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有一些人是无辜的, 那些没有享受过富贵, 只是整日劳作的奴仆,又为什么要为主子的错付出代价?
    而且, 她知道北靖的使节已经来新京了。
    沈庭玉如果杀了北靖的侯爷, 那和谈就一定是谈不下去, 会死更多更多的人。只因为她一个人。世人会说北靖言而无信,会说他暴虐无道,反复无常。
    他为了她已经做了很多很多事情, 但她不想他因为她手上沾染更多的血, 也不想让他的声名因为她沾上暴虐二字。
    南乐用乌亮的眸子望着他, 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住少年劲瘦的腰身,向他摇头。
    沈庭玉原本满脸的愤怒,却忽然顿住。
    他扶住她的肩膀,咬住牙,眼眶微红,“姐姐,怎么了?你怎么……”
    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不出话了吗?
    南□□亮的乌眸望着他,眼周红红的,有些黯然的轻轻点头,
    她放开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
    沈庭玉的表情一瞬沉下去,变得很冷。
    有那么一刻,南乐从他漆黑的眼底看见了浓重的阴鹜。
    沈庭玉怒到极致,却只能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片刻过后,他强撑着挤出笑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姐姐,我不会杀人,也不会灭门的。”
    他好像能够猜到她在担心什么。
    沈庭玉答应过不会骗她,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南乐松了一口气。
    沈庭玉低声道:“我先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放心,一定能治好的。”
    南乐看着他,弯起眼睛,点了点头。
    “啊……”沈庭玉捧住她的脸,“不要再冲我笑了啊!”
    他真的被笑得很心痛。
    沈庭玉俯下身将她从软榻上打横抱起来,像是从黑暗的深潭中抱起一枚无比珍贵,璀璨的珍珠。
    “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在笑?!”
    南乐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攀住他的脖子。
    虽然房间里没人,但外间说不定有丫鬟,南乐被这么抱着,有些不太自在,但又舍不得放开沈庭玉。
    他身上好暖和,反衬她手脚都冰凉。
    南乐把下巴支在他的肩窝,搂着他的脖子,掉了眼泪。
    说不上为什么,一下就很委屈。
    沈庭玉,“我知道你不想我担心。但姐姐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将南乐放在床上,她的长发垂下来,拂过他的手臂,带着一点潮意。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她哭的厉害,还是睡在窗下沾了雨水。
    想起他推开窗户时,见到南乐像只猫一样蜷缩在那张小小的榻上的场景,沈庭玉心头忍不住一软。
    沈庭玉摸了摸她的面颊,抖开被子将她裹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
    小姑娘乖乖的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望着他,眼尾湿红。
    沈庭玉见她哭也不见得好受。
    其实南乐是很坚强的姑娘,她很少会这样掉眼泪,也很少会表现的这么脆弱无助。
    她每掉一滴泪,都像是有人在沈庭玉心底最软的地方狠狠捅了一刀。
    这全都要怪他,怪他没有保护好她,竟然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到这样的伤害。
    他恨不得马上出去杀了那些让她流泪的人。
    可他不能在南乐面前发火,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杀人,那会吓到她。
    他是不折不扣的坏种,但他的姐姐不是。
    沈庭玉用指腹替她擦去眼泪,低声哄她,“不要靠在窗边了,风那么大,先在床上待一会儿。我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
    南乐轻轻点头。
    ·
    翻窗出了房间。
    沈庭玉表情阴冷得吓人。
    赵小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沈庭玉这样的神情,看到他的一瞬间,脑子里警铃大作,根本不敢抬头。
    偏偏还有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侍卫,主动问沈庭玉,“殿下,您召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赵小虎眼皮一跳,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
    沈庭玉强忍心中的怒火,“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那侍卫一板一眼的说道:“在不让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保护太子妃。”
    他邀功似的说道:“殿下,今日林晏回来时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嘭——
    一声巨响。
    侍卫从小亭中横飞出几米,结结实实撞在了石墙上才止住。
    夜雨阵阵,四下突然变成一片死寂。
    几名奉命而来的侍从齐齐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下算是品出蹊跷,恐怕是太子妃那头又出事了。
    “今日太子妃房中究竟有什么人进去过,你们都给我一一讲清楚。”
    “若是连这都讲不清楚,”沈庭玉目光扫过众人,“你们的舌头和眼睛都不必留着了。”
    一个人思索着开口道:“进去的人很多,都是些丫鬟。”
    沈庭玉没有出声,看向下一个人。
    那人看着沈庭玉欲言又止,“殿下,我们都是男子。太子妃花容月貌,不敢冒犯,并未窥视屋中。”
    意思是屋中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曾知晓。
    毕竟沈庭玉对那位太子妃的珍视肉眼可见,纵然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总还是时不时的还是能够听见房中传来的声音。
    大家心知肚明沈庭玉的性子,自不敢触他的眉头,总是要避开些的,更不敢去窥探屋中人的坐卧起居。
    沈庭玉的语调平静,“只有小丫鬟?有多少人?”
