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之际,四、五道黑影自参天塔顶一跃而下,纵使黑衣蒙面,我仍一眼认出领头人,我太熟悉他的身手和动作,真是气人,分明让他别来淌浑水,竟敢不听话擅自前来。
    五名黑衣者皆是箇中高手,与侍卫较量的刀光剑影中,轻易打倒十来人,侍卫一左一右架着我急着将我带离此处,我挣扎却抵抗不了他们的强大的手劲,忽然眼前闪过一片银光、是飞溅的血滴随即入眼,我尚未弄清状况,隐隐和他的同伴已将我围在中央保护着我,这时我才发现方才两侧胁持我的侍卫双双倒地哀号、原本捉着我的手已与他们的身躯分离,掉落他们身旁。
    更多的王宫侍卫聚集,隐隐等人技高胆大,可终会有精疲力尽之时,隐隐喊道:「守好大祭司!」
    话音方落,隐隐以迅雷般难以置信的速度突破重围、直奔巴夏王,我立马明白他的意图,擒贼先擒王,拿下巴夏王这场战斗便结束了。
    隐隐的两把青铜剑一路斩杀无数侍卫,大多命丧他剑下之人甚至连他何时挥剑都不晓得,他就这么浑身染血来到巴夏王身前,巴夏王抽出配剑与他博斗,巴夏王曾是沙场大将,武艺自然不差,可惜当武者遇上暗卫,吃亏的永远是不懂黑暗残酷的光明之人,遑论隐隐年少敏捷、而年过五十的巴夏王行动已无法随心所欲。
    隐隐凭着轻巧而多变的剑术压制着巴夏王,趁巴夏王疲累气短时,他抓准机会绕到他身后、划断他的右手手筋,巴夏王无力握剑,隐隐将青铜剑搁在他脖子上,最终拿下了立于国家顶端的王。
    伺候巴夏王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乞求隐隐勿伤巴夏王,侍卫们见主子被俘、不敢妄动,隐隐胁持巴夏王与我们会合,一名同伴也将立果带了过来,我们一行人缓缓往出口后退,即将踏出参天塔墙门之际,一支飞箭划破寂静、直直射中隐隐手臂,我猛然转头一瞧,爬上墙顶的言羲手持一张弓、面色清冷地望向我方。
    隐隐中箭、一时疏于防备,巴夏王趁此逃脱,我们又一次遭到敌人包围,我朝言羲望去,真的没想到扭转局势的这一箭会出自他手,我曾一度以为同病相怜的我们能依赖彼此,原来是我一厢情愿。
    言羲……他终究为了他的父亲、为了他自己而出卖了我……。
    如果今日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儿,皆怪我识人不明,是我错了,竟傻得相信仇人之子,言羲这一箭不只射在隐隐身上、更射穿了我的心,我顿觉胸口压抑得喘不过气、喉头酸哽难受,脑中闪过阿锦州沦陷时族人遭人杀害的画面,难道这些今日又要重演一回吗?
    「拿下大祭司,其馀者杀无赦。」巴夏王语气平淡,彷彿要杯水那般稀松平常。
    侍卫上前欲逮捕我,隐隐不顾伤势挡在我身前,他坚毅的眼神警告着敌人除非踏过他的尸体,否则休想再近半步。
    刀剑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杵在原地、进退不得,为什么我们非得被逼到这地步?苍穹到底还要如何耍弄我们?
    同伴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地上的血跡越来越深,我不能眼睁睁见他们死在我面前,他们不能死,不能!
    突然,满地无尽的鲜红染上了我的双眼,目视所及没来由地仅剩一片血红,耳中传入吵杂的声音,老人谈笑的声音、孩童追逐的声音、厨房烹煮的声音,无数人在我耳边说话,数百、数千、数万,吵得我头疼欲裂,我不要再听见这些震耳欲聋的声响,不要再听……。
    「不要──!」
    「锦尘!」
    我抱着头、倒在立果怀中,我想摆脱这些声音、想把它们从我耳中赶走,为什么要让我听见这些?为什么不是别人承受这些?我的脑袋彷彿快炸裂了,难以言说的剧痛使我无法思考,此刻我唯有一个念头,好想让那些伤害我族之人嚐嚐这等痛苦。
    当此念闪过我的脑海,那纷扰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轰鸣,所见仍是一片血红色,而离奇的是在这片红景中,侍卫一个个抱头打滚、狰狞的面孔透着惨绝,成百的敌人瞬间倒地、不战而败。
    在东倒西歪的人群中,巴夏王鹤立鸡群,他的神情难受得很,却以毅力支撑着身体不倒,我在立果的搀扶下站起,环视着这奇异之象,在场之人唯有青冥族人安然无恙,隐隐、立果等人皆无异状,国师也好好地站在参天塔阶梯之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眼下的情形不正是我刚经歷的一切吗?莫非我的一念成真、将我的痛苦转移给了巴夏王和他的部下?
    身子不再难受,我的脑子总算清醒得多、慌乱的情绪也逐渐冷静下来,眼中的鲜红一点点淡去,一片白光后,世间恢復了原有的色彩斑斕。
    我忽觉全身无力、向前倒下,一隻结实的手臂伸来、及时搂住了我,我才免于直撞地面的悲惨下场。
    「锦尘大人!」
    我的思绪渐趋模糊,眼角馀光瞥见侍卫情况好转,再待下去又是一场恶仗,「……快走……。」
    隐隐将我揹在背上,与其他同伴迅速撤离,在我失去意识前,依稀听见纳月的声音,后来的事我便一无所知。
    再次醒来,我已离开王宫,身在一处僻静的岩洞之中,此处傢俱简陋、不似家居,倒像避难之所。
    虽说是个家徒四壁的处境,但我不由自主地开心微笑,我想我们是真的逃出巴夏王的手掌心了。
    四肢沉重得很,光是挪个位置、坐起身来都有些吃力,我这身子骨真是糟糕,找个机会得好好锻鍊一番才行。
    岩洞口的门布掀开,隐隐端着一盆水入内,他见我醒来惊喜不已,「锦尘大人!」
    我本想骂他一顿,谁让他自作主张潜入王宫,可一瞧见他身上的绷带我就说不去嘴,罢了,也多亏有他,我和立果才能平安。
    「这是哪?」
    「神殿暗卫的一个据点,逃出王宫后,我们即到此处修整。」
    「其他人呢?」
    「受了不少伤,庆幸无碍性命。」
    「立果……。」
    我才开口,隐隐立刻接话:「立果没事,正在忙着张罗午饭。」
    我心中大石总算放下,幸亏他们没有因为我而出什么意外,「我们怎么逃出王宫的?」王宫侍卫重重、宫门必有重兵把守,我想不出他们如何逃生?
    「这些稍候再说,有人想见你。」
    「谁?」
    「朝云长老。」
    朝云长老!他还活着!我一直以为他葬身于阿锦州大火,原来他没有离开我们。
    接连的好消息让我感觉世上还是有希望的,我似乎又有了勇气去面对这残酷的世道。
    然而,当我见到朝云长老,我才明瞭自己多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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