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轻轻关上,空气静下来,连同周慕予的心。
    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但现在头脑混沌,究竟忘了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
    岑晚出去时替他关了灯,房间里只留一盏不算明亮的床头灯,借着轻柔的光线,周慕予机械地喝了水,吞了两片药,慢吞吞地躺回床上。
    到底忘了什么……
    周慕予越想越头痛,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第二天早上酒醒,周慕予习惯性地去摸床头的手机,没有摸到,这才想起昨晚一直忘记的事是什么。——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把手机落在沙发上,大约是被季骞或酒店的人收起来了。
    周慕予用房间里的电话问了前台,得知季骞就在自己隔壁,便起床穿上衣服去找手机。
    敲完门等了很久,里面的人才慢悠悠地出来开门:“谁啊……”
    季骞宿醉未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拉开门看见周慕予,愣在原地:“你怎么在这儿?”
    “我应该在哪?”周慕予皱了皱眉,“我手机呢?”
    “手机……啊,哦,在我这儿。”
    季骞侧身让周慕予进来,关上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昨晚你……郁霜不是来接你回家了吗?”
    周慕予脚步顿住,回过身问:“郁霜?”
    “是啊,你喝多了,我打电话叫他来接。”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你接走了啊。”
    季骞的语气斩钉截铁,让周慕予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他虽然醉了,但还没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昨晚发生的事,他隐约都还记得。
    ——他喝多了,去洗手间遇到岑晚,错认成郁霜,抱着说了很多话。然后岑晚把他送回房间,他头疼得厉害,吃了药就直接睡了。
    从始至终,郁霜都没有出现过。
    周慕予想了很久,问:“你亲眼看见的么?”
    季骞愣了一下:“啊,那倒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严放说的啊。”季骞脱口而出,“我喝多了,严放跟我说,郁霜已经把你接回去了……”
    说到这里,季骞像是突然被人按下暂停,愣怔着反应过来:“等等……严放,不会吧?”
    周慕予没有理他,黑着脸径直走到茶几前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郁霜的电话拨出去。
    无法接通。
    季骞也察觉到不对,跑回卧室找到自己的手机给严放打电话。
    同样无法接通。
    “你,你先别急,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严放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也知道,他爱玩是爱玩了点,但是绝对不会胡来。总之你别急,我再给其他人打电话问问,你先回家,回家看看,说不定郁霜已经回家了呢……”
    季骞语无伦次,在卧室里满地乱转找自己的衣服,昨天是他打电话叫郁霜来的,万一郁霜出了什么事,他第一个跑不了。
    相比起来,周慕予的脸色平静到近乎冷漠,拿起手机拨了另外一个电话,冷冷地说:“喂?帮我查个监控。”
    十分钟后,周慕予坐在酒店经理办公室,阴沉沉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安静无人的走廊中,严放紧紧拥抱着郁霜,在他们几步之外,监控没有拍到的洗手间里,只有周慕予知道发生了什么。
    ——郁霜来接他回家,却看到他抱着别人。
    再接着严放带着郁霜离开,一起上了一辆停在酒店门口的黑色帕梅,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郁霜从始至终低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由严放牵他的手,仿佛一株失去生气的植物。
    周慕予闭了闭眼,按下暂停。
    季骞和酒店经理鹌鹑似的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等待周慕予发落。过了很久,周慕予缓缓起身,先对酒店经理说了声“麻烦了”,然后看向季骞:“我先回家,你继续联系严放。”
    季骞回过神,忙不迭地点头:“我明白。”
    第53章 “我知道错了。”
    周慕予做了最坏的打算,事实也如他所料。
    郁霜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严放。
    家里最后的监控画面停留在郁霜提着猫包和皮箱,一步一步走出庭院的背影。
    离开前他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过的房子。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周慕予不知道。
    周慕予带了礼物,亲自去求严放的父母。
    以严放的本事,要让自己和郁霜两个人消失在茫茫人海简直易如反掌,周慕予不是不可以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去找,是死是活早晚都会找得到,但周慕予不愿意等。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把自己放到这样低的姿态,恳求两位长辈的帮助。
    严放的父亲在一线大半辈子,表面温和亲善,实际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听周慕予讲完缘由,先替严放表示了愧疚,又答应自己一定尽力帮忙联系。
    “这小子回国也没多久,在外面野惯了,平常很少和我们联系。要不是你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严父叹了口气道。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周慕予都只能应和:“还是因为霜霜年纪小不懂事,如果不是他闹,严放不会由着他胡来。您放心,我和严放这么多年的朋友,这点小事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只要霜霜回来,别的我一概不在乎。”
    “这臭小子,别人家的家事,不知道他掺和什么。”严父又叹了口气,“等我联系到他,我一定替你教训他。”
