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容没说话,听见沈英问道:“今日陛下的旨意,你听说了没有?”
    沈又容点点头,“让四皇子暂居咱们府里学骑射诗书。”
    沈英道:“旨意是圣上下的,或许是想让咱们家与四皇子更亲近,加重四皇子的分量。”
    “也可能是捧杀,”沈又容平静道:“观咱们行事是否轻狂,观……四皇子行事是否轻狂。”
    沈英满意地看向沈又容,“你能虑到这一点,很不错。”
    沈又容笑了笑,沈英继续道:“今日我同你二叔商议过了,买下隔壁的院子,从东花园起重新修建,四皇子就住在东花园里,咱们拨人伺候。”
    沈又容沉吟片刻,道:“既如此,要赶在四皇子入园之前,好好整肃下人,免得言语不查,冒犯贵人,连累主子。”
    沈英点头,“这事说大不大,却极关键,回头我亲自吩咐下去。”
    “还有一件事,”沈又容道:“跟着父亲学骑射倒罢了,我们几个当真要跟着端王学诗书吗?人家正经的天潢贵胄,教侄儿倒是寻常。咱们臣子臣女,哪来儿的脸面叫王爷当先生呢?这是陛下给咱们齐国公府体面,还是陛下给端王没脸呢?”
    沈英沉思起来,端王在朝中身份尴尬的紧,他原是先帝嫡子,只是先帝去时他尚且年幼,皇位便由年长的皇子继承。然继位的当今陛下,却不是个多宽容的人,连带着端王的处境也越发不好,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言国事。
    沈英沉思片刻,心里有了章程,抬眼看见自己闺女仍一派端正娴静,赞道:“你心思敏捷,倒比你余下几个兄弟强了不知道多少。等你哥哥回来,必要好好夸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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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又容:捧脸等夸
    第3章
    园子修整了一二月,等到六月榴花盛开的时候,园子上下都拾掇完毕了。齐国公亲写了帖子宴请四皇子与端王,热热闹闹地布置了三日的戏酒。后宅里忙于工程的事情,上下都不敢偷闲,如今跟着松快松快。从老太太起,带着夫人姑娘们一道开宴会。
    宴会开在水榭上,背枕青山,临水照花,偶有凉风阵阵,沁人心脾。上面老太太一桌,杨氏与李氏在身边伺候着。沈又容与几个姊妹一桌,各人身边大丫鬟侧立着。桌上摆了几样点心,中间一个八宝攒盒,装着鸡头菱角桃李葡萄等各样果品。
    戏台上小戏子眉清目秀体态风流,沈又容撑着头,不错眼地瞧着。沈清妍暗地里笑,问道:“阿姐,这小戏子这么好看呐?”
    沈又容回过神,笑骂沈清妍促狭。
    沈思慧不爱看戏,拿糕点碎渣子撒在水面上,各色游鱼争先恐后的抢夺,带着水声哗哗,热闹得紧。
    杨氏身边的丫鬟把沈清和叫去了,沈清和敬了老太太一杯酒,说了两句吉祥话哄老太太开心。沈清妍见了,便道:“只二丫头懂事体,说话做事会讨老太太欢心的。”
    沈又容便往那边看了眼,笑道:“你要是想,你也往老太太跟前凑就是了。”
    沈清妍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我没那么大脸面。”
    老太太重嫡轻庶,几个姑娘里,沈又容独得老太太看重,沈清和好歹也是嫡女,老太太对她也不差,余下沈清妍就有限了。
    戏曲一时唱毕,老太太退了宴席,走前命沈又容几个自在玩耍,让杨氏和李氏莫要拘束了她们。
    杨氏坐了上首,笑道:“这几出都是热闹的戏,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若是觉得烦了,自去别处玩。这园子新建成,怕是还没逛过吧。叫嬷嬷们跟着,仔细叫人冲撞了。”
