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照艰难地撑身坐起来。
    姜亦棠抬头呆呆地看着他,谢玉照将饭菜分成了两份,将其中一份递给她,低声:
    “去外面吃。”
    姜亦棠吸了吸鼻子,她觑了眼食盒中剩下的菜。
    分给她的那份都是她爱吃的,一道红烧鱼,谢玉照刻意将鱼肚子上的肉都挑给了她。
    姜亦棠没狐疑,谢玉照一贯敏锐,通过这几日观察,知道她爱吃什么很是正常。
    她咬唇,迟疑了下,才接过碗。
    “我只吃一点就够了。”
    话落,她快速地将碗中的鱼肉夹了一大半回去,然后端着碗筷,快步地走到屏风后。
    谢玉照动作不便,姜亦棠顾不上细嚼慢咽。
    整个人大口大口地吃菜,鱼肉细细地跳出刺,就塞进口中,她鼓着脸颊,撑得腮帮子都有点疼,她不管不顾地垂头,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她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吸了吸鼻子,才转身越过屏风。
    甫一进来,姜亦棠就愣住。
    谢玉照和她不同,他低垂着头,一手端着碗,一手持着木箸,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来,仿佛有戒尺在监督他的礼仪规范,和她截然不同。
    尚书府是也是达官显贵。
    哪怕嫡母不喜她,也不能将她养得小家子气,她是和宫中嬷嬷学过一段时间礼仪的。
    自然,那些礼仪嬷嬷教导的重点是姜谙茯和姜霜鸢,她和姜玵妢只是顺带而已。
    哪怕如此,姜亦棠的礼仪也是规范的,至少不会上不得台面。
    但和谢玉照相比,就仿佛一个天上地下,哪怕是府中礼仪最规范的姜谙茯都比不过谢玉照,许是环境真的可以成就人,至少谢玉照举止投足间都有种说不出的矜贵。
    姜亦棠忽然想起前世褚栎秋曾说过,她配不上谢玉照。
    那时她没有反驳,也不觉得褚栎秋说得对,但是如今,她却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的纠缠,以她的身份,甚至连和谢玉照产生交集的资格都没有。
    怪不得前世许多人都道她是运气好。
    听见动静,谢玉照抬起头,恰好见到小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难过地瘪了瘪唇。
    谢玉照狐疑,他冲女子招了招手:
    “阿离,过来。”
    姜亦棠垂头丧气地靠近他。
    谢玉照伸手,从女子嘴角处掠过,很轻很轻,仿佛拂过的一抹清风。
    姜亦棠茫然地抬起头,见到谢玉照手上的一粒白米饭时,刹那间,好像一把火烧了上来,把她脸颊烧得通红,姜亦棠羞臊得厉害,顾不得胡思乱想,忙忙伸手摸了一把脸,将脸擦了个遍。
    不等谢玉照说话,她就伸手捂住脸颊,不敢露头,瓮声瓮气道:
    “不、不要看!”
    谢玉照没忍住,勾了下唇角:
    “不要闷到自己。”
    姜亦棠心中抗议,她哪有这么蠢?
    但她不敢说出来,呐呐地松了手,不敢和谢玉照对视,一把抢过谢玉照手中的碗,掩饰道:
    “药都要凉了,我先喂你吃饭,待会还得喝药!”
    她窘迫得耳根子都在红,谢玉照没有恶劣地继续这个话题,低头顺着她的动作。
    见状,姜亦棠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姜亦棠之前来话都很多,但今日等喂谢玉照喝完药,都尴尬地没有开口说话。
    趁着中午,她替谢玉照又擦了遍身子。
    等谢玉照躺回床上时,姜亦棠都快累瘫了,她喘着气,无力地坐在床榻边,稍缓过劲,她遗忘了刚才的窘迫,低声说:
    “我回一趟颂桉苑,晚点再来。”
    她不可能真的一整日都耗在嵩榕院,而且,她还要回颂桉苑确认一件事。
    回颂桉苑的途中,姜亦棠绕路去了一趟假山。
    她没有看见假山附近有食盒。
    果然,什么等忙完就会给三姑娘送午膳,只是一个说辞。
    姜亦棠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颂桉苑。
    她将油纸伞都带回来了,青粟等了她许久jsg,刚见到她身影,就忙忙迎过来,姜亦棠将油纸伞递给她,忽然问:
    “厨房送午饭来了吗?”
