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言羲书房,我又去见了立果,她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滚,一见我来精神大好,拉着我吐苦水说王宫多无趣、伙食多难吃,想想也是,一名宫女难道还能锦衣玉食?
    随后我表示想去荷花池找隐隐,立果立马喊声要去,我身份招摇,她一名宫女跟我四处走实在惹眼,正巧纳月回来,她提议与立果二人一同陪我四处走走,有人问起也可藉口说是奉言羲之命作陪大祭司。
    我们朝荷花池走去,远远瞧见一群人在池中忙活,方旭在岸上指挥,池中人群我一眼便看见隐隐,他已浑身脏污、却依旧认命干活,我晓得这是言羲刻意为难,清理荷花池怎么也轮不上猗桐宫管,他只是想寻机折腾隐隐罢了。
    见我不说话,立果调侃道:「心疼了?」
    「自幼一同长大,当然心疼。」我的胸口一阵沉闷,堵得慌。
    「单单是因青梅竹马?」立果一脸坏水。
    「你想说什么?」
    「你冥术被封至今近三月,依赖不了冥术,只能用心去体会、去理解别人的想法,你是否多少懂得苏隐隐的心了呢?」立果把玩着辫子、像个导师般试图助我开悟。
    我承认少了冥术相辅,我不得不去推敲旁人心思,也更能察觉人的情感,所以才会在隐隐和言羲散出不同寻常的目光时选择逃避,理智告诉我别再深究,否则那藏着的秘密将会使我们深陷泥沼。
    「你总想让自己保持理智,但那同时也压抑了你的情感,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强行压制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反噬的,你应当明白此理。」纳月不约而同和立果一同扮演起人生导师的角色。
    「若可以,我还真想如苍穹毫无人的情感。」没有情感便没有牵掛,没有牵掛便没有执念,人生何其愜意啊。
    「可你不是苍穹。」纳月说:「你可曾想过达成所愿后,该何去何从?」假使照我所愿,到了那日怕也轮不到我去烦恼何去何从了。
    「未来太过虚无,唯愿把握当下。」
    立果从一旁花圃拔了朵花把玩着,问:「那你的当下在哪呢?」
    我看了看立果、又瞧了瞧远处的隐隐,「你们便是我的当下。」
    立果笑了,将手上的花别到我的发髻上,「不只是当下,我们都希望你的未来也有我们。」
    我笑着替立果理了理被秋风吹乱的发丝,一回首,荷花池中的隐隐正望向此处,他发现我们、又不敢明目张胆朝我们打招呼,仅是微微点头示意。
    看着他,想起那日他夜访参天塔的景况,此刻的心跳有些紊乱,我不敢再想他,就怕失了理智、乱了本心。
    今日去了猗桐宫,为了不让人怀疑言羲,我打算顺道拜访其他皇子,我先去了言冉所居的永寧宫,可惜阿照说言冉身子不适、服了药睡下了,我不便打扰,转而前往皇七子言临的芰荷宫。
    过去芰荷宫是个比巴夏王的长年宫更加热闹的地方,奚千蕊失势后,这儿也冷清不少,仅管皇七子仍旧有许多朝臣支持,明眼人早已瞧出他正缓缓走下山峰,如今最接近山巔的是他从不放在眼中的幼弟言羲,若当初他和奚千蕊早日出手、手段狠些,或许今日已坐上王位也未可知。
    「你找七殿下做甚?」芰荷宫前,纳月神色凝重,她是言羲心腹之一,自然防着皇四子。
    「佈个障眼法,你们就别进去了,在门外等我吧。」
    撇除想引开眾人对言羲的疑心,我来此处尚有其它目的,皇七子应当清楚感受到来自言羲的压力,成王败寇,他的处境并未比我好到哪去,一旦言羲称王,他的下场定比我悽惨百倍。
    王廷太过安逸了,官员分为两阵派,虽斗得如火如荼、倒也无伤大雅,不经一场大乱如何肃清朝廷?前几日与言羲谈话时我问起他是否下定决心夺取王位,他语带保留,估计復仇心切、可仍旧不寄心于权力,无论言羲能否成为巴夏王,都得先整顿这腐败的王廷。
    青冥族被冠以谋反罪名一事分明有隐情,朝中无人仗义执言,甚至无人对巴夏王的决定提出反对之词,一个无法为人民谋福祉、档灾祸的王廷何必存在?眼下的王廷败絮内藏,掀了那层外皮,便可轻易除去坏处、重整朝纲。
    「稀客。」厅中富丽堂皇,皇七子坐于主位之上,伺候的宫人来来往往,不知怎么地仍给人一种疾凉之感。
    「七殿下可否秉退左右?」
    他一挥手,宫人识相退下,「说吧。」即便方经奚千蕊骤然失宠的挫折,他依旧高高在上。
    「奚贵妃……不,令堂,她可好?」我语带深意,提醒他奚千蕊从人人称羡的贵妃落为一名平民。
    「不劳掛心。」他眼神犀利,若我不是有大祭司的身份护着,只怕已被他拖下去仗打至死了。
    「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他哼笑一声,道:「扎坦桑蓄意陷害,背后少不了你吧?」扎坦桑曾多次出入参天塔寻我,接着奚千蕊便出了事,他自然怀疑到我头上。
    「明人不说暗话,我确与扎坦桑勾结,但目的不为令堂,而是令尊。」
    「你想杀我父王无人不知,这回也是利用了我母亲助你回宫吧。」他果然比奚千蕊聪明得多。
    「是,可我从没想对付她。」
    「你以为我会信?」
    「动手的是扎坦桑不错,不过陷害令堂的幕后兇手另有其人。」
    「谁?」他的神情并不惊讶,莫非也早有此想?