    “属下可以担保绝无男子进入,进去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家丫鬟。人倒是不少,前前后后有十几人。”
    “对了,今天早上林晏还跟他的丫鬟说,让她去回杏林买安胎,滋补的药给南小姐喝。但要告诉南小姐那药是避子汤。另外还让那丫鬟还准备了些外伤的药。”
    侍卫回想着早上听见的,将话原样给沈庭玉学了一遍。
    “我们想着这些东西应该没事,就没有阻止。”
    沈庭玉不是没有在女人成群的后宫中生活过,几乎是心念电转便已经猜出了缘由。
    林晏这个蠢货,他不顾南乐的意愿将她绑回来,自以为是的深情与宠爱却将南乐放到了一个最危险的位置。
    有时候后宫比战场还要危险的多,她们害人的法子千奇百怪,都很隐蔽。
    要想查清楚这件事,需要一点时间。
    但到底是谁对南乐下手一点都不难猜。不是林晏的姑母,就是他的母亲,再要不然就是他的哪个相好。
    她们觉得南乐没有家世,没有依仗,就软弱可欺。
    可她们怎么知道,他连帝王脖子上的明珠都要摘下来送给她。
    赵小虎本想一直装死,但察觉到沈庭玉愈发危险的神色,不由得心中哀叹一声,硬着头皮问道:“殿下,是太子妃出了什么事情吗?”
    沈庭玉面无表情的看着赵小虎,“她现在说不出话了,就是这个下午的事情。你说怎么办?”
    赵小虎吃了一惊,她绞尽脑汁的想要安慰他,给他们一点时间,多找几个医生,说不定能治好呢?
    她刚张口。
    沈庭玉忽的轻笑了一声,“三日之内,如果她还不见好,你们还是抓不到究竟是谁下的手。我就把你们的舌头也割下来好不好?”
    赵小虎面色一变,又是三日。
    她面露苦涩,但只能低下头,“您放心。我现在就去给太子妃找大夫。”
    起码在侯府找一个害人的女人,总比上一次大海捞针寻失踪的南乐容易一些不是。
    一触到有关那位太子妃的事情,这位就跟暴起的毒蛇一样可怕。
    赵小虎不由得同情起了那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勇士。
    ·
    南乐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夜里。
    外面仍然下着雨,屋里黑漆漆的一片。
    这一次醒来,刚醒时脑子只有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谁,又在哪里。
    她感觉过了很久,意识才慢慢恢复清醒,一点点把记忆填回空白的地方。
    床边站着几道黑影。
    一道苍老的声音微微颤抖,话音里藏不住恐惧,“恕老朽医术不精,除了喜脉,实在是查,查不出这位夫人有什么蹊跷之处,”
    他本出身杏林世家,国难时南渡来到新京,多年来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大夫,专攻妇科,过往还入宫为太后看过病。
    只是最近两年,年事已高,已经不再接诊了。
    但临近入夜却被人强闯进家中,一路蒙眼带来了此处为女子诊治。
    沈庭玉的声音不辨喜怒,“只有喜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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