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拨着茶盏,淡淡应了声是。
    温秉丞见她不欲多言,起身离开,临走前似无意道:“若是早知现在,当初便不该接她回来。”
    秦氏闻言,拨着茶盏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向温秉丞远去的身影,目光中透出些许嫌恶——与温秉丞夫妻做得越久,她越能看清这个人是如何凉薄,满心只有利益,亲情二字在他心中所占地位太少。
    她当初也不知怎么瞎了眼,在明知他已有妻子的情况下,还是满心想着要嫁给他。
    只是温秉丞的原配夫人命薄,在他高中后不久,上山采药时意外落崖身亡,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
    那女孩儿便是如今的温家大姑娘,温然。
    温秉丞那时满心想着要娶秦氏,想借秦家的势高升,又怎么会愿意让女儿成为他的阻碍?
    他将女儿丢在永州好几年,一直等到温然八岁那年,他像是终于想起还有温然这么一个女儿,便命人将她接了回来。
    起初因为前些年的薄待,他对温然很是上心,衣食住行处处在意,但不过半年,他的父爱就淡漠下去,许是觉得对温然的补偿已经足够,再不像先前那么关注这个女儿。
    秦氏一直冷眼旁观,便越发觉得温秉丞凉薄无心。
    如今听到温秉丞这么一句无意的话,她更加觉得反感。
    温然虽非她所生,但这件事错不在她,只能说这世道不公,明明退婚是男方的错,女方却仍要承受非议。
    秦氏这么想着,目光落到一旁的锦盒上——那里面放着当初用来与齐家定亲的信物,如今两家亲事已退,定亲信物自要归还。
    “派人去请大姑娘来玉槿院一趟。”秦氏起身道。
    作者有话说:
    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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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景府嫡女景谙琼姿花貌,她与靖宁侯府世子裴昭指腹未婚,人人皆道郎才女貌,是为佳配
    直到景谙做了一场梦,梦中她被人陷害,险些失了清白,反被人诬陷是她不知羞耻勾缠在先
    一向温柔待她的裴昭不信她,往日处处维护她的长姐满眼失望地看着她,平日里宠爱她的祖母要她认命
    她仓皇无措之际,却撞见裴昭和长姐互诉衷情
    她的悲凉无助,反成全了他们的一片痴心
    景谙从梦中惊醒,但此时她已被人算计中药
    为避免陷入梦中的困境,她慌乱之下闯入一间厢房躲避
    那身着玄青暗纹锦衣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门外是周府仆人的询问,他神色淡漠,眉眼冷意凌然
    景谙压下害怕惶恐,泪光盈盈地望向他,她伸手勾住他的衣袖,低声求他:“求王爷救我。”
    她知道他是郢王,世人都说他心性冷酷
    但他曾从叛军手中救下她,她信他会救她,如今也只能求他救她
    -
    郢王褚漠丰神俊朗,战功卓著
    他于叛军围城之中护新帝登基,大权在握
    京都人言他不近女色,贵女们为郢王妃之位各施本领之际,宫中一道赐婚圣旨,景家之女景谙成了郢王妃
    众人都在猜测景谙是如何施展的狐媚之术,却不知景谙亦是惶恐
    只有褚漠知道,自他回京之时,睡梦中不时出现的少女是如何婉转唤他名字,如何令他彻夜难眠
    他本是无意,但最终还是起了意动了心
    第2章
    阴云渐散,春日里和暖的风携着雨后的草木青香穿堂而过。
    温然一路从春雪院走到秦氏所在的玉槿院,女使将她引进西侧间,而后规规矩矩地退下。
    正房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上首身着绛紫色牡丹云纹缎裳的年轻妇人正坐在软榻上,她单手撑着额头闭目小憩,听见动静才缓缓睁开眼睛。
    身着淡蓝色罗裙的少女脚步轻缓地走上前,她才十七,正是颜色鲜妍的年纪,加之容貌出众,一张芙蓉面不施粉黛也如朝霞映雪1,轻易便能让人恍了神。
    也正是因为这琼姿花貌,才能让肃王世子对她一见钟情。
    只是那样的情意终究太过浅薄,少年人心思不定,以为那份喜欢能够天长日久,求着肃王妃来提亲,却偏偏在这之后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不顾女儿家的颜面,将这门婚事给退了。
    秦氏还记得第一次退婚时,温然面上露出少有的惊慌,然而等到这第三次,她面上已不见惊慌与无措,上前恭敬又温顺地行礼:“母亲堂安。”
    这也是秦氏最为欣赏她的一点,不因为他人之错去自苦,这日子才能过得更顺心。
    “坐吧,”秦氏声音和缓,她示意曹嬷嬷将那份退还的定亲信物放到温然面前,“想必你也知道齐家退亲之事了,这是你们当初的定亲信物,你自己看着处理,至于齐家送来的那些歉礼,等会儿我会让人搬去你的院子。”
    秦氏向来不说假话,她既然说要将齐家的歉礼给温然,那就是给。
    当初肃王府退亲,肃王妃觉得对不住温然,派人送来的歉礼极其丰厚,府中的两位姨娘看着很是眼热。
    按理说秦氏可以把这歉礼充入中馈亦或是收进她自己的库房,但她偏偏没有,她让人把肃王府的歉礼如数送到春雪院,一分一毫也没占。
    温然不像府中其他的姑娘公子,她生母早亡,与父亲关系也不亲厚,在府中算是最没有依仗的姑娘,秦氏这个主母若真得想拿捏她有的是办法。
    但是这些年过来,温然也看得清楚,她与秦氏的母女情分虽不深,但秦氏为人做事公正,对待庶子庶女一视同仁,对她这个原配之妻留下的女儿更没有欺辱的意思。
    温然有时候甚至觉得,她的父亲还不如秦氏这个主母。
    “多谢母亲。”温然起身道谢。
    秦氏点点头,示意她坐下:“今日这事怪不到你头上,但是都城人多口杂,免不了那些议论。后日你与我一同前去云济寺祈福,在那里多住些日子,山中寂静,远离俗世,你也可以宽心一些。”
    秦氏没说是温秉丞的意思,温然也没有拒绝,颔首应是。
    她与秦氏想法一样,与其待在都城里听那些风言风语,不如住到寺庙里求个清净。
    秦氏交代完所有事情又宽慰几句,温然适时起身告退,她正要跨出明间,忽而迎面撞上来一个身着鹅黄色春衫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明媚如骄阳。
    正是秦氏的女儿,府中的二姑娘温明妍。
    她看见温然,急匆匆的脚步缓下来,刚刚还十万火急的事眼下似乎也变得不重要了,她刻意上前一步拦在温然面前,状似关心地道:“我听说大姐姐今日又被退婚,这么算下来似乎已经是第三次了,也不知大姐姐这运道怎么差,这板上钉钉的婚事竟还能被搅合了?如今再次退婚,也不知道这大姐姐以后可怎么办呀?”
