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北狄大军,正面对上只能是消耗战。纵使我西北军的将士不怕与狄人死战,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该这么损伤。所以到时候,让守城军先抵挡住北狄军正面,我们去背面找机会。”
    “十万大军动起来可不是容易的事,一旦缺了粮草辎重,就是不攻自破。”
    司徒进他们听出了容昭的打算,虽然暂且还是按兵不动等着北狄的动向,但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
    容昭再一次和祝子翎告别,这次离开的时间恐怕还要比上回更长。
    祝子翎倒没有显得伤感,只是拉着容昭输了半天的治疗异能,又一再叮嘱容昭一定要把那颗石珠贴身带着,才终于念念不舍地目送对方离去。
    容昭不在府上,织手套袜子和精研坊的事情也都不需要他操心,祝子翎更觉闲来无事。因为容昭不在,他也提不起劲去弄吃的,意外看见自己之前刚织了个开头的围巾半成品,怔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又重新捡起来继续往下织。
    这条围巾他一开始就想过织好了就送给容昭,无奈实在手艺不精。相较之下,府上的丫鬟们织的又快又好,他就算慢慢吞吞地弄完了,估计也不怎么好看,于是选择打消了原先的念头。
    只不过人陪在身边时不觉得,等对方去了战场,这条本来打算送给容昭的半成品围巾,仿佛就成了一个不怎么让人满意的遗憾,让祝子翎想要将之填补回来。
    索性现在没什么事做,他可以慢慢地织,不用在乎速度。
    祝子翎这么想着,但却还是会不自觉地努力让自己织快一点。
    因为总觉得或许当他织好了这条围巾的时候,容昭就会回来了。
    第201章
    闪电般的利箭划破长空, 一只振翅飞过的凶猛猎鹰被射中翅膀,无力地从高空摔下。
    “好!”看见这一幕的人低声欢呼,“又中了一个!殿下的箭法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看那于胡烈能用的鹰还剩几只!”
    刚放下弓的容昭:“估计他们不会再让战鹰往这边来了。”
    这些战鹰飞得很高,速度也不慢, 一般的神射手也未必此次都能射中。不过容昭如今对自己模模糊糊的异能多了几分感觉, 这才能百发百中。
    如他之前所想, 北狄十万大军分兵两路,一部攻打云州, 另一部主力则是围攻了凉城。
    凉城地势较为开阔, 易攻难守,因而城内的守军是比较多的, 有将近两万之众。但北狄看起来是想好了要打消耗战, 直接陈兵七万围城,利用兵力优势阻截了增援的来路, 攻打云州的三万军队则更像是为了牵制大启一方的兵力,一副耗也要把凉城内守军耗死的模样。
    而且这次北狄大军的主帅便是向来主张对大启兴兵的大王子于胡烈, 他还养了好几只可以用来侦查的战鹰,飞出去可以探查的距离极远,以至于大启将士手里拿的望远镜作用都受到了一定的限制,没办法提前给北狄军队安排上大规模的埋伏。
    于胡烈一直认为北狄应该尽早挥师南下,将大启的土地人口收入囊中。但几年前与他一心的北狄三王子不仅战场失利还丢了性命,于胡烈被北狄单于不满,气焰便不得不压了下来。另一派认为没必要和大启死磕,时不时去劫掠占一番好处才是明智选择的二王子则涨了风头,与于胡烈激烈争夺起单于接班人的位置。
    结果今年, 二王子突然不明缘由地暴毙,大王子于胡烈便相当于成了北狄的太子, 重新掌握了话语权,果然就如同容昭推测里的,立刻大举兴兵,对大启边境动武了。
