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连念初有病?他跟予迟待了这么久你才知道他有病?万一传上咱们孩子怎么办,他可是给予清送过一回饭呢!”
    听到林芝没让他跑掉,已经派把他押到人民医院做检查,他心里才稍安定些。静下来就想起当初连念初说房子有甲醛,莲花养不好,撺掇他检查空气质量的事。
    什么有甲醛!什么花儿养不好!那时候就是他自己感觉出有病了,又舍不得看,以为是房子有问题过敏,才找借口让他带人来验空气的!
    不会是皮肤病吧?看他一阵阵脸红,也有可能是肝炎?那这个人可太恶心了!他气得差点摔了手机,急匆匆地跑去找大夫,又开了更多的化验单。
    做完各项检查后,汪予迟换上住院服走进新病房里,他又接到了一个说不上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电话,来自那两位押着连念初做检查的护工。
    电话里传来年长护工带点怜悯的声音:“汪先生,我们刚带连家政做了B超,检查出来了,膀胱后有一大块高回声,大夫让再做核磁检查。”
    手机里的声音不算很大,可汪予迟修行之后比常人耳聪目明得多,打“连”字一出现就支起耳朵细听,比他爸听得恐怕都清楚。他猛地从床边跑过来,只一步就蹿到了汪栩怀里,抢过手机疾问:“你们在哪儿?神……连叔叔怎么了,他是不是检查出病了?是我传染了他吗?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手机里远远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赶紧去开核磁啊,你还当你真能怀孕?!”
    手机这边的汪予迟越听越担心,喂喂地叫了好几声,手机又被汪栩抢了过去,不耐烦地说:“你们都查的什么,查他有没有传染病!肝炎!血液病!艾滋病!什么不传染的病别浪费我的时间!”
    汪予迟惊慌地叫了一声:“爸爸?连叔叔到底得什么病了,咱们家不能给他治吗?那我去看他一眼行不行,我就看他一眼!我回来什么都会配合的,要抽多少血我也不会再哭闹了……”
    来检查的大夫在门外就听到他尖叫到有些破音的声音,忍不住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他以前虽然从没见过这孩子,可是从同事口中已经听过几次他的事了。汪予清从九年前初发白血病就住在这家医院,找遍了整个华国都找不到能全相合的造血干细胞,汪家夫妇为了给长子看病要了小儿子的事整个医院差不多都知道。
    这家的故事也颇有些传奇色彩。
    最初汪家夫妇要了孩子,大儿子却差点没等到弟弟降生,病情突然恶化,已经在病床上断了气。但这家运气极好,做了心脏复苏之后大儿子又活了,病情还自然好转,赶在弟弟出生时一起出了院。
    只可惜这次好转持续得并不长久,坚持了几年之后重又复发,仍是用上了当初存的脐带血。前两年又一次复发,汪家夫妇索性不再去找可能相合的外人,直接把小儿子带到医院里做供体。
    原本他们不该让这么小的孩子捐干细胞,可汪予清的血型特殊,比普通人更难找到十个点相合的。而且这家父母愿意,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救孩子,谁又能劝他们主动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这孩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了,越接触越觉得他懂事,越觉得他懂事就越可怜他。他自己的儿子这么大时还皮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孩子就已经能躺在病床上忍受那么多检查和抽外周血的漫长折磨了。
    可这回要捐的不只是外周血,几次急性发作对身体伤害太大,汪予清的器官也到了衰竭的地步……
    他在门外叹尽那一口气,推门而入,问汪予迟:“你想见谁,我帮你去找他来好不好?”
    汪予迟连连点头,抢在汪栩前头说:“是我的家政连叔叔,叫连念初,现在正在这儿做检查,好像是膀胱还是怀孕了,您能查到吗?”
