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曾想人心不足蛇吞象,个别人眼见她去得少了到底心存侥倖,竟开始中饱私囊起来!
    前几日店裡有人来举报,说是负责採买的红姐与供货商付家娘子相互勾结,故意做假账。
    「我都亲眼看见的,原本咱们要的那些甲等货要三十五文一斤,可那付家娘子送来的却是乙等货,只要三十文一斤!不光顏色不好看,採买的鸡蛋个头也小,有灶上的人问,红姐还嘴硬,说秋日天干气躁,菜蔬长得不好,鸡也不爱下蛋,如今市面上都是这样的。
    可我明明瞧见付家娘子偷偷给红姐塞荷包!平白无故的,她做什麼给她钱?」
    姚芳听了,登时怒不可遏,当场就要衝出城去问个究竟。
    「真是良心都给狗吃了,掌柜的和二姑娘素来待她们不薄……」
    倒是鱼阵尚且撑得住。
    她先按住姚芳,又安抚了那举报的员工,言明只要查清,必然严惩不贷,对她也会有相应的奖金。
    那人倒有些脸红,「姑娘,倒也不是為了银子,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您跟掌柜的够厚道了,店裡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这一批也没脸。」
    师家好味一直坚持关键核心环节用自家人,故而如今店裡担任后厨、账房和负责採购等重要职务的,都是师雁行一次次买回来的女孩子,卖身契都还在她手裡呢。
    一般来说,同一家店裡营运的管理层都是同一批培训生,一来年岁相仿,二来朝夕相处有「同学」之情,合作起来远比旁人更默契。
    所以大部分人都有种集体荣誉感,发现了这样齷齪的内幕后,自然愤怒。
    為了查明事情真相,鱼阵一大早就跑来搞突然袭击了。
    京畿一带不比城内繁华,这裡的人很少通宵达旦,故而店舖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早上卯时正开店,夜裡戌时末关。
    而寅时结束前,一日採买便会完成,所以鱼阵才赶了大早,就是来捉现场的。
    一行人骑马到了师家好味后门附近,老远就看见熟悉的供货车停在外头,估摸著是正在卸货。
    鱼阵等人先将马匹都就近寄存了,然后便悄默声围过去。
    那採买上的红姐正跟付家娘子说话,下头的小丫头忙著验货、入库。
    就见一个小丫头掀开装活鸡的笼子看了眼,皱眉道:「红姐,这鸡的个头儿忒小了些,别是送错了吧?」
    鸡鸭都是论只或半隻点的,价格也是固定的,所以一直以来,活鸡活鸭的斤两都没什麼波动,可连著两三天了,送来的活禽明显小了一圈!
    昨儿还有熟客都囔呢,说之前一隻烧鸡吃不完,还能带了家去,热热下顿吃,如今竟不够一顿吃饱了!
    红姐往地上吐了片南瓜子壳,闻言不屑道:「你懂什麼?如今时节不好,外头都这样。」
    她也就是对同為管理层的「同期生」们客气,对这些矮一级的「学妹」们,却很会摆架子。
    那说话的女孩儿不服气,「您别打量著蒙我了,如今的时节不好?如今又是什麼时节,怎麼就不好了?昨儿我还去外头问当地人呢,也没听见谁说家裡的鸡鸭养不肥的……」
    红姐是这家分店中年纪最大的,之前考核成绩也最好,所以才被委以重任,这麼久了,何曾被这样当面顶撞过?
    她当即把脸一拉,二话不说上前扬起胳膊,竟要打人。
    那女孩儿也没想到她竟会动手,一时间竟吓住了。
    可红姐的巴掌,到底没打下来。
    「反了天了!」姚芳从后面捏住红姐的手腕,反向一扭,红姐的脸刷地白了,疼得跪倒在地。
    「她问不得,我却问得。」鱼阵走过来,居高临下俯视著红姐,「你倒是同我说说,怎麼就独独你这裡时节不好?」
    付家娘子见势不妙,扭头想跑,转眼就被另外一人扭住,登时抖若筛糠,一个劲儿告饶。
    「姑娘,姑娘是我一时忙糊涂了,送错了,真是送错了……」
    钳住她的护院娘子啐了口,「呸,死不悔改!也不想想你是怎麼起来的,对得起掌柜的和姑娘吗?没良心的东西!」
    京城外种地养殖的很多,四处送货的也不少,原本付家娘子并没有太大优势,只是胆子大,主动跑上门推销。
    师雁行欣赏她的胆识,又怜惜她家贫,想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这才定了她的货。
    前面一年,付家娘子确实做得不错,光靠供应师家好味城外这两家分店就赚得盆满钵满,原本的漏风破屋都推倒重建,成了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儿子也有钱去读私塾。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眼见著这家分店远在城外,师雁行不常来,师鱼阵又是个年轻姑娘,付家娘子便起了歹心,找到红姐,做了以次充好这一招。
    眾人将红姐、付家娘子都提到后院,早有人搬了大圈椅来给鱼阵坐著。
    「快开店了,咱们速战速决,」鱼阵坐下,捏著马鞭一下下敲著掌心,「我不邀功,只说这麼些年,我姐姐待你们不薄吧?」
    姚芳等人最是仗义,生平最恨恩将仇报、吃裡扒外,押送进来的路上暗搓搓拧了她们好几把,这会儿红姐和付家娘子又是疼又是心虚,已然站立不稳。
    「你当初差点被人卖到窑子裡去,」鱼阵很失望地看著红姐,「是我姐姐抢著买下了你,给你饭吃,给你衣穿,叫你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赚钱,可你呢,你是怎麼报答她的,嗯?」
    她是真的失望呀。
    人怎麼能这麼坏呢?
