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这个角度的屁股真的很罕见, 师雁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随着马车行进,那“高空置物”也越发清晰。
    不知是嫌累赘还是真的不怕冷,那人只穿了单裤配短皮袄,这个姿势就使得轮廓线条很明显。
    哪怕师雁行的眼睛距离目标足有三几丈远, 也能依稀分辨出应该是年轻人……挺翘的臀部。
    听见动静的田顷回头, 看见师雁行后也不出声, 只指了指房顶。
    被大雪覆盖的房顶很滑,又有巨大的倾斜, 在上面作业的人最好不要分心。
    师雁行点头, 伸手比了个三。
    田顷点头。
    然后两人就肩并肩站在一处,一起仰头看屁股。
    那屁股, 不对, 那人先将一片区域内的积雪推开, 蹲着扒拉许久,掀开瓦片, 将里面干裂的泥层剥去,顺便抠掉发霉的麦秆, 然后一层层换上新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半蹲起来, 单手撑着膝盖,扭头往下一瞧, 就见地上多了位少女。
    看着年纪不大, 穿一身藕荷色缎子袄,容颜俊俏,正眉眼弯弯冲自己笑。
    “小师妹?”
    方才他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了, 只忙着做活, 没顾上回头。
    师雁行莞尔一笑, “风这样大,上面不冷吗?”
    柴擒虎顺手从旁边抓了一捧雪擦手,束着的短袄下显出劲瘦的腰。
    “这算什么,有太阳呢。”
    他好像确实不太冷,师雁行甚至能看到他透着麦色的红润的脸,以及脑袋上呼哧呼哧冒出的热气。
    他脚尖一勾,从一旁的雪堆中挑起一把铁锹,忽而大笑,“下雪喽!”
    话音未落,竟铲起房顶积雪,劈头盖脸朝田顷砸去。
    未曾设防的田顷被砸了个正着,有几团碎雪干脆顺着脖领灌进去,冰得他嗷嗷直叫。
    “柴有度!!”
    柴擒虎放声大笑,鬓边炸开的几撮卷毛毛也跟着抖啊抖。
    师雁行顺手帮田顷拍了两下,看他气呼呼跳脚的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
    田顷木着脸看过来,将来不及收敛笑容的师雁行抓个正着。
    他幽幽道:“小师妹……”
    “多大人了还打雪仗,”宫夫人从窗内探出头来笑道,又朝房顶上喊,“有度,莫要贪玩,快些下来,那样高,怪吓人的。”
    “很快很快!”柴擒虎笑够了,果然开始正经干活,很快就将房顶积雪铲了个干净,然后竟不用梯子,直接踩着房檐,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
    他得意地抬起下巴,露出一点尖尖的小虎牙,琥珀色的眼睛亮闪闪的,满脸都写着求夸。
    旧时房屋都高,房顶距地面足有三米多呢,这一手功夫也实在很该夸一夸。
    于是师雁行便很捧场地鼓起掌来,像无数次夸赞鱼阵那般赞道:“三师兄真棒!”
    “好说好说!”柴擒虎笑嘻嘻拱手,跺跺脚,将鞋边沾着的积雪震落。
    师雁行失笑,“好端端的,怎么上去铲雪了?”
    雪已经停了,又是斜房顶,晒几天也就化了,不必担心会被压塌。
    “今儿早起发现房梁上有一处沁了水珠,我就想着必然是顶上哪里漏了,左右无事可做,就上去修补了,免得日后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柴擒虎丢下铁锨,顺手帮师雁行提了篮子,率先开门示意她先行。
    “唔,好香好香,今儿有口福啦!
    师娘觉轻,今儿雪化,顺着屋檐下这些冰溜子滴滴答答的,不弄下来接下来几日都睡不好。”
    等人都进了屋,柴擒虎才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抬手将那些冰溜子敲下来,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好似白玉坠地。
    断裂的冰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十分美丽。
    胆大心细,师雁行暗赞。
    柴擒虎才进门,就被宫夫人往脑门儿上戳了一指头,笑骂道:“没大没小的,偏闹你师兄。”
    柴擒虎乖乖任她戳,又扭头对师雁行道:“小师妹稍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鬼鬼祟祟蹑手蹑脚进了他和田顷住的屋子。
    师雁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很快,里面就传来田顷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川味怒骂,“龟儿子……”
    柴擒虎放声大笑。
    师雁行扭头看宫夫人,宫夫人微笑,“兄弟几个闹惯了。”
    不用说,一定是有度把拔凉的手插到老二脖子里去了。
    裴远山被他们闹得看不下去书,只好叹了口气放下,又斥责道:“不成体统。”
    话虽如此,声音不大,眼底也带笑。
    饶是他心胸开阔,被贬至此也难免郁郁,佳节能有贤妻爱徒相伴,足可解八分愁绪。
    宫夫人又留师雁行吃午饭,师雁行想了一回,对跟来的胡三娘子道:“也罢,难得三师兄到了,我在这里陪一陪,你回去告诉我娘一声儿,我用过午饭后再回去。”
    大年三十儿,亲人和师门哪边都怠慢不得。
    胡三娘子应了,临走前还被宫夫人塞了红包,倒把她弄得不好意思。
    又过了会儿,焕然一新的师兄弟二人先后出来。
    大约田顷已经报了仇,柴擒虎的发带都被揪掉,一头卷毛乱糟糟炸着,跟头小狮子似的。
    头发真多啊,妥妥发量王者。
    他读书,他中秀才,哎,他还不脱发!
