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师哥。”
    二人坐在小叶背脊一路疾驰。
    仕沨抱着谢一昶的腰,脸亲昵地靠在他的背脊,嘴里唠叨个不停。
    “师哥,你保住了我的灵根,谢谢你。”她娇俏地笑着,“嘿嘿,师哥,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呀?”
    “……你安然无事便好,我并不需要你报答什么。”谢一昶目视前方,道。
    “哎……你好一本正经——”仕沨将尾音拖得老长,“可是,你为了我,修为从金丹跌到筑基,我于心不安啊——”
    “……你一个从炼气期从头来过的,就别操心我了。”
    仕沨闻言耍赖地“哎呀”一声,双臂用力勒紧谢一昶的腰部,不理会后者吃痛地闷哼,放肆道:“不管,你快让我报答你。”
    “……”谢一昶无奈地叹了口气,“等你修为重铸再说。”
    真是一点不领情。
    仕沨腹诽着,在心中直摇头。
    “那好吧。”她从小就拗不过谢一昶,这次也退了一步。她抬起头,四下张望,远处的景色愈发眼熟。
    乍一看,那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桑林,可往深处走,就会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谲的气氛。
    悬于头顶的桑叶经脉呈青紫色,仿佛人类的血管,流淌着汩汩猩血般的汁液。更加诡异的是,较为粗壮的树干都被雕刻上了人脸,有的栩栩如生,有的粗钝抽象,不像同一匠人所为。扭曲的树纹与剥落的树皮爬行在人脸之上,使得木雕群愈发像被困缚于此的受害者们。
    果然是“那里”。
    先前,仕沨为了回七魄教确认谢一昶的安危,绕了些路。谁想到,此举竟让她再次来到这个改变她命途的地方。
    “谢一昶,这里是……庆家村外围的桑树林。”
    当初仕沨屠杀庆村,走火入魔。当谢一昶见到她时,少女已经被裘荒行由“阴”、“阳”、“正”、“邪”之气所化的四只尸狗鬼以虚无之体五花大绑。当时,他只顾着震惊仕沨宛如血尸般挣扎嘶嚎的癫狂模样,没有机会真正踏入庆家村极其周边。
    因此,对谢一昶而言,“庆家村”就是个不详的地名,自然不愿多做停留。
    “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走吧。”少年拍拍小叶的脑袋,指示它改换方向。
    “不,我想进去看看。”仕沨却言辞坚决道。
    谢一昶闻言眉头紧蹙,转身看向仕沨:“为何?”
    “当时我情绪失控,忽然就走火入魔了。”仕沨目不转睛地遥望着诡异的桑树林,金瞳中闪烁着思虑,“可我在庆家村还有事情想要确认。”
    两个主人一个指东,一个指西。
    驮着二人的小叶左右为难。最后,狼妖老成地叹了口气,还是很给面子地按照仕沨的指示往桑树林走去。
    二人一狼在阴森恐怖的树林一路前行,最终停在一棵只剩半截的巨大树干前。
    这残树粗壮无比,需得五名成年男修才能将其环抱,想来生前定是这片桑林的“树王”。
    树王方圆十米空荡荡的,只剩一片巨大浅坑,显然是某位修士灵力激震留下的痕迹。
    仕沨弯下腰,仔细搜索,终于在浅坑废土中找到一片幸存的木块。
    她将木块拾起,其上遗留着技艺高超的雕刻。这残片上的人脸只剩一只眼睛与半只鼻子,一般人认不出,可这五官对她而言实在太熟悉了。
    她将木块举起,比在谢一昶的右脸。
    如出一辙。
    “谢一昶,树王身上,刻着你的脸。”
    数月前。
    仕沨接取七魄教任务,前往庆家村清理宗门叛徒。
    当时,她只身闯入人面桑林,原本只是对这树林的阴森诡异啧啧称奇。
    可走进深处,她却亲眼看见谢一昶的面容深陷在树干中,仿佛与树王融为一体,被这妖树永无止尽地汲取灵力。
    一瞬间,仕沨心神动摇,愤怒与悲伤被赤缠咒无限放大,令她几乎失控。
    然而,她极力唤醒理智,走近细看,发觉不过是栩栩如生的雕刻。
    可是,为什么会雕谢一昶的脸?