    素日待她们的好,竟全然不记得了。
    人赃并获,红姐早就吓破胆,哪儿还有方才骂小丫头的威风,嘴唇剧烈颤抖著,憋了半日也想不出藉口。
    付家娘子早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跪下磕头,「姑娘,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混账,可我知道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个机会!我家裡还有老人,孩子,他爹瘫了……」
    鱼阵嗤笑道:「我姐姐说过,你们这种人才不是真心悔过,只是害怕,只是觉得倒霉,觉得自己只是因為倒霉被抓住了,才不得不低头。」
    但凡她们还有点良心,一开始就不会伸手!
    眼见著快到开店时间了,鱼阵懒得同她们废话,简单粗暴地宣佈结果。
    「即日起,革除红姐採买的职务,打发她去庄子上干活。」
    红姐一听,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灰白了。
    「不不不,二姑娘,您行行好,别送我去那儿,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鱼阵口中的庄子是师雁行年初為了掩人耳目新买的一个农庄,并非护卫队日常操练的那个,多用来种庄稼和果树,还有猪圈、鸡鸭大棚,日常做的都是粗活儿,月钱也少,而且几乎没有晋陞机会。
    跟师家好味店内採买比起来,简直是从云端跌到烂泥裡。
    鱼阵不理红姐,示意姚芳立刻把人绑了,扭送过去。
    「即日起,取消付大娘供应商的身份,并命她们二人立刻补偿近期店内承受的损失,限期三日,否则报官。」
    付大娘两眼一翻,乾脆昏死过去。
    鱼阵有点嫌弃地瞅了她一眼,对姚芳道:「等会儿你去跟外头的车伕说,让她把人拎回去,告诉她家裡人,今天对账,明天交钱,不然公堂见。」
    姚芳应了,立刻去了。
    三下五除二处理了蛀虫,鱼阵又对大堂管事的道:「今儿重新换採买是来不及了,等会儿你让灶上的多费心,将这些食材重新分出等级来,对应著打折吧。若有前几日受损的熟客再来,把之前的折扣也还给人家。」
    姐姐说过,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个诚信,金盃银杯不如食客的口碑,若因為害群之马坏了师家好味的口碑,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大堂管事应了去了,鱼阵不敢耽搁,立刻去找了之前曾来竞争过的几个供货商,比较了几家的货,中午之前就定了新合作方,暂时约定先送半个月看看,期间日结。
    若品质稳定,就签合作文书。
    忙活完这一切,午饭饭点早过了,姚芳心疼鱼阵道:「姑娘,要不先去店裡吃点吧。」
    天也阴沉沉的起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不吃点饭身上根本没有热乎气。
    鱼阵摇摇头,「不了,饿过头了反倒不觉得饿,还是尽快回去报给姐姐知晓。」
    出了这样的事,她总觉得对不起姐姐。
    若非自己立不住威,下头的人怎麼敢造反?
    一行人便沿著来路返程,不曾想才出发没多久,狂风渐起,不知哪裡来的几团乌云蔽日。
    姚芳暗道不好,「姑娘,可能要下雨!」
    鱼阵嘖了声,带头下来将油纸做的简单雨披穿了,复又翻身上马,疾驰起来。
    四处没个人烟,停下就是等雨,还不如快些走,说不定能擦边进城。
    眾人一通狂奔,奈何终究四条腿儿的跑不过天上飞的,忽一阵凉风颳过,豆大的雨点辟里啪啦砸了下来,落在雨披上啪啪作响。
    北方多大风天气,此时秋雨斜著落下来,不少雨水都顺著雨披的缝隙淌到身上去,风一刮,冰似的冻。
    「姑娘,前头是那个茶棚!咱们暂且去避一避!」姚芳喊道。
    这会儿不是饭点,又狂风骤雨的,本就生意不怎麼好的茶棚内并无客人,只泥炉旁边窝著那渔哥儿,正捧著本破书,低头看得如痴如醉。
    「小兄弟!」
    渔哥儿正看史书到了精彩处,恨不得心神都跟著飞走了,正回味间,突然被喊了一嗓子,顿时吓得一哆嗦。
    「啊?!」
    雨声风声盖住马蹄声,兼之又入了神,他竟没察觉到有人来,一抬头,就见早上刚见过的那位姑娘竟俏生生立在茶棚内。
    风急雨骤,她的鬢髮都湿了,蜿蜿蜒蜒贴在雪白的腮上,水渍顺著下巴吧塔吧塔落下来。
    渔哥儿突然红了脸,慌忙别开眼睛,不敢再看,低著头慌慌张张往后面走去,「我,我去取手巾,几位且来烤烤火……哎呦……」
    却是一不留神差点把自己绊倒。
    看著他的呆样儿,鱼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渔哥儿根本不敢回头,听了这一声笑,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她笑起来可真好听……
    第205章 番外三
    稍后渔哥儿拿著干手巾过来时,根本不敢抬头看鱼阵的脸,露出来的耳朵和半边脖颈子都是红的。
    他皮肤白,身上略泛一点红便分外显眼。
    姚芳替鱼阵除了雨披,顺手掛在一旁架子上,见状笑著打趣道:「之前我们姑娘经过时,你小子总偷偷看,如今进来坐下,怎的不敢看了?」
    此言一出,那渔哥儿脑袋裡登时嗡的一声,整张脸红似滴血,几乎要当场烧起来。
    他「我」了半日,也没「我」出个之乎者也来,最后只喃喃道:「小生,小生不是故意的……」
    唉,偷看人家姑娘什麼的,属实不是大丈夫所為。
    唉!我有罪!
    姚芳等人只是憋笑。
    海,这小子真有趣!
    鱼阵自己倒不在乎这些,只见对方羞愤欲死的模样,便对姚芳笑道:「莫要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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