    「皇十四子言羲。」
    他喝了口茶、平淡如水,看来早就疑心言羲了,我的话中有真有假,用意在于将奚千蕊一事之责推给言羲,好让皇七子对他更加仇视。
    「扎坦桑已与他联盟,一名后宫宠妃、一名新宠皇子,他二人联手,七殿下还有机会吗?」
    「对我说这些,是想撇清和他们的关係吗?」
    「我说这些,只想为七殿下指一条路。」他没有回话,静待我细说,「我回宫,一为救我族人、二为诛杀巴夏王与国师,若七殿下能助我、我便助七殿下。」
    「想杀我父王,我还同你合作,岂非不忠不孝?与虎谋皮,蠢人为之。」
    「忠孝算什么?活着,才有意义。」我望向窗外长年宫的方向,道:「你对他好,他对你好吗?」
    「父慈子孝,和乐无恙。」
    「无恙?那令堂呢?所谓父慈,究竟是慈爱或是无心呢?」我起身,向他行了个礼,说道:「七殿下,我们都想活,可活着太难,为了活,只能奋不顾身。」
    他徐步走向我,问:「为何选我?」
    「我需要的是一位能坐上王位的盟友,助我族摆脱困境、洗刷冤屈,皇四子病弱,无权与皇十四子一争,五年前皇十四子在祭天大典那一箭险些让我们尸骨无存,我岂敢信他?」
    「说得很动听,可惜你算错一点。」
    「七殿下此话何意?」
    「扎坦桑对巴夏恨之入骨,她绝不会与皇子联手,你方才所言全是虚假之词,为哄骗我走上万劫不復之路。」
    他真敏锐,的确我是想激他早些行动,逼宫也好、谋刺也好,仅要他一动,言羲便可抓到把柄一举杀了他,皇七子一死,言羲要取得王位犹如探囊取物。
    也罢,既然他看破了我的谎言,那便再多些实话吧。
    「不愧是皇七子,不好唬弄呀。」我笑称:「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扎坦桑没有和皇十四子合谋,令堂的事是我指使扎坦桑所为。」
    皇七子一怒,转身抽出墙上掛着当摆饰的宝剑,转眼便抵在我喉前,这些年我几番游走生死玄关,一把剑可吓不了我,何况我篤定他不敢在此杀我,他目露杀意,战场上他杀人无数,那气势非一般人可比,「终于承认了。」
    「不单如此,我还要告诉你我已和皇十四子达成协议。」我看着他怒气与恨意渐升,又多了几分把握,心越乱、越容易操控。
    「不怕我押你去见父王告你们一状吗?」
    「七殿下会这么问,不正代表你也晓得这么做无用吗?莫说我恨巴夏王举国皆知,你就这么带我去见巴夏王,无凭无据冠以皇十四子一个谋逆罪,巴夏王会信你、还是怀疑你蓄意构陷呢?」
    他眼中初现彷徨、信念逐渐崩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笑着推开悬在颈边的剑刃,回道:「我说了,我需要一位能坐上王位的盟友,那盟友是谁我不在乎,谁能助我,我便帮谁。」
    皇七子未全然信我,我也并非真心想与他合作,今日我来芰荷宫不过是想故佈疑阵,能让皇七子察觉自己处境堪忧便不枉我走这一遭,如今他知晓言羲背后有青冥族、而透过我尚有一位新晋贵妃扎坦桑暗中协助,纵使王廷中他们兄弟二人各占半壁江山,王宫之内皇七子已无依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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