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半个时辰,她才梳妆好,要离开前,姜亦棠下意识朝铜镜看去。
    铜镜中的女子有点不安,她紧张地攥紧了手帕,手帕被攥出褶皱,但不得不说,她是好看的,再稚嫩,也挡不住她的好颜色,仿若雨后的一支海棠花。
    青粟额外撑起油纸伞,阳光很盛,有点刺眼。
    但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自在,两人都没这么娇贵过,什么时候不落雨还得撑伞了?
    青粟强撑着说:
    “人家都是这样的。”
    姜亦棠疑惑,青粟理直气壮:“大姑娘出府时,都是有人撑伞的!”
    青粟和姜亦棠一样,整日都待在颂桉苑内,哪见过其他人,但有个姜谙茯,就被青粟拿来做对照了。
    姜亦棠哑口无言,迟疑地站在油纸伞下,和青粟一起慢慢朝前厅走去。
    途中,姜亦棠和青粟小声抱怨:
    “青粟,这样走得好慢啊。”
    青粟也觉得好麻烦,但是她想到大姑娘,立刻轻咳了声,郑重道:“姑娘得适应,不能叫人看轻了!”
    两人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才到了前厅,谢玉照早就等了许久。
    人一进来,谢玉照的视线就看了过去,等见到青粟撑着油纸伞,女子稍走快了点,又很快回过神,减缓了速度,等油纸伞遮住她,她才又迈开步子,谢玉照偏过头,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幅度。
    好不容易走到屋檐下,姜亦棠终于松了口气。
    她看见谢玉照后,下意识地就朝谢玉照抬步走去。
    姜昃旼陪着等了半个时辰,要不是见殿下没什么焦色,他早就派人去颂桉苑催了。
    姜昃旼心知谢玉照是为谁来的,他没碍眼,对姗姗来迟的三女沉声道:
    “棠儿,不要给殿下惹麻烦。”
    姜亦棠顿了顿,终于注意到前厅还有旁人在,她见到谢玉照后激动的心情打了个折扣,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谢玉照抬眼,淡淡地看向姜昃旼:
    “人,我接走了。”
    姜昃旼敏锐地察觉殿下语气有点凉,意识到,也许是因他刚才那句话。
    他没恼,反而因殿下看重三女而高兴,他恭敬地拱手:
    “小女就交给殿下了。”
    谢玉照不再理会姜昃旼,朝姜亦棠伸出手,垂眸轻描淡写:
    “带你去玩。”
    来接姜亦棠,的确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带她去玩,不被闷在尚书府中。
    姜亦棠下意识地把手递给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乖乖地跟着他离开尚书府。
    一辆马车停在尚书府门口。
    很眼熟,是两日前来接谢玉照的那辆马车,马车一眼看去就知华贵非常,车厢高阔宽敞,内里载上五六个人都绰绰有余,车顶雕花镂刻,车帘是上等云锦制成,绣花图案精致典雅,一颗铃铛挂在车顶。
    姜亦棠见到那颗铃铛,杏眸顿时一亮。
    她喜欢在马车挂上一串铃铛,马车动起来时,铃铛随风轻轻作响,许是闷得久了,她喜欢吵闹些。
    木梯摆在马车旁,谢玉照先扶着姜亦棠上了马车,他举手抬足都是矜贵,哪怕搀扶人,也让人不敢轻瞧他半分,等确认女子坐好,他才弯腰进了车厢。
    松翎拦住青粟,笑呵呵道:
    “姐姐和我一起坐这。”
    他说话好听,明明是跟在太子跟前的,姐姐叫得也格外自然,青粟朝里面瞅了眼,没拒绝,跟着松翎一起坐在车厢前。
    马车终于动了起来。
    车厢内,姜亦棠难受地歪了歪头,姜昃旼一股脑给颂桉苑送了许多首饰,也不管适不适合姜亦棠。
    今日姜亦棠是第一次独自出府,而且是赴谢玉照的约,青粟生怕旁人会轻看自家姑娘,也一心往隆重里装扮,最终结果就是导致,姜亦棠头上戴着一整套首饰,垂珠步摇,青玉别簪,沉甸甸地,让姜亦棠只觉压得脖子疼。
    姜亦棠没有耳洞,耳垂上干干净净的,幸免于难,她朝谢玉照瘪唇:
    “好重啊。”
    谢玉照扶住她的脖颈,要帮她拆下几根。
    姜亦棠忙忙阻止:
    “别动!”