    只是于胡烈这人虽然战略上极为激进,自己带兵攻城时却是走的求稳的路子。不光靠着兵力优势围城,剩下不在第一线攻城的队伍也一直保持着防备敌军突袭的阵型,还总是放战鹰去外头侦查动向,相当谨慎。
    “另外一边预计今天就能到位了,让大家做好准备,这一仗的关键就看今晚了。”容昭对手下将士交代道。
    他身边只带了两千多人的精锐队伍,此刻众人皆是神情一肃,眼中又隐隐透出些兴奋来。
    终于要给这帮北狄兵一些颜色看看了。
    *
    不出容昭的所料,又一次迟迟没等到战鹰回来的北狄大王子果然没再舍得把仅剩的鹰放出去送死,他坐在大帐中,不虞地冷笑道:“竟是次次都能阻截我的战鹰,看来那容昭倒确实是有一手好箭术。不过要让他失望了,就算他千方百计不让人探查到那片山里藏了什么,我也是不会上他的当的。”
    于胡烈一直防着大启会来的增援,直到两三天前,附近终于出现了大启的军士,却不是大批的援军,而是仅仅一两千人的小股部队,时不时袭扰他们的阵型边缘。因为北狄布置的阵型偏向于谨慎防守,故而对方一小群轻骑袭扰过后还能快速脱身。
    就这么一两千人的队伍,对于北狄正在攻打凉城的七万大军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只要多派一些人追击,定然能将其消灭,也免得三番五次地受人袭扰,烦不胜烦。
    但于胡烈考虑得谨慎,没有立刻派人追出去围剿这个小股的骑兵部队,而是怀疑其中有诈。毕竟他们数万大军在这里坐镇,大启哪怕不增援呢,要增援的话怎么也不可能就派几千人过来送死。
    发现这支骚扰部队竟然还是容昭亲自带队后,于胡烈更是确定这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容昭他们每次快速袭扰过后都是退到一片山林里去。那是凉城附近唯一地势并不开阔平坦的地方,若是想要藏下大量军队、设什么埋伏,也只有那一片地方可行。
    这么一看,显然他一直戒备的大启的大量援军已经到了,就藏在山林中。只是他让麾下戒备得太好,对方没有找到可以攻击的漏子,恐怕也知道直接和北狄七万强军正面交战难胜,就故意拿容昭带的小队精锐作饵,想把他们引进设好的埋伏里去。
    若是他不够谨慎理智,被对方的骚扰搞烦了,或是觉得很有希望借机干掉容昭而被诱惑出兵追击,恐怕就要落入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了!
    认为自己识破了容昭的计划,于胡烈勉强散去了损失精心培养的战鹰的憋闷情绪,下令让人更加收缩阵型,严防大启的大规模援军从山林方向冲出突袭。
    既然对方不想直接出兵,那拖一天,仅凭凉城守军,凉城被攻破的几率就更大一分,反而还对他们有利。
    夜色渐深,北狄又轮换了一批攻城门的人。
    再是戒备,到了晚上许多人也还是需要休息。加上日落时那支小部队刚出来又袭扰了一次,此时值守的北狄士兵也忍不住略微松懈了些。
    晚上又视野受限,于是没人注意到容昭带着一些人悄无声息地摸黑来到了某个计算好的位置,用背着的某种小型器械架上了装着酒精火油的□□,借助望远镜调整好方位,便一齐点燃远远地射了出去。
    一道火光飞掠而来,北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自家的营帐便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
    “中了中了!”
    “别光高兴,赶紧继续!”
    几百个□□被快速投掷了出去,瞬间便在北狄的营地中点起了一处处燃烧的火炬。
    躺在营帐中睡觉的于胡烈,突然做起了陷入烈焰火海的噩梦,在炽烈的温度里眉头紧锁,接着就被惊慌的声音喊醒。
    “……王子,大王子!着火了!”