    沈又容还要看那清秀小戏子呢,沈清和几个却不耐烦了,拉着沈又容同杨氏李氏说了一声,便到别处去玩了。
    新修的园子不小,中间一个湖隔开两边,湖中荷叶连天,荷花清润圆正。挨着齐国公府的地方依旧做后宅花园,东边一半就作为四皇子燕居所在,男人们的宴会也在那边。
    “我就不信你真的爱看那闹腾的戏,你就是看见美色就走不动道。”沈清妍道:“况那小戏子不过中人之姿,只体态风流些罢了。”
    沈又容摇着团扇,道:“气度有了,容色也要增三分。”
    沈清和笑道:“阿姐只在这上头最讲究了。”
    姑娘几个走到一处山石边,一旁蔷薇藤蔓绕着假山郁郁葱葱,脚边就是潺潺流水,清澈见底。
    “这地方好,风景好也凉快。”沈又容说要在这里坐会儿,命丫头在地下铺花毡,拿竹编的藤椅来。
    沈清妍走到那边遥遥看着湖面,道:“你们不跟我去逛逛?成日家屋里待着,闷死了。”
    沈清和与沈思慧便一起与沈清妍去逛。
    沈又容帕子扫了扫藤椅,自在地坐下来,道:“你们去逛吧,日头大,当心中了暑。”
    几个人就去了,沈又容独在花架下乘凉,那边水榭里的戏接着水音传过来,声音响遏行云,很是动听。
    杜鹃便坐在小凳子上,给沈又容打扇子。
    “一入夏,姑娘越发惫懒了。”杜鹃道:“新建的园子,同姑娘们逛一逛也没什么。”
    “日后有逛的时候,何必非要大夏天的出来逛。”沈又容阖着眼,丝帕蒙在脸上。
    杜鹃抿嘴笑起来,专心给沈又容打扇子,叫她歇息。
    那边沈清妍逛着便同沈清和分开了,她自来喜欢奇异诡谲的景色,能赏常人不能赏之美景。
    走到一处月亮门,门内数株玉兰,雪白的玉兰花搭在墙头的青瓦上,素雅得像幅画。
    瞧着四下无人,沈清妍站在墙边的石头上,伸着手要攀折两枝。
    “姑娘小心些,不要摔了。”
    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沈清妍唬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月亮门倚着个年轻公子,衣着锦绣,头戴玉冠,剑眉星目,端的是俊美。
    沈清妍从石头上下来,手帕掩了掩嘴角,问道:“你是谁?”
    年轻公子不回答,倚着门笑问:“你要折花吗?我替你折。”
    说着年轻公子就上前来,略踮一踮脚,就把枝头的玉兰折了下来。
    他要递给沈清妍,沈清妍不接,“我不要了。”
    年轻公子挑眉,道:“我将花折下来,你又不要了,姑娘好狠的心呐。”
    沈清妍哼笑一声,“花是你折的,与我何干?”
    说着,沈清妍便转身欲走。
    转过一株海桐,那个年轻男子又道:“姑娘,你的手帕掉了。”
    沈清妍站住,看着那年轻男子将玉兰包在手帕中,要递给沈清妍。
    沈清妍不接,“我不要。”
    年轻男子挑眉,“我碰过了,你就不要?外男碰过的东西,你都不要?”
    “那也不是,”沈清妍笑道:“要是我掉下的是一荷包金子,你碰过的我也得要回来。一张帕子,左不过二钱银子罢了,你要就拿去呀。”
    沈清妍说完,便不再理这个年轻公子,转过那边去了。
    沈清妍看向来路,她已绕着湖走了许久,想来是走过了,从东花园走来了这边。
    沈清妍一路回到与沈又容分开的地方,见沈又容躺在藤椅上,青花长裙垂在地上,脚边落了不少蔷薇花瓣,笑道:“阿姐真自在。”
    沈又容睁开眼,问道:“跑到哪里去了,丫鬟也不带一个,你身边的月儿着急忙慌地找你呢。”
    沈清妍在一边小花凳上坐了,道:“我方才绕忘了路,跑到那边去了。我还在那边遇见了个人。”
    她将自己与那年轻公子遇见一事说了,团扇掩着半张脸,笑道:“阿姐,你说那人有趣不有趣?”
    “我可不觉得有趣!”沈清和领着沈清妍的丫鬟从那边过来,眉目冷凝,“你同不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会面,还觉得有趣?”