    谢玉照不解看向她,姜亦棠解释:“青粟帮我戴了好久,你一拆就毁了。”
    重是重了点,但也的确好看。
    姜亦棠很少有这么好看的时候,她有点舍不得拆。
    谢玉照难得有无言的时候,他点了点女子的额头,直言不讳:
    “这套首饰不适合你。”
    但到底是怕女子难过,他声音放得很轻。
    姜亦棠傻眼,半晌咬唇:
    “真、真的吗?”
    其实她心中已经信了,她总觉得谢玉照懂得多,说的话都是对的。
    姜亦棠有点窘迫,抬手想去拆jsg步摇,但又怕越拆越丑,她又羞又臊,低下头不敢见人,声音都快带了哭腔:
    “我就是想漂亮点。”
    这是重生回来后,她第一次来太子府,在谢玉照眼中,他们算得上第一次约会,她就想漂漂亮亮的,让谢玉照多记住她一点。
    所以,哪怕首饰压得她头疼,她也是一直忍着。
    姜亦棠眼眶红红的,眼泪扑棱棱地往下掉,她觉得自己好笨,看不懂书,连首饰都不会戴。
    谢玉照没想到一句话就把人惹哭了,他捧起女子的脸,一点点擦去她的眼泪,皱眉道:
    “是我说错话了。”
    “阿离戴什么都好看。”
    姜亦棠哭着摇头。
    谢玉照无奈,这时她倒是不信了。
    谢玉照惯来见不得她哭,见哄不住,沉下嗓音,吓唬她:
    “再哭,妆全花了。”
    姜亦棠的哭声倏然止住,她呆呆地愣住,看向谢玉照,想哭却又不敢,半晌,格外委屈地哽咽问:
    “那怎么办啊?”
    谢玉照替她擦泪,垂着视线,说:
    “等回了府,再让人替你重新梳妆。”
    姜亦棠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点头。
    她不敢哭了,也不敢胡乱擦泪,只能仰着头,任由谢玉照替她擦眼泪。
    她抽噎了几声,半晌,才敢瓮声瓮气地提要求:
    “要比现在好看。”
    谢玉照当然应她。
    姜亦棠也终于不哭了,她低头看见谢玉照腰上还带着她送的那个香囊,眨了眨眼,很快忘记首饰的事情,抽着鼻子,小声地说:
    “我有好料子了,回去后,我重新给你做一个。”
    她闷闷地说:“这个不好看。”
    主要的是,和谢玉照不衬配。
    她没想过谢玉照不要的可能性。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太子府,谢玉照离开尚书府的这两日,就是迁府,他在府外一直有太子府,但居住在东宫的时间要多点,只不过,这次他大肆搬到了太子府,皇上许是觉得他这次被伤心了,也没拦他。
    只吩咐礼部不得怠慢。
    太子府很眼熟,和前世没什么区别。
    姜亦棠每次哭过,都是双眼红红的,根本挡不住,下马车时,青粟一眼就瞧出来了,急得不行,想问什么,又顾及着谢玉照不敢,但看向谢玉照的眼神,明显带上了几分防备。
    姜亦棠隐晦地拉了拉她,小声和她解释:
    “他没欺负我。”
    青粟半信半疑。
    但很快,青粟顾不得这些,她睁大了眼睛,慌乱地拉过姑娘,低声焦急:
    “糟了!姑娘,我们伞忘记带了!”
    姜亦棠也呆了下,稍顿,她拍了拍青粟的手,迟疑地说:
    “没事的。”
    青粟都快哭了:“别人都会打伞的,都怪奴婢,居然忘了!”
    谢玉照听见主仆对话,朝松翎看了眼。
    松翎哭笑不得差人进府,很快,有个婢女拿来了油纸伞,松翎赶紧劝道:
    “好姐姐,伞来了,快别哭了。”
    主仆二人的悄悄话被听见,两人当场闹了个红脸。
    姜亦棠下意识地攥紧谢玉照的衣袖,躲在他身边,不敢抬头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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