    ……膀胱倒是有查的,怀孕是谁跟孩子说的?一个家政叔叔怀什么孕,说这话的也太不负责了。
    他眼角抽搐了两下,嘴角总算还能稳稳地翘着,朝汪予迟点了点头:“你先休息,不要着急,叔叔帮你去把人找来。”说完朝着汪栩一点头,叫他出来说话。
    房门一关上,汪予迟就弹簧一样蹦起来,贴到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位大夫就在走廊里低声和汪栩说着汪予清的病情,讨论正式手术的时间和准备。
    汪栩还愤愤地说了新请的家政隐瞒病情到他工作,不知有没有传上两个儿子的事,说着便抬手看了一眼表:“予清也得过来检查,那人还给他送过一趟饭,也不知道阿芝送他过来了没有。”
    大夫倒是很淡定,劝他安安心:“以白血病人的身体状况,要感染当时就感染了,到现在还没事,就说明予清没得什么病。而且他的肾脏状况还没到最后那一步,我们有时间做系统治疗。”
    “都是这个糟心的家政!”汪栩愤愤地低喝了一声,一拳砸在墙上,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本来想让予清在家里住一阵子,跟予迟多培养培养感情。毕竟他们兄弟是亲生的,予迟还那么小,万一有什么后遗症身体不好,不都得他哥照顾?予清这孩子有出息啊!他才十八,自己就能炒股、开的公司比我这个当父亲的弄得都好,他有个好身体才能照顾好这个家!”
    大夫朝门内看了一眼,不忍地劝道:“这个手术其实还可以拖一拖,毕竟孩子还小,再大点儿做对两个孩子都好。”
    “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予清一天天躺在床上做透析?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白血病又复发了怎么办?万一影响了他的前途怎么办?他也差不多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我也不求别的,至少让他能跟别人一样谈个恋爱,留个后我就满足了……”
    大夫听得都有点生气,闷声提醒他:“你小儿子这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了!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再等一等,他才九岁,现在是不懂事,长大了要不要怨你们?”
    汪栩沉默一会儿,无力地叹道:“他毕竟比不了他哥,从小就在家里养着,什么也没见过没经过的,长大了又能怎么样?就让他在家里这么养着吧,身体弱一点也不要紧,反正我也能养他一辈子。”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喉结动了动,低哑地说:“他哥哥也会念他的好,养他一辈子的。”
    大夫想说些什么,走廊里又是一片喧动,林芝亲自带着汪予清到医院,也要给他做个全面检查。
    汪栩连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看了儿子的脸色,然后走到妻子身边,埋怨她找了个有病的家政来。
    林芝怒道:“谁知道他是这种人!要不是我辞退他看出他有问题,现在这人搞不好还在咱们家释放病毒呢!”
    两人低声埋怨着连念初,却不知病房大门什么时候被打开,一道小小的身影从里面奔出来,迎着顶上日光灯苍白的光芒仰起脸来,冷静地问他们:“我把肾给哥哥,以后是不是就能去上学了?我不需要哥哥养,我想跟连叔叔去上学。我现在就把哥哥要的东西都给他,然后我跟连叔叔走,行吗?”
    他的脸色比灯光更白,眼眶干干的,却不像在连念初面前那时候轻易就红了眼圈。
    大夫背过身叹了口气,汪栩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反应过来之后又立刻弥补:“你听错了,你还小,别想那么多,那个姓连的就是个骗子,谁知道要把你卖到什么地方去!你跟他走,以后就见不着父母和哥哥了!”
    汪予清在旁边环着手冷笑了一声:“这样的父母,见不见也没什么意思。”
    林芝气得怒瞪了他一眼,跟着丈夫一起哄小儿子:“那个家政有病的,他说的话都不能当真。他要是真认识会制药的学校,还不早把自己的病看好了,还要到我们家来骗检查费和治疗费?你别信外人的,只有父母才真正为你好……”
    汪予迟叹道:“爸爸,妈妈,我知道我不聪明,不如大哥值得你们疼,我现在也知道了……我可能一直也没什么病,是大哥有病要用我救吧?”
    汪栩和林芝的脸色一时难看起来,紧张地对视着,猜测是什么人把这事儿捅给了不该知道的小儿子。
    汪予迟眨了眨眼,抛开满面警惕的父母,转而对一旁看笑话的大哥说:“大哥,我知道父母都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们。以后无论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只想跟连叔叔出去看看,你再需要我什么,只要一个电话,我随时可以回来。”
    汪予清笑着走到他身边,俯身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体验到你哥哥当年看着你在父母怀抱里受宠,自己却只能孤零零地看着的痛苦了吗?”