    沈清妍挑眉,道:“这话哪里说来?我碰见了个人,统共就说了两句话。”
    “你还把帕子落人手上了呢?”
    “一张素帕子,也没写名姓没绣花纹的,丢就丢了,有什么要紧?”沈清妍看着沈清和,“二丫头,你做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沈又容看着两人吵起来,出来做个和事佬,“大夏天的,都心浮气躁起来。清妍虽有错处,倒不值当你发这么大脾气。清和,来坐下,躲躲日头。”
    沈清和冷笑一声,“大姐姐惯会和稀泥的,这事明明就是她的错,私见外男,不知廉耻!”
    这罪名可就大了,沈又容身边的杜鹃忙将小丫鬟们都赶走,在另一边训斥。
    沈又容笑意淡了下来,摇着扇子对沈清妍道:“二丫头这话不是说你,是说我呢。”
    她在宫里与四皇子见面一事想也瞒不住,比起沈清妍方才做的事,沈又容与四皇子是实实在在存了许亲的意思。
    沈清和面色慌了一瞬,“我没这个意思。”
    沈清妍也不敢说话了,正沉默之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来了,道:“前头叫姑娘们出去见客呢。”
    沈清和道:“这就来。”
    说罢,她先一步走了。
    沈清妍看了看沈又容的神色,觉得她不像真生气,就道:“二丫头读书,把个脑袋都读迂腐了,清清白白的事儿看在她眼里都变了味。她视男人如洪水猛兽,我倒要看看,她以后是不是就不嫁人,不成亲了。”
    “你也少说两句吧,”沈又容道:“出去逛连个丫鬟也不带,这也就是咱们自家人没坏心,落在旁人眼里,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
    沈清妍说是,想起沈清和,又恨恨道:“我回头便用话本子将二丫头那些书都换了,也通一通她那迂腐的心。”
    沈又容失笑,起身回去换衣服,然后去前面见客。少顷几人都换了衣服去正厅,四位姑娘都穿着一色的莲红色团花褙子蜜合色织金裙,沈又容鬓上簪了支衔珠金凤,端方大气。沈清和首饰一贯素雅,鬓上一支珍珠排簪与耳边白玉珍珠耳铛正相配。沈清妍则簪了一对榴花簪子,日光下熠熠生辉。沈思慧头上戴着花绒球,年画娃娃似的。
    只见正厅之中,齐国公居上座,左边坐着个腰饰环佩头戴玉冠的年轻人,气度雍容不比寻常。度其身份,应当是端王。下首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美服华冠,光彩照人。沈清妍略抬眼一瞧,心里一惊,这便是她在花园里遇见的人。
    前头是国公府几位公子,已经同人见过礼了,此时正站在一侧,听齐国公与端王说话。
    见姑娘们进来,齐国公道:“这便是府上几位姑娘了。”
    齐国公看向姑娘们,道:“见过端王与四皇子。”
    沈又容姊妹几个一起行礼,拜见端王与四皇子。
    端王声音从容,道:“免礼。”
    沈又容几个站起来,听见纪成曜笑道:“大姑娘我在宫里已见过了,余下几位妹妹倒还不认得。”
    沈又容只好挨个说与四皇子,“这是我家二妹妹清和,三妹妹清妍,小妹思慧。”
    纪成曜含笑的眼睛盯着沈清妍,拱手道:“几位妹妹有礼了。”
    沈清妍抿着嘴还礼,心里不免有些懊恼。
    齐国公看向端王,“我这几个子女都是愚钝的,蒙王爷不弃,许能侍候在侧。也望王爷不辞辛劳,使他们略学些什么,也就够了。”
    端王语气温和,“国公爷客气了。”
    齐国公抚着胡须看向下面几人,道:“日后你们兄妹一处读书,要勤勉克己,共同进益。”
    “是。”沈又容几个齐声答。
    齐国公摆手,命他们几个给端王敬茶,算是全了拜师礼。
    男子那一列,端王只接了为首的二少爷的茶,女子这一列,端王就接过为首的沈又容的茶。
    沈又容抬手奉茶,只觉手上一轻,抬头看时,端王略啜了一口,随后将茶放下。他目光随意扫过,正对上沈又容投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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