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念一动,片刻后,问道:“…你在做什么?”
    “哥、哥…睡觉……”
    原来是要哄自己睡觉。
    “容贵妃她…平日里便是这样哄你入睡的么?”望着头顶的帷幔,太子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子隐隐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他娘也这么哄过他,后来他开始记事了,就再也没有过了。
    叶朔闻言,默了默。
    那倒也不是,他睡觉哪儿需要人哄,沾枕头就着。
    不过这事儿说出来对太子这种失眠症患者来说太残忍了,叶朔果断选择闭嘴。
    “你在…担心孤?”余光中注意到小孩儿眼神的变化,太子试探性的开口。
    这回叶朔毫无心理负担,重重的点了点头:“担心…哥哥……”
    废话,他能不能一直过上这种养尊处优,能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生活档次,全靠便宜爹和他哥了,他能不担心他们的身体吗?
    “朔儿…要…依靠哥哥……”
    太子误会了。
    太子大为感动。
    以至于等太子发现自己感动的太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晨起太子去上朝的时候,叶朔还在睡。
    等太子中午回来的时候,叶朔已经用完午膳,正躺在贵妃椅上小憩。
    下午太子离开,叶朔在喝东宫小厨房端过来的燕窝,燕窝需要提前泡发,时间会很久,不是每一次都能恰好赶上太子空闲的时候。
    太子走的急,于是这盏血燕就被叶朔笑纳了。
    还有东宫这冰盆,每日都有固定的份额,太子不用这冰就化了,又不能挪给宫中其他人,万一太子哪一天用,结果没冰了,就是内务府的失职。
    所以尽管太子本人不在,东宫的冰也还是12个时辰不停的在换。
    膳房那边就更不用说了,也是按份例给的,就算是月底用不完也没有退回去这一说,有些食材放坏了,放烂了,最后就只能丢掉。
    叶朔觉得太子就特别需要有一个人给他分担一下,不然也太浪费了。
    叶朔从不给自己便宜哥哥添麻烦,就只挑他吃不完的,或者来不及吃的东西。
    反正叶朔脸皮厚,也不在乎那么多。
    可正是这样,几天下来,反而把太子给整抑郁了。
    因为他来不及吃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最后都进了叶朔的肚子。
    就连景文帝都察觉到了不对,忍不住问了一句:“最近几日,朔儿在你哪儿可还好?”
    小皇子被太子带去东宫的事情,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宫廷。
    太子张了张嘴,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他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这样算好还是不好,不如…父皇亲自到我宫中去瞧一瞧吧。”
    景文帝一开始还寻思,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再顽皮也是有限度的。
    直到他一脚迈入东宫的大门,紧接着就看到两个冰盆之间摆了把躺椅,而自己小儿子如今就躺在那躺椅上面。
    旁边是宫中养的乐师,乐师在一旁轻拨古琴,乐声轻柔悠扬,十分悦耳。
    自己小儿子时不时张嘴,他每次张开嘴巴,必有一颗葡萄精准的落入他口中。
    至于其他打扇的,念书的,捏肩的捶腿的…就更不用提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癖好,还有专门帮他捏耳朵的。
    一向勤勉的景文帝当即就被这一幕给震住了。
    第23章 演戏
    从前先皇在世的时候,便耽于享乐,故而在民间风评十分不好。
    虽够不上昏君一称,但超出的也极为有限。
    可即便如此,先皇也极少让人这么伺候,反观今年小儿子才多大,便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仅仅只是一眼,景文帝的脸就青了,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
    “传圣上口谕,自今日起将小皇子禁足半年,恢复之后,一年之内不准踏入东宫,另,容贵妃教子无方,罚奉一月,钦此!”
    叶朔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到便宜爹半年之内不准他出秋吾宫的时候,忍不住在心中狠狠竖起了中指。
    自己享受不了也不叫他享受,便宜爹是不是玩不起!
    还在东宫的时候,景文帝就大肆训斥他,说他小小年纪,便如此骄奢淫逸,简直无法无天。
    天地良心,他哪儿就骄奢淫逸了、不识人间疾苦了?
    那冰就算是他不在,也是要放的,他在了,反而叫那冰有了用武之地。
    还有乐师团队,那可是从先皇时期就一直养在宫里的,光养不用,放着他们吃空饷啊?