    于胡烈眉头紧蹙地睁开眼,正欲斥骂,便被自己营帐中已经蔓延起的火光惊了惊,不由得脸色骤变,什么想说的话都先咽了回去,慌乱地赶紧先逃离了火场。
    他的营帐时刻有亲卫值守,因此被叫起来得还算很快,但偏偏恰好有个□□直接砸到了他的营帐上,火势蔓延得飞快,于胡烈在亲卫的掩护下总算避开了火场,没有受伤,却是被火舌燎没了胡子和一小撮眉毛。衣服也没穿整齐,整个人都变得灰头土脸的。
    但他此时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虽然自己脱离了危险,然后出来看到营地的状况后,于胡烈的心几乎一下就凉了。
    处处都仿佛火光冲天,火势蔓延得极为迅速,放着粮草辎重的那一片烧得尤其旺盛。起火的源头仿佛分散在四面八方,许多人从烧着的帐篷里跑出来,慌乱地在地上打滚扑灭身上的火星,战马更是受了惊乱跑。偏偏数万大军的营地,他还特意让人收缩了阵型,几万人马在躲避火焰时完全挤成了一片混乱。想要救火的人也行动受阻,乱了方向,迟迟组织不起来,以至于火越烧越大,几乎要把这一片映得如同白昼。
    在火光的映衬下,于胡烈的脸色阴沉至极,他大怒着收拢了亲卫,出来稳定军心,吼着叫人安排灭火。
    被猝不及防送进火海的北狄军士刚刚开始恢复秩序,突然又从外围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还在不安分闹事的,都要以延误军情论罪!”于胡烈看着莫名又开始乱起来的方向,厉声斥道。
    “是大启!大启人从北面打过来了!”
    听到士兵惶恐的喊叫,于胡烈霎时瞪大眼睛,整个人都仿佛沉进了冰窟窿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知觉,抓住人气急追问道:“大启人真的从北面来了?!有多少人?”
    不用那人回答,震天的喊杀声很快给了于胡烈答案,大批披坚执锐的大启精兵出现在北狄营地后方的不远处,正气势汹汹冲杀而来。
    而他们北狄的将士,此刻许多都没穿上完整的盔甲,武器也落在了燃烧的营帐里。
    不论是谁,都能轻易看出这样的两方一旦短接相接会是何种形势。更不用说北狄军士刚被起火打得措手不及,又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上遇到强敌,不知道还留着几分战斗的意志。
    于胡烈心中一半气血翻腾,满是怒意,一半又如坠冰窖,心知此战艰难,只能勉强指挥北狄军士对敌,尽量不输得太惨罢了。
    借着北狄大营燃烧的火光,大启将士杀敌越加勇猛,北狄数万大军,此时却几乎一触即溃,甚至几乎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攻城的北狄士兵自然也都停下了来,慌忙回援大营,而凉城中的守军则趁此机会冲出城外,配合援军对北狄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一夜拼杀,北狄几乎被打得快要溃不成军。
    天光破晓时,他们终于耗费了众多兵力勉强挡住大启军队的片刻攻势,艰难地保护着于胡烈往后撤退逃走了。
    将殿后的这些北狄军尽数消灭后,容昭没有让人继续追击。
    “这一仗打得痛快!可惜没有把于胡烈给留下。”战斗落幕,司徒进喜气洋洋地感叹。
    “贪多必失,这一战的效果已经在原本的预期之外。”容昭脸上看不出多少大胜后的喜色,淡淡说道。
    这一次他算是兵行险着,好在效果卓绝。
    因为北狄围城,阻断了他们直接增援凉城的路线,容昭便干脆决定让援军绕过凉城,迂回到北狄身后。
    但凉城外地势开阔,即便迂回绕后,也难以达到突袭的效果。他们这一批援军数量不过三万,远不及北狄七万人之众。只是这样恐怕不仅起不到救援的效果,还会给北狄送去战绩。
    于是容昭又以身犯险,只带了两千人在北狄大军另一侧进行袭扰,为另一边的大部队分散注意。同时在这两天里观察北狄大营,基本确认了粮草辎重和主将营帐的位置,然后在大军就位时,趁夜实施火攻之计,这才一举打出一场以少对多的大胜来。
    如果于胡烈之前几次派大部队去追击容昭,即便不能说一定能将容昭这个己方的大威胁抓住,几率也实在不少。更不用说就不会遭遇到之后猝不及防的火攻导致大败。
    可惜容昭摸准了对方的心思,最终成功使其“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仅一下解了凉城之围,还再度消灭了足足两三万的北狄军。
    被人护着狼狈逃跑的于胡烈这个时候也早就想明白了容昭这一番算计,恨得心中呕血。
    容昭简直是把他耍得团团转!
