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事情的开端,因为隔天一早,汪芝梅一句话也不说,也不顾丈夫的阻拦,便押着儿子往精神科前去。
    「医生,我儿子有同性恋倾向,请问要怎么矫正?」汪芝梅激动地问道,昨晚辗转难眠的她,决定直接将儿子带往寻求医方。
    男医师瞥了一眼坐在妇人身旁的男孩,严肃说道:「我们对这病情,目前是採取回转治疗。其中厌恶疗法在m国有着或多或少的成功率,所以我提议先使用厌恶疗法尝试扭转病情。」
    听着医师讲解,汪芝梅未徵求丈夫或儿子的意见便同意了。
    「妈!我不要,我不要在医院治疗,您让我在家反省,我会改的!我求您了!我不要留下....」汪勇威苦苦哀求道。
    「儿子,你不要执迷不悔,这都是为了你好。相信妈妈,妈妈爱你,一定会把这病治好的。」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母亲狠心拒绝了。
    陈里梧在一旁心疼地看着自己儿子,正要开口,汪芝梅便吼道:「你给我闭嘴!我这是在救儿子!赶紧趁病情还没加深前救治好,你别想着给你儿子求情!」
    紧皱眉头的陈里梧闭不了嘴,回道:「你也好好听听儿子想说什么再下定论。他说他会改的话我们也该试着相信他啊!何必这么极端呢?」
    「相信?!儿子病了你没听明白吗?连医生都设计了疗法你还让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不行!我们先试试这疗法,没用再尝试其他选择!」汪芝梅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论如何,汪芝梅执意将儿子留在医院接受治疗,坚决不肯让步。替他办了休学,汪芝梅深信着终有一日,儿子的病情将会治癒。
    一轮又一轮的厌恶疗法强加于汪勇威,对他身心遭受极大的伤害。每回夫妇俩前往探视汪勇威,见到的都是越发消瘦,病懨懨的儿子,百般请求父母让他回家。
    渐渐地,汪勇威缄默不言,曾经水润光亮的明眸低垂,再也未望向父母。眼见疗程不甚奏效,汪芝梅的脸色也越发愤盈。如今,在街坊周知儿子的病情后,充满同情语气的慰问对汪芝梅来说,都只是暗藏了讥笑的假意。儿子一天无法痊癒,她便一天无法在眾人前抬起头。
    最终,在汪芝梅坚持了六轮疗程后,陈里梧私自将儿子带回家休养。两人因此剧烈地吵了一架,陈里梧无法再目睹儿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而汪芝梅却仍坚信儿子需要治疗。别无他法,汪芝梅决定陪同儿子远赴m国,寻求其他方法治疗。
    「我请你好好地尊重他!你好歹问问他的意见!听听他的想法和感受!这么大一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也别老是为他拿主意!」陈里梧恳求妻子道。
    「他是我儿子!他现在病了我当然能为他做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什么你不能为我想想?我也希望儿子好起来啊!」汪芝梅反驳哭喊道。
    两人争执不下,而汪芝梅当然希望儿子再次妥协,就如他当初在科系志愿上做出的妥协一般。
    只是,汪勇威自回家后,终日将自己锁于房内。汪芝梅对此烦心不已,对丈夫的埋怨咒骂持续不断,夫妻俩的关係降至冰点。
    两个月已过,左右等不到儿子的妥协,汪芝梅耐心尽失,不顾丈夫反对,独自准备起出国事项,并宣布出发时间。陈里梧心力交瘁,无法与妻子抗衡,打算暗自帮助儿子逃跑。
    「儿子,你妈后天要带你去m国接受治疗了。我帮你买了张明天傍晚的机票,到远州找你爷爷奶奶,我和他们会保护你的。」一晚,陈里梧轻敲了汪勇威房门后说道。
    房门后,仅传出声:「嗯。」
    翌日,汪勇威的房门终于开啟。
    对着父母,汪勇威说道:「让我准备准备,泡个澡放松。爸,我在走之前能吃上一碗您做的炒饭吗?还要贡丸汤。」
    夫妻俩大为欣喜。汪芝梅这下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同意前往m国另求疗方,治癒这丢人现眼的精神疾病。
    而陈里梧,则是朝儿子会心一笑,怜爱地说:「当然,爸爸马上去买最新鲜的材料,亲自做给你吃!」
    夫妻二人皆因各自的心思而暗喜不已,两人久违地一同上街,有说有笑地为儿子在离开前做上一顿他自儿时便最爱吃的一餐。
    热腾腾的炒饭与贡丸汤,被端上了餐桌。夫妻俩一同呼唤儿子下楼吃饭。
    毫无反应。
    疑惑的两人在等了十多分鐘后,终于走上了楼。
    「儿子啊!赶快出来,东西凉了不好吃啦!」汪芝梅以近日来极少听闻的温柔口吻敲门后说道。
    依旧诡异地无声。
    猛然发觉不对劲,陈里梧扭动了门把。反锁的。使妻子让开,他以身体奋力撞门。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后,浴室门框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崩离。
    动也不动的汪勇威歪躺于浴缸内。血水外露出微啟一眸,半张倾斜的面庞与唇瓣已毫无血色,全身苍白至极。将自己带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以所有血液作为灌溉,开成了他生前极为钟爱的白花海芋。
    凄厉的尖叫,本能地自汪芝梅喉中发出。丈夫已转身离去拨打电话求救。
    「勇威,勇威!」将儿子自浴缸中捞起,汪芝梅万分悲慟地唤着儿子的名。
    双眼模糊,汪芝梅眼眶涌出颗颗豆大的温热泪滴,落入这一池已冷却的血水,无法再令儿子回暖。狂颤的手轻拍着儿子脸颊,汪芝梅再也唤不回一条殞落的生命。
    停尸间内,他俩呆滞地凝视着汪勇威的大体。两条长长的割痕,一笔沿着前臂的动脉划过,另一笔,则沿自大腿动脉划下。生前为画者的他,死前为自身添上了两竖因无助而悲愤的笔划。创口至深,他是决心求死。
    留下了一封遗书,汪勇威仅仅留下了三行字。
    「妈妈,
    我很累,也很伤心我无法活成您所期望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也不希望您和爸爸再为我争吵。
    身为您的儿子,我深感抱歉。
    勇威上。」
    最终将汪勇威推向死亡的是大环境的不允许,母亲的不谅解,父亲的不及时,和自己内心的动乱。
    在汪勇威最需要母亲为他发声,成为他坚强的支持时,汪芝梅因自己的固执与蛮横,而加速逼迫他奔向死亡。她不曾花费心思包容,了解儿子,造就了儿子的心灰意冷。如今再多的懊悔,也挽回不了儿子的性命。
    对于自己未能保护儿子,未能说服妻子,一齐拉儿子一把,陈里梧感到同样悔恨。他无法将所有错误怪罪于妻子,只是也无法再与她朝夕相处。如今这只有财富镶嵌的空壳豪宅,他填补不了心中的窟窿。在儿子去世后的第六个月,他也离开了她。
    一向自行其事的汪芝梅,赔上了儿子的性命,为自己上了最沉痛宝贵的一课。
    从此,汪芝梅无心管理传承下来的產业。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使她如囚犯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等待最终死亡后的审判。曾在商场上叱吒风云的汪芝梅,也随着时光慢慢被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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