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存的青冥族人隐匿于阿锦州西南方约半天路程的一座无名峡谷,立果提议将此处命名为「朝云谷」以念朝云长老。
    族人们因我的归来而喜不自胜,大祭司之名在青冥族中不仅地位崇高、更是精神支柱,因此朝云长老才会让立果假扮我、意欲保我无虞,我问过立果,她说阿锦州沦陷前夕,她卜出一凶卦,她将卦象告知朝云长老,他当机立断请求立果与我调换身份,朝云长老自立果十岁便暗中要求她修练易容冥术,为的就是有一日危急之际,她能作为我的替罪羔羊。
    「你可以拒绝的。」若我是立果,不知能否做到牺牲小我?
    立果和我在草屋中整理暗卫採买回的物品,此处有水、有粮,但很多东西仍得从外头运来,每隔一段时日暗卫外出採办所缺之物,顺道打听巴夏王动向,她边将一袋盐巴倒入罐中、边道:「为什么要拒绝?」
    「稍有差池,你会死,不怕吗?」
    「那时还真没想这么多,何况我想救的也不只是大祭司,最想救的是我最好的朋友锦尘啊。」朝云长老逝去的这一个月,我总感觉浑身冻得慌,立果这句话像道暖流暖进心房,她见我露出笑容,欢喜道:「你可终于笑了,每天板着苦大仇深的脸,看得我这心里堵的呀。」
    「是苦大仇深不错,仇人一个都没死、族人也一个都没救出。」想起这些就笑不出了。
    「怎么好好的又丧着脸了,你别糟蹋了我那张可心的脸蛋。」
    「说起这个,咱俩的相貌可以换回来了吧?」
    「对呀,都忘了这事,反正败露了,换回来也好。」
    立果双手捧着我的脸,冷不防凑近我,对着我的唇一口亲了上来,我一时惊吓过度、全然忘了反应,就这么傻愣着任她为所欲为。
    此时,隐隐正巧从立果身后的窗子经过,我和立果尷尬的一幕全让他瞧了去,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瞪得比铜铃都要来得大,一副晴天霹靂的恐慌模样。
    看了隐隐的惊讶表情,我才有所回神,连忙躲开立果的亲吻,我正要张口唸叨她,一抬头,眼前的立果已恢復原来的模样,「你……变回来了!」
    「你也变回来了呀。」我移到镜前一瞧,果真是我的样子,我摸着这张久违的脸,说不上来的安心,还是自己的东西最好,不过身上的伤还留着,看来立果的冥术仅是单纯互换容顏,也好,要是连带着把伤转移给她,她肯定抱怨至天荒地老。
    「你发动冥术非得亲人吗?」
    立果爽朗点头,回说:「你不也要碰到人才能使用冥术读心吗?」
    「不好说。」
    「什么?」
    窗外,隐隐还呆若木鸡,我喊他:「隐隐,你进来。」
    「……。」他毫无反应,立果跑到窗边推了他一把,他才醒神。
    立果嘲笑他,「苏隐隐,别发愣了,就是亲了你的大祭司一口嘛,赶紧进来。」
    「啊、嗯!」
    隐隐进屋后仍有些失神,我泡了壶茶、一人斟了一杯,立果欢喜喝着,隐隐却不碰杯子、也不与我们同桌而坐,他把我奉为大祭司,身为暗卫、他不敢接受我的茶水,更认定自己没资格与我们同席。
    「神殿没了,大祭司也不復存在,我和你们没有不同。」大祭司的职责是供奉苍穹,苍穹无仁,我何必再为祂守着大祭司之名?如今我只想当个普通的青冥族人,「隐隐,坐下吧,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隐隐犹豫了会儿、坐了下来,我将那日自朝云长老得知的一切鉅细靡遗告诉他们,包含尽冬和青冥族的纠葛、以及我从半夏的故事中省出的结果。
    半夏的失控是由于冥术过于强大,与我不同的是她在日復一日的修行中获得出乎预料的力量,而我自出生便拥有了读取人心的能力,祭天大典上,我听见的纷乱便是来源于整座王宫、甚至王都的声音,侍卫的失能我推测应是眾人思绪相互串联、突如其来的记忆与心声导致他们头疼混乱,非我所愿、却难以抵挡。
    近来我尝试在不与人接触的情况下发动冥术,可惜未能成功,增进冥术得费上不少工夫,我想要掌握更强的力量,为了保护我的族人、也为报仇雪恨。
    「我需要时间。」
    「多久?」隐隐问。
    「不知道。」当初我花了好些年才学会控制冥术发动与否,如今要练就更强的力量,所需时日实在难以估量。
    「可天牢的族人等得起吗?」立果一直心系受困族人,我又何尝不忧心?
    我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有个人也许能帮得上忙。」
    「谁?」
    「皇十四子言羲。」
    隐隐当即反对,「我不信任他。」参天塔广场上,言羲的一箭扭转情势,我理解隐隐对他成见深重,我同样对他灰心,但这不妨碍他仍是可利用的盟友这事实。
    「他和我们利益不相衝突,是最佳人选,祭天大典他救下巴夏王,宫中地位定然今非昔比,若他能向巴夏王进言应可保下族人。」
    「如何确定他不会又一次出卖我们?」隐隐十分倔强。
    「那日你们是怎么逃出王宫的?」我反问他。
    「猗桐宫与你同房那宫女带我们躲过侍卫、从暗门离开。」我记得不错,那果然是纳月的声音。
    「纳月确实聪慧且心善,可她没那么大本事知晓王宫暗门,也不会以身犯险相助我们。」
    隐隐很快意会我的弦外之音,「你想说是皇十四子的意思?」我点头。
    立果狐疑,问:「皇十四子是不是人格分裂啊?又害我们、又帮我们。」
    「言羲在宫中处境艰难,或许他想藉此得到巴夏王重视,不过若要达成他所想,便需要更多援助。」
    隐隐直视我的双眼,犀利一问:「你为何如此信他?」
    「信他?不,我不信他,我是利用他罢了。」
    祭天大典的拼死一搏、朝云长老的离去,我早拋弃了那颗信任旁人之心,言羲的遭遇已不值得我怜悯,因为我族承受的更加残酷百倍。
    我和他的契约未废,我们仍是盟友、仍可助对方一臂之力,但我会谨记教训,对他,永不得真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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