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照沉默了一下,她是半点都不?记得他去接她时说?了什么。
    谢玉照一点点地提醒她:
    “我让人包了画舫,原本是想带你去游湖的。”
    淮鹊河,位于颂雅楼西侧,在颂雅楼二楼靠窗处,时常能看?见淮鹊河上一片画舫,声色盎然,待夜间,灯火一片,如同点点繁星格外璀璨。
    淮鹊河位于京城城南,而太子府在京城城东,相距甚远,这一趟乘坐马车过去就得一个?时辰,现在已经是未时,等到了淮鹊河日?色不?会再这般晒人,恰是游湖的好?时辰。
    但姜亦棠有点纠结。
    谢玉照每次带她游玩,都会让她玩得尽心,被谢玉照这般惯着?,她很少能控制住时间。
    京城会在亥时一刻开始宵禁。
    宵禁前是淮鹊河最热闹的时候,若是真?的去了,不?等到戌时看?满河的点点星光,事后只会觉得可惜。
    但宵禁后,她就不?能回?尚书府了。
    那时,尚书府早就落锁了。
    谢玉照看?出了姜亦棠的纠结,但他只当做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再问了一遍:
    “去不?去?”
    他半垂着?眼,声音仿若近在咫尺,姜亦棠没?禁得住诱惑,下意识道:“去!”
    谢玉照勾唇笑了。
    荣凌唇角轻扯,觉得没?眼看?。
    小姑娘不?辜负她的年龄,和?堂哥这种老狐狸根本没?得比,哪怕姜三姑娘现在说?不?去,荣凌相信,最终堂哥也有办法让姜三姑娘改口,堂哥想做的事情总能做到。
    荣凌难得见到堂哥这幅模样,有心想要凑个?热闹,但堂哥仿佛察觉到她的想法,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荣凌倏然噤声。
    她若无其?事地撇开眼,笑着?道:
    “我府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堂哥和?三姑娘游湖的雅兴了。”
    姜亦棠讶然,荣凌是惯爱凑热闹的,没?想到这次她居然会不?去。
    但姜亦棠没?有多?想,只当真?的如她所说?,府中有事。
    她认真?道:“那荣、郡主赶紧回?去吧。”
    姜亦棠差点和?前世一样喊成?了荣凌,她忍不?住攥住了谢玉照的衣袖,她改口得快,除了谢玉照,没?有人发现她的口误。
    谢玉照不?着?痕迹地轻勾了下唇。
    荣凌看?见了,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心中轻啧了声,赶紧转身离开,她怕再待下去,堂哥在她心中的形象会有损坏。
    松翎在姜亦棠点头?的时候,就转身去吩咐人准备马车了。
    仍旧是去尚书府接姜亦棠的那辆马车,姜亦棠和?谢玉照都进了马车,其?实,姜亦棠早在踏出尚书府的时候和?谢玉照就撇不?清干系了。
    谢玉照在选择亲自去接她的时候,京城所有人都会清楚,谢玉照的用意。
    整个?京城,没?有任何一人会再对姜亦棠有心思。
    她不?懂。
    谢玉照对她百般好?,愿捧她在手心摘月,却也jsg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马车的车轱辘轧在路上,时不?时带起轻响,但这些和?车厢内的二人无关,姜亦棠很久不?曾看?过外间的风景,去太子府被谢玉照惹哭,没?来得及注意,现在却是忍不?住掀起提花帘的一角,探头?看?着?。
    京城繁华,但靠近太子府的一条街道都格外安静,等出了那条街道,四?周忽然变得吵闹起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有了活气,姜亦棠看?见一对好?友相互挽着?手臂在摊子前对看?中的玉簪细声问价,离得不?远处,摆着?各种小吃,一处排了个?长队,姜亦棠勾头?看?去,是卖炒栗子的,姜亦棠忽然有点馋了。
    她转头?朝谢玉照看?去。
    谢玉照亦有所感地朝她看?去,越过她看?向那长队,他抬手扣了口车厢,马车倏然停了下来,外间传来松翎的声音:
    “殿下,怎么了?”
    谢玉照:“去买些栗子。”
    外面没?再传来声音,姜亦棠却是忍不?住地红了脸颊,她小声地自己辩解:
    “排了好?长的队,我只是有点好?奇。”
    不?是馋得慌。
    谢玉照没?有拆穿她,而是拉了她一下,姜亦棠顺着?他的力道朝他靠过去,只要谢玉照抬手,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搂住女子纤腰,但谢玉照没?有,他只是让女子靠着?他而坐,垂着?视线看?她,轻描淡写:
    “是我想吃。”
    姜亦棠瘪了瘪唇。
    对他的话半点不?信。
    她小声嘀咕:“骗子。”
    炒栗子很快被送进来,没?给姜亦棠,而是被谢玉照接过,他放下手中原本在看?的书,垂着?眼开始剥起栗子,等剥了一盘,他吃下一个?,才将一整盘的栗子都递给姜亦棠。
    他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姜亦棠呐呐地低头?,不?敢去看?谢玉照,她知道谢玉照的意思,他吃一个?就够了。
    炒栗子很甜,店家放了糖,如今糖精贵,怪不?得会有那么多?人在排队。
    但姜亦棠知道,谢玉照根本不?爱吃甜食,所以才会说?他是骗子。
    她乖巧地坐在谢玉照身边吃起栗子,也不?再分?散心神?去看?外面的景色,偶尔勾头?去看?谢玉照手中的书,谢玉照就会垂眸看?她,低头?用下颌蹭在她发丝间,有点痒,姜亦棠会忍不?住朝他怀中躲去。
    姜亦棠被他弄得想笑,讨饶地拿颗栗子去喂他,轻声控诉:
    “不?要蹭我呀,头?发会乱的!”
