“这倒是巧了。以前她给郑家和孙县丞家操办的几次席面都很妥当,不如……”
    孙母有消渴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难为秦夫人这么多年伺候得妥妥当当,更难为那师雁行小姑娘家家的有那样的本事,让老太太寿宴尽兴。
    还没发病!
    许多参与宴会的人都非常不解,一度怀疑孙母的消渴症是不是好了?
    因为好多菜明明都是甜的呀!
    苏北海托着茶盏,用杯盖轻轻刮着茶面,忽然来了句,“就这么巧?”
    天热了也有一阵子,怎么早不送来,晚不送来,偏偏就是钦差要到了,她就巴巴送来了。
    潘夫人笑道:“也未必就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几日咱们衙门内外的人处处进进,有心人看也看见了。
    他们又是商户,消息本就灵通些,又与那郑家往来甚密,听说如今他妹子就在郑家上学,许是听他们讲的也未可知。”
    郑义的产业大部分在五公县,却不是全在,他本人又与州里的几位大人颇有往来,早一步听到风声也不是稀罕事。
    苏北海顺着一想,也就丢在一边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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