    对方射杀战鹰,死死隐瞒着山林中的布兵情况,又亲自带兵袭扰,不是为了引他追击,反而是为了让他认定山中藏有大军,一心严守阵地防备山林方向,而对北面毫无警觉!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敢只带一两千人,在七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于胡烈忍不住咬牙切齿,却也知道此次自己中计,可以说是输了个彻底。只是他还是实在想不通,容昭是怎么短时间就在他们那么大的营地里处处点起火的。
    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能偷偷摸进去不被发现,用箭射这个距离也根本够不到。就算容昭箭术惊人,可以射出那么远,但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就射出那么多支箭,让火势蔓延那么快,几乎把整个大营都点燃!
    于胡烈自然不可能想得到,容昭是用了不光能点火还附赠燃料的□□,又有精研坊的研究人员恰好设计出一样小型的改良投石器,投距远,但没法用来攻城,用来投掷□□这种大小的物体却是正好。
    如果不是有这些条件,容昭恐怕也只能用牺牲更大的办法来对付北狄这七万大军。
    经此一役,于胡烈还能指挥着的北狄军只剩下四万出头,虽然仍然算得上是大军,但失去了大部分粮草补给,又刚吃了败仗气势低迷,战斗力可以说是直线下降。
    这四万兵马不可能再突然又去攻打大启哪座城,只能要么选择往北狄腹地撤回休整,要么去跟云州外的那部分北狄军会合。
    于胡烈心中怒气难消,作为一直以来的主战派,也不可能就这么退回北狄让自己丢脸,自然选择了去云州方向,与那三万兵马会合再做打算。
    艰难撤退后,北狄军士们提心吊胆,生怕会有追兵,然而容昭却放过了这个好机会。
    结果就在他们开始略微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后,追兵又突然出现了。
    北狄军顿时慌乱起来,结果发现这次的追兵只有一个小部队,再仔细一看,还是当初2容昭带着不断袭扰他们大营的那些人!
    “可恶!”于胡烈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几乎目眦欲裂,“容昭欺人太甚!”
    即便是灰溜溜地逃跑,四万兵马怎么也不会害怕区区一两千人。再度被容昭用之前戏耍般的手段袭击又溜走,于胡烈还缺着一块眉毛的面容上满是狰狞,大怒道:“故技重施,以为我还会上当?!”
    “传令下去,着三千铁骑一万甲兵立即追击!”
    参将们大惊失色,连忙劝他:“对方逃窜的方向乃是灰蛇口,正是设伏的好地方,这多半是对方的诱敌之计,您万万不可中计啊!”
    于胡烈闻言却是冷笑道:“就怕按你们这么想,才是中了容昭那家伙的奸计!上一回认为对方设了埋伏,咱们已经吃过大亏了,这次难道还要再一再二?况且大启的大军去救援凉城,现在不可能跑得到这里来设伏,容昭明显是追击而来,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兵力,不过是又在玩虚张声势的把戏罢了!”
    “既然他还敢玩,这次本王就让他吃个教训!”
    凉城兵败简直是于胡烈此生最丢人的时候,再看到容昭这个罪魁祸首又在眼前嚣张,实在没法不气急败坏。他一心想要给容昭好看,强硬压下了一些人的反对,率军追击容昭一行。为了保险,足足动用了一万多的兵马去围剿容昭那两千人。
    到了灰蛇口,于胡烈到底还是谨慎了几分,让几百人先进去探路。
    他仅剩的战鹰在凉城外那场大败中也不见了踪影,恐怕是也被大启的人给逮着杀了。如今只能靠人探查情况了。
    灰蛇口顾名思义,是一道长蛇一样的山口,弯曲绵延,足有几里长。因两边的山壁岩石偏灰色,故而叫做灰蛇口。
    灰蛇口不到五丈宽,一旦被人在山壁上设了埋伏,大部队进去必然会死伤惨重,且毫无还手之力。
    于胡烈自然也清楚这点,被怒火烧着的脑袋稍有降温。但等到先头队伍始终没有遇到埋伏,也未曾发现什么异样后,想要报复容昭的念头重新占了上风。
    于胡烈带着追击部队进了灰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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