    “教训不必,您只要知会我一声就好。我答应您,只要把霜霜找回来,严家以后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自从得知严放带郁霜离开,周慕予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眼,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派人去找过,一点消息也没有。
    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会来求严家二老。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这样一句承诺代表了什么,周慕予和严父心里都清楚。
    周慕予只差把话摆到明面上:身家性命不要,只要换郁霜回来。
    严父自然不敢随随便便承这样的重诺,无奈道:“这话就生分了。你放心,严放不是不守分寸的人,我相信小郁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但愿是我关心则乱,他们两个只是跟我开玩笑。无论如何,等霜霜回来,我一定亲自带他来向您道谢。”
    “不必客气。”
    该说的都说到了,周慕予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麻烦严伯伯了。”
    离开严家,外面烈日当空,灼热的暑气像海绵一样压在人胸口。周慕予走到车边,没来由的一阵头晕目眩。
    助理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住他,说:“您要不要休息一下,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的。”
    周慕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没心思休息,也没心思吃饭。焦虑和不安像潮水一样快要将他吞没,唯一支撑他保持理智的,只有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郁霜。
    周慕予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因为对方是严放,他连报警都做不到,只能这样没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
    说到底是他自己犯下的错,他过去那些喜新厌旧和薄情寡义,让郁霜从来无法真正信任他,在看到他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甚至不愿意也不敢上前质问。
    周慕予终于意识到,他自以为给了郁霜很多安全感,其实根本不够。
    “周总,我们现在……”助理试探着问。
    周慕予闭了闭眼睛:“去谭家。”
    郁霜曾经提过,谭律明身边的管家对他很照顾,周慕予想,也许那位管家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细节。
    然而一天过去,无功而返。
    谭律明死了,谭夫人不在,谭家上下视周慕予如洪水猛兽,见他来问郁霜的事,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不敢说话。
    老管家虽有心帮忙却并没能提供有用的线索,除了建议周慕予去福利院看看,别的他也想不到。
    福利院昨天就去过,周慕予查了监控,郁霜没有出现过。
    回到家已是深夜,周慕予身心俱疲,缓缓推开门,客厅亮着灯,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不同。某一瞬间周慕予出现幻觉,仿佛看见郁霜穿着拖鞋从楼上跑下来,小鸟一样落入他张开的怀抱,仰头问今天为什么这么晚。
    周慕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正要说话,郁霜却又不见了。
    再回过神来,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
    周慕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家这么冷清过。郁霜带走了猫和草莓熊,只留给他一盏寂寞的灯。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上楼,路过郁霜的小卧室,犹豫了一下,抬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拧开。
    他的宝贝不在。
    床头的盒子也空了,戒指、银行卡、房本……上次闹脾气说要带走的东西,这次真的全都带走。
    周慕予淡淡苦笑,走过去坐在床边,先拿起盒子看了看,然后顺手拉开床头的抽屉。
    一眼看过去是空的,不过再仔细多看一眼,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周慕予把抽屉完全拉开,露出最里面一本厚厚的书,拿出来看,似乎是一本相册。
    相册……周慕予有一瞬间的犹豫,毕竟这算是郁霜的隐私。但最后,好奇和想念还是战胜了他为数不多的道德。
    这是谭律明留给郁霜的那本相册。
    那天走得匆忙,郁霜忘了带。
    周慕予翻开,一页一页看过去,照片里是他没见过的郁霜,依旧漂亮生动,比现在更多几分青涩和羞怯。
    周慕予不自觉轻轻触碰郁霜的笑脸。和谭律明在一起时的郁霜好像总是开心的,不用应对外面的世界,也不用思考复杂的感情,像一只无忧无虑的被豢养的小鸟。
    郁霜会更喜欢那样的自己么?
    周慕予胸口发闷,心脏一抽一抽的疼,连续的不眠不休让他身体里的器官接连抗议,包括空空如也的胃,此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在一起,痛得他皱起眉头。
    床头放着几颗巧克力,是郁霜最爱吃的牌子,周慕予拿起一颗,慢慢剥开糖纸,把巧克力送入口中。
    淡淡的苦和丝丝缕缕的甜化开在口腔,让周慕予更加想念那个在等待晚饭的时候抱着他的腰,撒娇问可不可以先吃点零食的小东西。
    他现在在哪里……
    周慕予攥紧手里的相册,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封套,抬起头望见窗外漆黑的夜色,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泛着微微的红。
    第二天,全世界几个重要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广场,开始轮番播放周慕予的寻人启事,包括纽约时代广场纳斯达克大屏、伦敦莱斯特广场led屏、巴黎春天步行街led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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