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书院所在的半山按说是不能用于招待学生家人的。山下有个类似于招待室的地方。理论上,如果亲朋好友们要给学生们送东西来,只能送到招待室。如果他们要见学生一面,也只能在招待室。但是,学校就这方面检查得并不严格。也就是说,真有人混到了半山之上,其实也不会惊动太多人。
    谢三就混了上来。
    说真的,当柯祺从杂役陈牛的父亲那里拿到蔬菜时——他们有着长期的私下交易——他根本没想到竟能在陈菜农身边见到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的谢三!菜农搓着手说:“听、听说,这是你夫家哥哥。”
    夫家哥哥什么鬼!柯祺把谢三拉到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谢三跟着柯祺回了住处。成功混入了半山叫谢三非常兴奋。他手舞足蹈地对着柯祺卖弄着自己“传奇”的经历,毫不厌烦地重复诉说着自己“高明”的手段。其实,整个过程哪有他说得那样高潮迭起啊!他不过就是找了个往山上送蔬菜瓜果的菜农,摆了世家子的高傲嘴脸,又使了些银子,这就上来了。
    谢瑾华见三哥来了,也是非常诧异。
    谢三立刻抛下柯祺,又握着谢瑾华的手,把自己的上山过程重复了一遍。他洋洋得意地说:“……还是我机智啊,找的借口也好,装作是那菜农的远房侄子。哎,小爷给他当了半天侄子,便宜他了!”
    谢瑾华无奈地看向柯祺。
    柯祺做着嘴型,无声地说:“话本看多了。”这“夫家哥哥”患有典型的青春期少年表演综合症。
    “三哥,你特意来找我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瑾华问。
    谢三像主人似的领着谢瑾华和柯祺往屋子里走,说:“确实是有点事,这事和柯祺有关。”
    柯祺愣了一下,追问道:“是我舅家出事了,还是原本的柯家出事了?”
    谢三找了椅子坐下,不怎么客气地支使着谢瑾华,说:“去,给哥哥泡壶茶,不拘于什么茶,能解渴就好。我快渴坏了。”他又看向柯祺,说:“你的那些庶兄……都叫柯家主母赶出门了,你可知道?”
    柯祺自然是知道的。就算是和嫡系还算亲近的柯祺,其实他也已经脱离柯家,自立门户了。
    谢瑾华见谢三是真渴,就没给谢三泡茶,直接递给他一碗晾凉了的白开水。用白开水待客确实是失礼了些,但真的能解渴。反正,自家兄弟不用那么客气。谢三接过瓷碗,咕咚咕咚先灌了好几口。
    “你们也知道,我这些日子都不怎么着家,又在外头认识了好些朋友。”谢三放下碗,“然后,我碰巧知道了一件事。柯弟有个庶兄,大约是排行第五吧,他似乎拿捏了证据,要告宋家主母谋害亲夫。”
    “这不可能!”柯祺想也不想地说。
    不等谢三说什么,柯祺赶紧解释说:“谢谢三哥把此事告知我,我说的不可能是指嫡母不会做如此落人把柄的事。”柯祺他作为柯府中的旁观者,尽管偶尔确实想过,等到宋氏忍无可忍时,说不定要把柯主簿弄死了,毕竟这男人真是很过分。可是,宋氏之所以一直忍着,全然是为了她的亲生子女啊。
    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一位想要保护子女的母亲更强大了。所以,宋氏是一个很冷静的人。
    谢三摇了摇头,说:“我这其实已经能够肯定,那柯五真不是口上说说而已的。你想想,柯家现在再如何不济,柯家主母身上的诰命还没有被朝廷收回,你三位嫡兄又都有了功名,而那柯五有什么?他要是手上没拿到切实的证据,身为庶子,又怎么敢控告嫡母?他的生母甚至还被柯家主母拿捏着。”
    柯家没有良妾,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贱妾。宋氏把这些素来嚣张的贱妾赶出去时,自然不会好心还了她们的卖身契,而是行使了主人的权利,把她们全部送去那种专门收容犯妇的封闭式尼姑庵了。
    “我那位‘五哥’……也就我父亲还在世时,把他当个好儿子。其实,他最是自私不过,小小年纪就已经五毒俱全。只要能有银子让他去喝酒赌博逛窑子,他绝对不会管他的生母。”柯祺毫不客气地说。
    话虽是这么说没有错,但谢三说的那些话也很有道理,柯五哪里来的底气要控告嫡母?
    谢瑾华在一旁说:“柯主簿好歹是个朝廷命馆,当初因喝多了酒失足落下河淹死了,既然是死于非命的,那么肯定请仵作验过尸。要是他死于谋杀而非意外,那时就该被人发现了,不可能瞒这么久。”
    “除非嫡母把仵作那些人都收买了。”柯祺接了话,“可是收买人的风险太大,眼看着我几位嫡兄举人的举人,秀才的秀才,大哥更是都娶妻了,嫡母马上就要苦尽甘来时却给自己招了这么大一麻烦?”
    那柯五会不会是脑子糊涂了,因郁郁不得志才故意放狠话,说得好像他真能把嫡母告倒了似的!再或者他就是破罐子破摔,想着自己如今不痛快,于是也要给人找不痛快,就故意冒出来恶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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