    青粟动作一顿。
    姜亦棠的心倏然凉了一片。
    果不其然,连她的午饭都不给,怎么给颂桉苑的奴才准备午饭?
    青粟显然也知道了午时的事情,二姑娘为难姑娘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而且,府中也不可能有人给姑娘做主。
    只要忍着,等二姑娘忘了这件事,厨房那边自然就会继续送来了。
    青粟装作轻松地冲姑娘笑:
    “姑娘别担心,院里还有不少糕点呢!倒是委屈了姑娘,奴婢在屋里给您留了糕点,就等您回来了。”
    糕点。
    颂桉苑的糕点份例一贯少,三日中厨房能送来一次就令人喜出望外了,如果姜亦棠记得不错,上次厨房送来糕点还是两日前的事情。
    这才七月,烈阳高照,气温热得不行,两日前的糕点许是都坏掉了。
    姜亦棠鼻尖一酸,她扭过头去,不着痕迹地抹了把眼泪,堪声问:
    “冬儿呢?”
    青粟:“姑娘放心,奴婢早就给冬儿送去了。”
    姜亦棠是正儿八经的主子,糕点份例都不多,冬儿这种粗使丫鬟平日中更没有糕点用,虽说饿了一顿,但得了盘糕点,心情倒也还是不错。
    姜亦棠用热水擦了遍身子,才去看青粟给她留的糕点。
    满满的一碟。
    厨房一次送来的份例顶多就是两三碟。
    前两日,她用了些许,加上给冬儿送去的,姜亦棠不难猜到,青粟压根就没吃!
    姜亦棠伸手拿了块糕点,味道仍是好的,并未坏掉,她神情放松了些许,将碟子直接端给青粟。
    青粟一惊,瞪大了双眼: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姜亦棠没管她的惊讶,推给她:“我在嵩榕院吃过午饭了,这些你吃。”
    青粟还要再说,被姜亦棠打断,她垂眸低声:
    “我知道你没吃。”
    “厨房不敢怠慢嵩榕院,我在嵩榕院不会饿到,反而是你,如果一昧地省给我,你倒下了怎么办?”
    “我只有你了。”
    青粟所有拒绝的话,都被姑娘的最后一句堵了回去。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涩。
    的确,自宋姨娘去世,就剩她和姑娘相依为命了。
    冬儿是这两年才进府的丫鬟,后被分来颂桉苑当粗使丫头,严格来算,冬儿是不属于颂桉苑的。
    青粟接过碟子,她一日未用膳,早就饿得狠了,一块糕点进口,甜甜的滋味溢满口腔,盖住心口蔓延的酸涩。
    姜亦棠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她不回来的话,青粟肯定会给她留吃的。
    回来要处理的事情解决了,姜亦棠又在颂桉苑待了一个时辰,才和青粟一同离开颂桉苑。
    两人到了假山旁,见到假山下放了两个食盒,紧绷的后背同时放松下来。
    姜亦棠拎了个食盒,让青粟将剩下的那个带回去:
    “冬儿是胆小的,怕是被中午的事吓到了,你带着食盒回去,她也好安心。”
    青粟轻哼了声:“姑娘就是心善。”
    青粟虽嘀咕,但也没有反驳姜亦棠的话。
    冬儿不是个坏的,只是胆子比较小,又害怕受牵连,总显得畏畏缩缩,但也一直恪守本分,青粟要真的不喜她,中午时候,就不会先给她送一碟糕点过去了。
    姜亦棠如常地拎着食盒去嵩榕院,但刚进院子,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看向房门,半遮半掩的,留了些许缝隙。
    姜亦棠倏然皱起眉头,谢玉照现在不能吹风,她每次进出都是会把房门和窗户关紧的。
    有人来了?
    但院子中静悄悄的,根本不像有人来过的模样。
    姜亦棠心中咯噔一声,她前世和谢玉照相处时间不短,自然知道谢玉照身边危险不少。
    她不敢再乱想,忙忙去推门。
    “嘎吱——”
    姜亦棠和里面出来的人迎面撞上,来人一身干净利落灰青色衣衫,生着一张娃娃脸,按理说是个很好相处的面相,只是他板着脸,发丝被束起,看起来似乎不好招惹。
    姜亦棠直接愣在原地,瞪圆了双眸。
    她认得来人!
    卫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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