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代表她亲眼看到林晏这样轻薄沈玉,她会不生气。
    她不知道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开始刚捡到林晏的时候,青年斯文俊秀又很懂礼数。
    哪怕孤男寡女同出一个屋檐下,林晏对她也没有任何言语的,身体上的冒犯。
    现在这是什么,彻底破罐子破摔,在她面前完全连伪装都不屑于伪装一下,骗都懒得骗她。
    还是说,因为沈玉生的比她更漂亮,一看就是千金小姐,而不是她这种被他所轻视,嫌恶的无父无母,不识字什么都不懂的乡野贱民,所以爱的痴狂了吗?
    失望成了习惯,便只剩下气闷,无比的气闷。
    林晏越旁若无人的盯着沈玉,南乐的眼睛则越瞪越圆。
    她脚下微动完全将沈庭玉护在身后,片刻后,已经气的快要吃人了。
    林晏仿佛根本没看见南乐气怒的视线,他跟着脚下走了两步,绕过南乐,十分自然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纸包递给沈庭玉。
    他用余光扫着南乐,收回目光,落在沈庭玉脸上又变得格外多情。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嗓音如金玉相击,“自从上一次见到姑娘,我就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可惜我现在身无长物,只有这个送给姑娘,算是聊表心意。”
    话说得没什么真心,却很动听。
    沈庭玉低垂着头,似乎被吓到,身体愈发紧绷。
    南乐忍无可忍,未等他把东西送到沈庭玉手里,就一把抢过。
    “林晏,你给我适可而止!”
    现在她后悔拦下船帮的兄弟了,林晏这种人的确得好好教训教训。
    南乐把纸包抢到手,却是一怔。
    这东西一入手,南乐就摸出了是什么。
    是一块玉璧。
    这东西是林晏被她捡到的时候身上唯一剩下的一件值点钱的东西。
    他们日子过的最难,他病得最重的时候,南乐已经没有什么钱去抓药了,其实打过主意把这块玉璧当掉。
    但林晏不愿意。南乐就没有再提过当掉玉璧的事情,当然她也没有提过最后她是靠什么换来了钱,给他抓了药。
    反正最后林晏在一剂又一剂的药下慢慢好了。
    但从那时候起,南乐就再没有见过这块玉璧。
    她知道林晏应该是信不过她,所以把这东西藏起来了。
    说来真的很傻。
    成婚,成婚,旁的新娘成婚都有彩礼收,没有大户那样厚的彩礼,情郎也总要送点什么。
    可她什么都没有收到过便也就罢了,还被防备着。
    以往苏娘子提起这个都为她委屈,南乐不觉得委屈,她觉得林晏对她挺好的。
    要仔细说究竟有什么好。
    其实林晏最多也就是说一些好听话。
    可他生的那么好,又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南乐当时刚失去爷爷,她太想留下他了。
    林晏愿意留下来,他愿意陪着她,哪怕只是坐在那里听她说一些废话。
    南乐都觉得很感谢了。
    更不要说林晏居然愿意跟她讲那些动听的情话,脾气又那么好。
    日久天长,孤男寡女在一起。
    林晏的皮囊又生的真的很好,是个女孩都会对他产生好感。
    一旦产生了那种隐隐约约的好感,那么林晏的好听话就特别让她愿意相信。
    毕竟人家是圣人门生,读书人怎么会骗人呢?况且,那些话实在是每一句都比比水手们唱的歌还要好听。
    原来他不是只会说好听话,还很大方,只不过不是对她大方。
    南乐看着手里的玉璧,眼睛慢慢红了。
    林晏本来已经摆出漫不经心的神情,准备好反唇相讥的话,见到南乐盯着那块玉沉默不语。
    他神色一怔,掀起眼皮,定定的多看了一会儿南乐。
    眼见着那双乌亮的眼睛里已经有晶莹的泪珠打转,他不由得微微皱眉,久违的心中突然有一种烦闷的感觉,又有些不好说明,捉摸不透的喜悦。
    他手指捻了捻袖子,“你别哭。我开玩笑的。”
    开了口,后面的话说下去就变得容易了一些。
    “这玉不是送给她的。”林晏目光落在南乐的脸上,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我找玉匠重新再上面添了一条鱼,你瞧瞧就在这里。这玉我本来就是准备送给你的。”
    真奇怪,他这样看着南乐,竟然觉得这张脸挺好看的,漂亮的发着光。好像短短数日,她一下就长开了,长得顺眼了。
    哭起来也有了点惹人怜惜,楚楚动人的风致,至少很惹他的怜惜。
    对着南乐,林晏的眼睛就变得胆小,摆不出方才对着别人的肆无忌惮,有些闪烁,又有些不敢多看,好像生怕让她那发光的脸刺瞎了眼睛。
    沈庭玉默默的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眼神冷沉。
    南乐打开纸包,果真发现这块玉璧与最初的样子有了一些不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鱼的花纹。
    她愣了一下,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林晏,又反复去看了几遍玉璧,拿手指去摩挲那块小小的鱼的花纹。像是被猎人一棍子敲晕了的麋鹿,晕头转向,找不到路。
    半响,她直愣愣的问了一句,“你不是骗人?”
