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日在替谢玉照清理完后,怕被人发现,姜亦棠都会很快离开。
    但有了老夫人的话,哪怕姜亦棠在这里待上一日,也不会有人过问。
    姜亦棠将脏水端出去,又回来,坐在床边,将袖子中偷偷藏着的蜜饯递给谢玉照。
    谢玉照不解地看向她。
    对上他的视线,姜亦棠有些嗫喏道:
    “只有这几颗。”
    她的颂桉苑是很少有这些甜嘴的东西。
    这还是她今日去荣纷院时,想到谢玉照喝药会苦,才偷偷藏起来的。
    谢玉照盯着蜜饯许久,才伸手艰难地接过蜜饯。
    被女子藏了很久,蜜饯的卖相不是很好,但谢玉照却珍惜地将蜜饯一颗颗放进口中,轻咬,泛着蜜甜的酸意就溢满口腔,将先前的苦涩全部掩盖。
    认识他之前,女子在府中过得不好,这些蜜饯不会是她份例中该有的。
    想起女子刚来时说的话,谢玉照猜到了蜜饯的来处。
    谢玉照垂眸。
    姜亦棠偷看他,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在荣纷院时,她偷藏了蜜饯后,就没敢再吃,怕被人发现蜜饯少得太多,笑她小家子气。
    前世自谢玉照落败后,她在府中过得不是很好,也是许久不曾尝过蜜饯的味道了。
    她过得最好的两年,就是被谢玉照护着的两年。
    锦衣玉食。
    只要她多看一眼的物件,第二日就会被送到她手中。
    不见谢玉照的五年,姜亦棠时常在想,如果谢玉照谋反只是个梦该有多好。
    谢玉照没给姜亦棠留。
    因为经过他的手,他不敢让姜亦棠吃。
    见他全部吃完了,姜亦棠微不可察地瘪了下唇,半晌,她呐呐地问:
    “甜吗?”
    谢玉照错愕抬眼。
    半晌,他问:“你没吃?”
    姜亦迟疑地点了下头,小声地说:
    “只有一盘,我怕被人笑话,没敢再吃。”
    谢玉照默声。
    前世,他护得女子很久,她也会给他送来糕点,但总忍不住偷偷先吃上几块。
    要知道,太子府中糕点不止要好吃,卖相也要好看,糕点的摆盘也都是有讲究。
    每当那时,谢玉照只能假装看不见盘子上缺少的糕点。
    难忍口腹之欲,总忍不住偷吃的人,如今只有这几颗蜜饯,她倒是全给他送来了。
    口腔还残余着蜜饯的清甜,倏然转而泛起些许涩味。
    “再等几日。”谢玉照忽然说。
    姜亦棠没坐在床上,而是床边的脚榻,她铺了个软蒲团,听见谢玉照的话,她茫然地仰起头。
    她年幼,一张脸蛋仿若只有巴掌大,青丝披散垂在身后,仰起头来,将白净的脸蛋全露在了谢玉照眼中,和七年后不同,她稍有稚嫩,只看脸颊和身段,都能看出青涩来,一双星眸惯来澈然,恍若被水洗净般,在昏暗的室内,也分外灼人。
    谢玉照曾听说,姜亦棠的一双眉眼和她生母格外相似。
    乍听闻此时,谢玉照倒是理解为何姜尚书当初会不顾宋姨娘意愿,而占了她。
    世间男子,一为财,二为权,可不论贪图什么,都少不了沾染上色|欲。
    哪怕是谢玉照,也不曾有放过姜亦棠的心思。
    只是小姑娘一直养在深闺,好哄又好骗,几番吃食衣裳和袒护就足够令她无怨言。
    谢玉照忽然觉得他这病有些久了。
    姜亦棠没听懂,看了他许久,不见谢玉照和她解释,一时不知该不该问。
    她细想前世这时发生了什么,半晌,才想起来,好像只有圣旨警告老夫人一事。
    倏然,姜亦棠睁大了眼。
    所以前世府中消息是谢玉照泄露出去的?