    师雁行看了一眼就笑得停不下来。
    柴擒虎有点儿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又从怀里掏出发带,一端咬在嘴里,两手胡乱将头发拢了几下,含糊不清道:“我随我爹。”
    都是卷毛。
    柴母每次生气骂柴父时,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卷毛子老狗!”
    骂他就是卷毛小狗……
    柴擒虎好像对自己的头发也有点没招儿,胡乱抓了几把就缠起来,好大一把在脑后炸着,很有些粗犷。
    诗云正在厨房带人操持年夜饭,闹得人仰马翻,时不时还有糊味飘过来。
    师雁行就对这边的晚饭很担心,觉得自己来送东西真是来对了。
    她把篮子打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金灿灿一片,“这是藕夹,土豆夹,萝卜丸子、豆腐丸子、肉丸子,哦,那是虾滑,虾肉斩成泥做的,冻好了,吃的时候稍微化一化,丢到火锅里滚一会儿就能吃。”
    胡三娘子临走前还从马车里拎出另一个食盒,里面装的是蛋挞、肉脯和各色蛋糕卷,还有一个圆蛋糕。
    供奉也好,年后招待客人也罢,都简单又体面。
    再加上之前送过来的鸡鸭、腊肉腊肠等干货,厨房杀手也能勉强置办一桌年货了吧?
    柴擒虎刚来,看什么都稀罕,这个瞅瞅,那个看看。
    “之前二师兄信里就跟我炫耀来着,可馋死我了!”
    师雁行笑着将各样都夹出来一点,装了一盘递给他,“你天南海北的走,还怕吃不到各处好东西么?”
    柴擒虎笑嘻嘻道谢,捏了一只萝卜丸子就往嘴里丢,一嚼,油汪汪一泡,十分鲜美,便竖大拇指。
    “东西多是多,却未必吃得惯!”
    他老家关中一带,后来柴父去西南做官,这才遇见了裴远山。
    前段时间跑去两广,半游学半做买卖,才到没几天,二话不说起了一身疹子,偏吃又吃不惯,足足瘦了好几斤。
    后来找了个好大夫,也不给正经吃药,就是灌什么苦哈哈的药膳汤子,说是有湿气……
    田顷刚揍了小师弟,这会儿听了又心疼,伸出满是油花的手去捏柴擒虎的胳膊,“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柴擒虎刚换过衣裳,哪里能让他得逞,蹭一下往后跳开半步,含糊不清道:“你自己都瘦了多半个……”
    又凑到师雁行身边,小声道:“昨儿晚上乍一见,险些没认出来,还以为他病了……”
    人突然暴瘦能有什么好事儿?
    当时柴擒虎就差点哭出来,又旁敲侧击他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田顷本来瘦身成功,还美滋滋等夸,结果就发现对方用一种非常悲悯的表情看着自己,顿时暴怒,按着就是一顿暴揍。
    他的花拳绣腿还是柴擒虎教的,打自然是打不过的,就是闹着玩儿。
    中午师雁行亲自下厨,扒拉着诗云他们折腾完之后幸存的食材用了,又拿带来的炸丸子做了个肉丸菜叶汤。
    因柴擒虎是关中人士,师雁行还特意给他做了碗面,用的是混着肉丁的蘑菇三鲜卤子,额外泡了几根干荠菜,煎了个金灿灿的蛋盖上。
    “我们老家有句话,叫上车饺子下车面,正好吃面给你接风。”师雁行往里浇了些醋。
    柴擒虎惊喜非常,一口下去,差点掉下泪来。
    这味儿太正了!
    他得有小一年没正经吃过北方面食了,做梦都在想。
    南方也有面,自然是不难吃的,但不一个味儿,越吃越想家。
    外头的再好,怎么能跟家里一个味儿呢?
    众人都笑着看柴擒虎难民也似的扒面,几口下去,惬意地吐了口带着浓浓肉香的白汽,意犹未尽道:“还缺……”
    话音未落,师雁行就推过去两瓣剥好的蒜,笑道:“吃吧。”
    十七、八岁的少年饭量惊人,上头的还没下完,吃进去的就消化了,简直就是永动机无底洞。
    柴擒虎一个人抱着比脑袋都大的海碗疯狂干饭,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才停。
    众人也顾不上吃了,都乐呵呵看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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