    他让人去请的时候,那群乐师都闲出屁来了,因着景文帝勤勉,连带着整个后宫都不敢大肆娱乐,那群乐师整天不务正业,他这不也是变相的让这些白拿银子的人紧一紧弦吗?
    至于葡萄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京城外庄子里采摘过来的,马上都要放烂了都轮不着进他太子哥哥的嘴,荔枝什么的这些稀罕物都还在前面排着队呢,几串葡萄算个屁,哪里称得上一句奢侈啊!
    还有打扇的、念书的、按摩的…这些在宫中就更是正常了。
    怎么组合起来,落在便宜爹眼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了?真是搞不懂。
    还有,什么叫一年之内不准踏入东宫,怎么防他跟防贼似的。
    他才一岁多,还能把已经满十六,算是半个大人的太子给带坏了?能吗能吗!
    叶朔相当气不过。
    一想到自己的美好生活刚进行了没两天就被破中断了,叶朔心中更是愤懑不平。
    好不容易逮到那么好说话的太子,结果…唉!
    就在叶朔咬牙叹气期间,殊不知一旁的容贵妃以及嬷嬷们简直要被吓坏了。听完口谕的内容后,容贵妃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禁足令,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
    大周朝从前似乎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自己儿子这算是独一份。
    他得是做了什么,才能将皇上气成这个样子啊!
    “小殿下,娘娘,请领旨谢恩吧?”王自全王公公可是从头围观到尾的,此刻他看向小皇子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惊叹。
    他这回,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公公想起了自家主子,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去上朝,每天不光要处理政务,还要抽空安抚后宫,但凡外头爆出点什么事儿,皇帝两三天不能合眼都是常事。
    太子殿下同理,也要跟着忙碌起来。
    两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娃娃自在……察觉到自己已经严重逾矩了,王公公心中告了声恕罪,急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容贵妃浑浑噩噩的谢了恩,当了解到自己儿子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给他准备的房间,所以迟迟不肯回来,以至于招致这样的祸事,当即掉起了眼泪。
    “你不喜欢便不喜欢吧,直接同母妃说便是,大不了叫内务府拆了重弄……”
    容贵妃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或许小东西不喜欢她亲手布置的侧殿会让她有一点点伤心,但如今他受罚,才是最叫容贵妃难过的。
    其他都顾不得了。
    叶朔也没想到就蹭个空调,最后却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对不起,娘……”
    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话说突然就利索起来了,容贵妃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母子俩抱头痛哭。
    只不过容贵妃哭的是自己儿子的前程,而叶朔哭的是禁足令一下,自己得半年之后才能想办法找回场子。
    时间跨度太长了,心里头真的不爽。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就是半年嘛,他等的起。
    再然后口谕的事儿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就飞到了宫中各处。
    小皇子被禁足了,身为他的生母,容贵妃又能好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恢复的荣宠估计又要搭进去,贵妃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孩子怕不是来讨债的吧?
    而且“骄奢淫逸”这词一出,这个孩子多半算是废了,换成她们是贵妃,此时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趁着年富力强,再生一个皇子出来了。
    与其为这样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孩子劳心费神,不如养一个好的。
    淑妃贤妃德妃,包括皇后在内,背地里牙都要笑掉了。
    “有这样一个儿子,贵妃一脉怕是再难成气候了。”轻轻拨开茶杯上面的一层浮沫,几人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
    但她们终究不是贵妃。
    容贵妃半点不觉得被拖累,反而担心小孩子心思敏感,万一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被他父皇训斥了可怎么办?
    没见多少皇子都是因此而变得一蹶不振,郁郁寡欢以至于丧命的吗?
    不过很快容贵妃就明白了,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
    叶朔自从被禁足之后压根没多大反应,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还是跟从前一样疯跑嬉戏,就是除了不能走出秋吾宫之外,其他也没什么变化。
    太子和容贵妃担忧的一样,加上父皇还是他引过去的,心中的愧疚感就更深。
    太子也没料到父皇会生这么大的气,所以禁足令一事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遣了墨书来。
    然后墨书就将自己看到的小皇子跟宫女太监玩儿丢绣球游戏的画面说给他听了。
    太子发现,自己这个皇弟,似乎不是一般人。
    太子沉默了一瞬,道:“…还有别的么?”
    “呃…小殿下让奴才问,太子殿下如果实在是没胃口,能不能把今年新进贡的荔枝给他,小殿下说那筐荔枝再不吃就坏了……”墨书硬着头皮复述完叶朔的话,随后低下头,压根不敢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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