    但姜亦棠苦恼地皱起眉头,她很肯定这个时候谢玉照是独自进府的,谁又能替谢玉照传话呢?
    没憋住,姜亦棠还是问了出来:
    “谢玉照,你要我等什么啊?”
    谢玉照:“等人。”
    姜亦棠没听懂,瘪唇。
    被谢玉照护住的两年,谢玉照很少有事瞒她,他身边亲近的也就只有卫笠他们。
    姜亦棠暗自猜想,应该就是等卫笠吧。
    她隐约记得前世谢玉照刚被送来尚书府时,卫笠还被困在宫中。
    不过等圣旨下来时,卫笠就一同跟着来了。
    晚饭是青粟送来的,秋花是不敢沾嵩榕院了,青粟来时,脸色微有不好。
    姜亦棠狐疑:
    “发生什么事了?”
    青粟愤愤不平地咬牙:“奴婢今日去厨房取晚饭,厨房那些人看见奴婢就跟看见瘟疫一样,恨不得离八百里远!”
    “厨房的主事嬷嬷还说,姑娘您来了嵩榕院,颂桉苑怕是也不再安全,日后伙食都由厨房送到假山那里,让奴婢去那里拿。”
    言下之意,可不要再去厨房了。
    假山离颂桉苑不远,但也有些距离。
    看厨房这意思,是要嵩榕院和颂桉苑一道隔离了!
    分明自家姑娘什么事都没有,这一切都是老夫人那句话导致的,青粟哪里能不憋屈得慌!
    姜亦棠沉默下来。
    许久,她垂眸:
    “她们说得也没错,我日日出入嵩榕院,会染上天花的可能并不小。”
    她都惜命得紧,还能怪旁人怕死吗?
    青粟瞪眼:“姑娘!”
    她听不得姑娘说这话。
    身后屋里没有半点声响,姜亦棠朝后看了眼,低声打断青粟:
    “你快回去吧,将食盒给我就行。”
    青粟依言将食盒递给她,口中仍有些不平和疼惜:
    “姑娘哪里做过伺候人的活。”
    哪怕只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尚书府的主子,底下奴才伺候得虽不热切,但也不会叫姑娘亲自做这些活计。
    里面那位身份再尊贵,也抵不住她心疼自家姑娘。
    好不容易送走了青粟,姜亦棠轻抿了下唇,才转身回了屋子。
    谢玉照在等她,神情平静。
    姜亦棠噤声,知道他是听见青粟的话了,她有点心慌,替青粟解释:
    “你不要怪她,青粟只是心疼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玉照知道。
    青粟这时压根不想姜亦棠过来,但又拗不过姜亦棠,只能依了姜亦棠的意思。
    前世,他知道青粟时,第二道圣旨已经下来了,整个嵩榕院被卫笠等人接管,尚书府不敢再有半点怠慢,青粟到底只是府中的一个下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对他一贯敬畏。
    但也只是身份上的敬畏罢了。
    那时的厨房也不敢有半点怠慢,没有如今的情况出现,怪不得青粟忍不住在门前就说了那些话。
    她不止是在气厨房的人,也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慌乱。
    毕竟,他们都知道天花的危害力。
    思绪回拢,谢玉照垂下眼睑,哑声道:
    “我知道。”
    姜亦棠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真的没有不高兴,才安静地喂他用了晚饭。
    用过晚饭,姜亦棠就得离开了。
    她年龄再小,也不可能和谢玉照在夜间共处一室。
    临走前,姜亦棠将一切都收拾好,把茶水摆放在案桌上,距离床榻不远,防止谢玉照夜间不方便,遂后,她捏着鼻子,将尿壶放在床底。
    等做好这些,姜亦棠脸颊憋得通红。
    憋气憋的。
    尿壶其实是干净的,因谢玉照的病,尿壶都是一日一换的,但不妨碍姜亦棠憋气jsg。
    谢玉照稍侧眸,袖子中的手不着痕迹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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