    这丝毫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苏合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温然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向温明妍,身子往旁边一侧,给温明妍让出路来:“二妹妹这么急,想来是有要紧事,我便不耽搁二妹妹的时间了。”
    温然这么一提醒,温明妍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而温然一副没听懂她话的模样,让她觉得一拳头塞在棉花里,实在无趣,索性直接绕过温然朝西侧间走去。
    温然还没离开,就听见温明妍在里面撒娇似地唤了秦氏一声“娘亲”。
    娘亲……这么亲昵的称呼,满府中也只有温明妍可以这么唤秦氏。
    而她从没有这个机会。
    温然垂眸,她的神色依旧淡然平静,直到出了院子,苏合才轻声道:“姑娘莫要将二姑娘的话放在心上,什么运道不运道的,我们姑娘这么好,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那个人……”
    “放心,你们姑娘还没有那么脆弱,”温然柔声打断苏合的话,“她就是那个性子,嘴上不饶人,让她多说一句又不会吃什么亏。再说我是姐姐,还能与妹妹计较不成?”
    温然看得开,再说温明妍也不是第一次寻她麻烦了,她不知温明妍的敌意何来,不过能避则避,没有必要和她起冲突。
    苏合听见那句“姐姐不能与妹妹计较”,心里却止不住地心疼。
    从小到大,她们姑娘又何止让了这一次?
    温明妍是秦氏的女儿,她有骄傲和不守规矩的资本,但是她们姑娘不同,她无所可依,所以只能尽力去做那个温柔端庄能容人的温家大姑娘。
    今日若换成温明妍被人如此讽刺,又怎么会是一句“多说一句不会吃亏”就能罢休的?
    温然前脚回到院子,后脚下人便把齐家的歉礼送了过来,苏合盯着他们把东西都放入了库房,温然则回到屋内翻看歉礼的册子。
    之前肃王府的歉礼实在太丰厚,温然的小金库一下子丰盈起来,如今齐家的歉礼与之相比,竟有些不够看。
    苏因在一旁看着,冷哼一声:“原来不止人品不行,家底也不行。”
    诚然,齐家是没有办法和肃王府相比,况且齐家也没有真心觉得自己有错,这些歉礼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不过看着充盈的库房账册,温然觉得刚刚被温明妍招惹出来的那点郁结瞬间消散。
    有什么可伤心生气的?
    能握在她手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满嘴谎话的男人和不牢靠的亲事可比不上这些。
    -
    而另一边,一惯傲气骄矜的温家二姑娘,正是因为定亲的事去寻秦氏。
    玉槿院内,秦氏看着眼前撒娇卖乖的女儿,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我真是把你惯坏了,她是你大姐姐,你们是一家人,怎么可以如此出言讽刺?这若是让外人听见该如何作想?你以后还怎么议亲?”
    温明妍不扆崋想听这些说教,她晃了晃秦氏的胳膊,不走心地保证道:“我下次不会了嘛,娘亲就别说我了,我今日来是有另一桩要紧的事。”
    “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难道又是什么新出的首饰没拿到手,还是去年的衣裳过时了?”秦氏好笑地问道。
    温明妍见母亲如此不上心的模样,立刻就急了:“才不是这些事情!娘亲,是我的亲事,我不要嫁给那个薛家公子!”
    提到薛家公子,秦氏脸色微微一变,她看了眼曹嬷嬷,曹嬷嬷立刻会意,带着屋内的丫鬟悉数退了出去。
    秦氏面色微严地问道:“你这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温明妍见母亲严肃起来,也不敢欺瞒:“是三妹妹告诉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三姑娘,孟姨娘的女儿。
    秦氏闭了闭眼,心中有些恼。
    她前些日子患了风寒,薛家夫人来看望过她,当时孟姨娘也在场,想必她是听出薛家夫人话中的意思了。
    秦氏本还在考虑这门婚事,不想孟姨娘那边直接把消息捅到温明妍面前了。
    看着女儿满脸的不情愿,秦氏觉得不对劲:“那薛家公子相貌堂堂,人品端正,又有才学,你为何对他不满?”
    “我不是对他不满,只是,只是……”温明妍吞吞吐吐半晌,最后趴在秦氏耳边红着脸小声道出原因。
    秦氏挑眉,有些讶异的反问:“陆彦?那位陆老先生的学生?”
    温明妍红着脸点头:“女儿之前见过他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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