    哪怕玉就在手里,鱼的花纹就刻在这块珍贵的白玉上。
    南乐也仍旧不敢相信这花纹是因为她而添上去的,这块玉是要送给她的。
    本能的,她觉得这又是一次欺骗。一个陷阱,所有的好东西都是饵料,用贪婪做了钩子引诱水面下愚钝贪吃的鱼儿咬勾,等一口咬下去,铁一样的钩子深深刺进肉里,拽出水面无法呼吸,才知道上当受骗。
    想到上当的痛,南乐满心没有一点喜悦,只有慌张与惊恐。
    林晏从怀中又拿出一封信,信纸皱皱巴巴的,却保存的很小心,像是已经在他怀里放了很久。
    他两指摩挲了一下这封一直没能送出去的信,嗓音微哑,“这信也是我一早就写好想要给你的。该说的事情,我写在里面了。找玉匠改玉的单据也在里面。”
    情书都有了吗?
    沈庭玉垂下眼,在两个人看不见的角度,冷冷勾了一下唇角。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随便去刘府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我是不是一个人住着,连个给我做饭的人都没有。”
    沈庭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厚斗篷展开披在南乐的肩膀上,他在披衣服这个动作中胳膊重重撞到了南乐的手腕。
    那块白玉的玉璧被他撞得一下飞了出去,掉进了雪地里。
    可惜的是,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玉璧落在雪地上并没有摔碎。
    沈庭玉看了一会儿那块玉璧,确信它没有碎,才遗憾的收回视线,慢慢的为南乐裹上衣服,满脸不知所措的喊了一声,“姐姐。”
    林晏急急忙忙弯腰捡起玉璧,又仔细擦干净,见到一点损伤都没有才松了一口气。
    他皱着眉头看向沈庭玉,本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这玉璧本就是林氏传家的宝物。
    他拿出来做了改动送人,已经是出格,若是再毁在他手里,那简直愧对祖宗。
    但沈庭玉抢在他之前开口,“公子,都是我的错。你生气的话怪我一个人就好了。别怪姐姐。”
    他怯怯的躲在南乐身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写满惊慌失措,美丽的面容无辜又单纯。
    林晏本就是怜香惜玉的性子,让女儿家这样看一眼,哪里还能说出什么,只能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回去。
    南乐隐约觉得沈庭玉的方才动作有些不太对,但沈庭玉的表情怎么看都很无辜。
    她很快压下心里那点不对劲,觉得自己居然怀疑单纯的沈玉会故意干坏事很不对。
    她抿着唇角,护在沈庭玉面前,看向林晏把所有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对不起,是我刚刚没拿稳。”
    林晏也没想怪她,反倒再一次将手里的玉璧递给她,有些不耐烦,“这玉你收下,就当你我之间以往种种不快都揭过。你跟我回去,我们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对着南乐,他的语气总带着几分命令。
    南乐摇头,并没有去接那块玉璧,这一次鱼学聪明了,不管什么好的饵料,她也绝不会去咬勾。
    她搞不懂林晏,或者说从来都没有搞懂过。
    她不明白他先前分明对她十万分的嫌弃与轻蔑,两个人都吵成那样,撕破了脸。
    转过头来,他还要一次次的来,还要给她送东西。
    他好像想与她和好?
    南乐想不通,搞不懂,最终决定也不去费心搞懂这永远搞不懂的事情了。
    “这东西不是我的,我不要。”
    玉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她的。
    她哪一个都不要。
    这女人坚决的眼神这样告诉林晏,他不由得皱眉,又很开松开眉头。
    他努力露出一个自以为跟平常一样的笑,将玉收回去,尽量将动作做的好看些,让自己不要像是个非要把破碗塞给人家,让人家嫌恶的把碗丢出来,被人家白眼的乞丐。
    他拿着信轻松的说道:“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你读一读。这总没问题吧?”
    南乐盯着那封皱皱巴巴的信看了一会儿,她安静的沉默了半响,见林晏一直固执的盯着她。
    她眨了一下眼睛,目光闪烁,忍不住用虎牙的尖尖轻咬了一下齿边的软肉,有点想要咬人。
    林晏突然上前一步,在南乐身体最紧绷的状态中,手指按着她额心贴歪了花钿慢慢扶正,动作亲昵又自然。
    沈庭玉站在南乐身后,僵硬地看着两个人亲昵的站在一处,男人的动作那般自然,甜蜜得好似他们是一对根本没有留下丝毫让旁人插进去的余地的璧人。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发觉他仍旧没有开口的资格。
    林晏的声音贴在南乐耳边,带着一点笑意与漫不经心,“收了这封信,嗯?”
    南乐听得出他在提醒她,已经拒绝了他一次,总不能再拒绝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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