    受宠?汪予迟轻笑了一声。他从前不知道,跟连念初修行之后却是明白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和受宠无关,只是大哥需要,才这么一直养着的。
    而赋予他这条命唯一意义的大哥,却在嫉妒他受父母宠爱。这样的宠爱谁想要呢?如果大哥要,那就都给他——父母也好,这个家也好,曾经癔想过的兄弟情也好……
    但是这条命不行。他还想活下去,想跟神仙叔叔一起离开这里,想去他说的学校,每天修行,变得更聪明更强壮。
    他轻轻推开比他高大许多,却终年病弱,实际力量并不强的兄长,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倒退几步,对他,也对父母说:“父母喜欢的从来都是你,只有你,我就只是为了给你换血换肾顺便养着的,当初我生得迟……你不要怪他们。以后他们的爱都是你的了,我也不会再在你面前碍眼,但是我不想把肾给你了,我……”
    “我给你换过血,我不欠你的。我也不需要父母再养我了,我以后只信连叔叔!”
    说这话时,汪予迟心里忽然生出种无比轻松惬意的感觉,仿佛缠在身上的一重重蛛丝厚网忽然被什么割断了,身体轻盈,呼吸也轻快了许多。
    一道虚浮的身影也从他身上拔地而起,朝着走廊尽头看去,目光中隐含谢意。电梯门此刻忽地打开,才开了半条门缝,便有一道白色身影从中冲出,眨眼之间冲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满足地笑了笑。
    那道虚影含笑点头,化作青峰虚影,随流光没入空中,只留下一句谢语巍巍回荡:“多谢道友拔我出尘寰,来日若有时间,请到家下小坐,岳青峰自当竭力招待。”
    若是从前,他肯定会追着岳兄回去,可是现在带着那么多拖油瓶,怎么好还去别人家做客呢?
    不知日新小世界那套房子张真人替他卖了没有,要是没卖就住几天,卖了的话索性就问问哪个世界灵性足,淡水多,回去等莲子爆出来再说。
    他苦笑了一下,接住扑进他怀里的汪予迟朝腋下一夹,不客气地说:“孩子我带走了,以后他想回来会自己回来的,你们养他这么多年也不让你们白养,这颗美容丹给你们留下,就当买断他和你们一家的缘份了!”
    扔下一颗金丹给了汪予清后,连念初便夹着孩子转身就跑。他也不走电梯,而是推了窗户,从十七楼窗口往下跳。半空中唤出锁尘,也不管底下人流,不管有没有人拿手机拍社会新闻,夹着孩子、驾着锁尘上扬长而去。
    一旁的护士和护工们都看呆了!
    刚刚不还是懂事儿童捐肾救兄吗?不还是兄弟撕逼弟弟怒责父母无情吗?不是九岁男童爱上了重病家政叔叔吗?
    怎么这一转眼就变成男子重病被辞怒而报社,在医院当众抢雇主的孩子跳楼的社会新闻啦!
    还是汪家夫妇先反应过来,高喊着:“快快,快报警!快叫人准备手术,别让我儿子白死了,快!”
    几个人冲到窗台前,却见那两人在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落到半空又重新飞起来,就这么明晃晃地违反万有引力定律飞走了。
    行啊,抢了孩子飞走总比抢了孩子摔死强!医院应该也不用赔……了吧?大夫和路过的护士赶紧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准备上社会新闻、走近科学什么的,几位护工倒是有点纠结——
    他们本来是为了汪家兄弟做手术才被雇来的,如今汪予迟让人带走飞了,汪予清做不了手术,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他们会不会失业?
    ……作为全程目击了这场史上第一起人类飞行事件,还掌握着抢人飞行男子疑似怀孕消息的当事人,现在转行当综艺艺人/社会评论家/写手还来不来得及?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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