    她心有疑虑,绕着巨大的树干朝背面走去,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树王背面的景象却令她更加震惊。
    粗壮的树干被人挖出了类似棺椁的形状,其设计之精巧,甚至在树王身上卡着一只棺盖。
    仕沨越看越心悸,顾不得太多,伸手打开棺椁。
    瞬间,一股恶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垂直而立的棺材内竟钉着各式各样的猪肠羊脑等禽畜内脏,黑血淋淋地下淌,把钉在棺壁正中间的泥人偶浸得猩红恐怖。
    仕沨捂住鼻子,伸头查看。
    泥人偶形象特别,两眼一嘴由三个黑洞构成。
    这恐怕是虚鬼术的土傀儡,通过这三个洞吸收至腥之血,再放出“虚行小鬼”,不论千百里外,都会夺来指定之人的生命力,充实空虚的人偶身。
    换句话说,这是夺取他人生命,置换到泥人偶中的邪术。
    仕沨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浓烈。她顾不得脏臭,伸手拿起土傀儡。
    它的腹部上,赫然写着其目标的名字。
    “谢一昶”
    翻至背部,乃是施咒之人的血印。
    层层迭迭的红色指印密集遍布,其上是十分端正的楷书:
    “庆家村众人”
    谢一昶明明与庆村无冤无仇,为何村民们要联手发动邪术害他性命?!
    仕沨难以置信。
    下一刻,她脑袋昏沉,双眼充血,手用力一捏,泥人偶瞬间化作灰烬!
    紧接着,她的灵力在右手汇聚。随着少女的一声怒吼,树王被仕沨一拳轰成两截,其下方圆十米瞬间被震得下陷,塌成一个巨大的浅坑!
    伤害谢一昶之人,杀之。
    庆家村众人,杀之。
    屠戮殆尽,死不足惜。
    杀!
    这是仕沨走火入魔前,最后的记忆。
    思绪回笼。
    仕沨将雕刻着谢一昶面容的木块扔回地面,一脚踏碎。
    “庆家村似乎还有余孽。”仕沨喃喃道。
    “那秦文德似乎就是庆家村人?”谢一昶亦有所耳闻,说道。
    “没错,还有一个投靠阎雪阁的筑基境杀手。”仕沨思忖道,“他们似乎认为彼此是庆家村唯二的幸存者,可既然有漏网之鱼,便不得不防。”
    少女抬起头,一双金瞳难得严肃地注视着谢一昶,问:“师哥,你知道庆家村究竟为何要害你吗?”
    谢一昶闻言细细思索,可还是毫无头绪:“我与他们并无交集,更不曾有过私仇。”
    “这就奇怪了……”仕沨踱着步,分析道,“若是想覆灭七魄教,应当直接用虚鬼术夺取师父的性命,可他们偏偏针对你。”
    谢一昶也觉得此事蹊跷,忽然想到一个盲点,问道:“仕沨,当时师父派你清理门户的那个宗门叛徒,是谁?”
    “庆安怜。”仕沨答道,“倪师叔的亲传弟子,庆师兄。”
    “是他?”谢一昶蹙了蹙眉。
    在仕沨与谢一昶的童年记忆里,确实隐约存在着这么一个庆师兄。
    然而,他在二人年幼时便叛离七魄教,不知所踪了。
    因此,仕沨对此人的印象十分模糊。
    “这么说来,我记得倪师叔是土修,她的亲传弟子用泥人偶发动邪术,这确实说得通。”仕沨眼前一亮,“难道……他就是幕后黑手?”
    少女又困惑地蹙起眉:“可他与师哥你……究竟有何仇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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