    谢玉照会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吃下栗子,唇擦过女子的指尖。
    一盘栗子最终还是有小半进了谢玉照肚子中。
    谢玉照不?着?痕迹地朝那包栗子看?去。
    他没?骗姜亦棠,他的确想吃栗子。
    他的确不?爱吃甜食,却是不?喜,而是对所有膳食一视同仁,况且他曾被幽禁五年,莫说?甜食,他早就不?会挑剔任何膳食。
    谢玉照轻垂视线,落在女子满足而眯起的杏眸,他抬手,轻轻抚在她眉眼间。
    但有些人从未变过,一如他记忆中模样。
    姜亦棠乖巧地任由他动作,甚至误会了他的意思:“你还想吃吗?”
    说?着?,又喂了他一颗栗子。
    等到淮鹊河,那包栗子早就被二人吃得干干净净,只不?过有人的确是在吃栗子,但有的人却是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们到了淮鹊河时,暖阳稍缓,阵阵清风拂过水面而来,透着?股水汽湿润,行人都这里都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谢玉照牵着?姜亦棠下了马车,卫笠迎了上来。
    姜亦棠看?向卫笠。
    怪不?得今日?一日?不?见他,原来他早就来了淮鹊河。
    卫笠恭敬地对二人低头?:“殿下,都安排好?了。”
    姜亦棠眨了眨眼,什么都没?问。
    一艘画舫停在了岸边,画舫再想装扮得雅致,只是轻纱环绕,让人单看?一眼就觉得画舫上是奢靡景象,谢玉照牵着?姜亦棠上了画舫,画舫渐渐离开岸边,四?周人的惊叹和?注视也被隔开,姜亦棠终于自在了许多?。
    画舫上人很多?,但除了伺候的人,就只剩下谢玉照和?姜亦棠两人。
    姜亦棠在四?周乱看?时,注意到有一艘画舫和?她们这艘距离不?远不?近,但是看?得出,那艘画舫是一直跟着?她们的。
    但那艘画舫上一直没?有动静,姜亦棠只好?按下好?奇心。
    画舫上有伶人弹琴,琴音绕梁不?止,许是有人交代过,这琴声中似乎也都透着?雅致,姜亦棠听得似懂非懂,她对这些了解甚少,仅有的一知半解还是曾经谢玉照请人教她的。
    画舫中摆着?许多?糕点,这里和?颂雅楼离得很近,颂雅楼的糕点在京城远近闻名。
    前世,姜亦棠也格外偏爱颂雅楼的糕点。
    画舫顺流而行,一路穿过不?少风景,青粟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衣袖,姜亦棠以为她是兴奋,转头?低声道:
    “到夜晚才好?看?呢。”
    青粟愣了下,她下意识地想问姑娘怎么知道的?
    但她没?问,而是很快抛开了这个?疑惑,又拉了下姑娘的衣袖,凑近她耳畔,低声说?:
    “姑娘!姑娘!奴婢刚才看?见大公子了!”
    大公子,姜硕,府中的嫡公子,和?姜亦棠的关系着?实谈不?上好?,和?姜谙茯不?同,姜硕平日?中挺疼爱姜霜鸢,在姜霜鸢日?复一日?地欺负姜亦棠中,他难免行事有所偏颇。
    姜亦棠愣了下,她顺着?青粟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了姜硕。
    但姜硕没?有发现她。
    姜硕在另一艘画舫上,画舫中不?止有姜硕,还有姜谙茯,但姜亦棠的重点不?在这二人身上,而是看?向了画舫上被众星拱月般的女子,她一袭月白云织长裙,额间点了花钿,一支玉莲簪拢住青丝,眉眼如画,她唇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她。
    青粟的惊叹声响在耳边:
    “那位姑娘也不?知是谁,奴婢以前觉得大姑娘就足够出众,但一到她跟前,奴婢都快看?不?到大姑娘了。”
    姜亦棠眼睫轻轻一颤,收回?了视线,她转而看?向了谢玉照。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褚栎秋,被姜谙茯高度重视,觉得京城只有褚栎秋可和?她一比,褚栎秋是丞相府的嫡女,其?生母出身望族刘氏,门楣显赫,她自幼就经常出入宫廷,才情礼仪甚至得圣上亲口赞誉过。
    在谢玉照未得天花前,京城几乎人人都默认褚栎秋会是谢玉照的太子妃。
    这是真?正的名门贵女,人人仰望,想要争却又不?得不?敬重,也因此,前世时总有人把她和?褚栎秋拿来做比较,觉得她配不?上谢玉照,觉得她抢了褚栎秋的姻缘。
    因此言论,姜亦棠甚至一度对褚栎秋感到心虚。
    凡是和?褚栎秋同处一个?宴会,都会下意识地避开褚栎秋。
    直到谢玉照问她: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他说?,他如果真?的要娶褚栎秋,在褚栎秋及笄时,圣上就会赐下圣旨。
    但他不?想,所以即使?京城众人都觉得她会是,她也不?是。
    现如今再去看?褚栎秋,姜亦棠内心依旧很难平静,或者说?,重来一次,她越发认同褚栎秋的话,她配不?上谢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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