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那人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
    动静不大,却是将帐中的人都惊醒了。
    “大哥,出了何事?”李二一骨碌坐起,快速穿好鞋,夹着还睡得迷糊的白桃儿就要跟上。
    “外面似有贼人,动作很快,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赵五水低声吩咐李二,“你带老五和老七去找守城门的人,动作轻点。剩下的,就近去叫醒帐中睡着的,动静别闹太大,若是与那贼人撞上,先护着自个儿性命,记着了吗?”
    “是,大哥!”
    李二把白桃儿放下,带着老五和老七迅速闪了出去。
    赵五水带着剩下的人也出了帐,众人分开进了旁边相隔几步远的营帐。
    不过片刻,外面忽的喧闹声起,伴随着几声尖叫。
    赵五水眉心一跳,赶忙出了帐,却是见住着妇人的那边已漫起火光,浓浓黑烟熏了天。
    “快救火啊!走水了!”赵五水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吆喝一嗓子便往那边跑。
    却是正好迎面撞见掠着七八个女人的黑衣人出来,女人被捂着嘴,头发凌乱,衣裳轻薄,有的甚至身上只着肚兜,个个儿吓得魂不附体。
    两厢齐齐顿住脚步。
    赵五水神色一凛,头皮发麻。
    那腰间闪着银光的刀,他没有……
    黑衣人瞧见人来,打头的那人眼睛一眯,打了个手势,握着刀冲着赵五水冲了过来,身后那带着女人的几个,趁势转身就跑。
    几乎是瞬间,身后一叠脚步声跑来,赵五水大吼一声‘去追’,自个儿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一群人,一窝蜂的冲着追了上去,白桃儿没跟,跑去一侧找了根晚上搭火剩下的木棍,举着便朝那边缠斗的两人跑去。
    “呀!!!贼人速速给小爷死!!!”
    赤手空拳终是不敌手握白刃,只几个招式,赵五水手臂上已然被划了两道,衣裳破了,皮肉外翻,眼瞧着第三刀就要落在他脖颈上了,儿臂粗的木棍招呼了过来,撞上了那染了血的刀。
    ‘砰’的一声,半截木头在地上滚了两圈。
    白桃儿瞧着手里只剩小臂长的木棍傻了眼。
    这刀也太利了吧,若是砍在脑袋上,想来死的不会太疼……
    赵五水赤红双目,把那被吓傻了的小孩儿一脚踹走,爆吼一声,迎着那再次挥过来的刀扑了上去。
    他全身冒着热气儿,一身腱子肉紧绷,生生将那人扑翻在地,肩上涌出血来,但他像是丝毫不觉,压着那人一拳一拳的揍,似是疯魔了一般。
    几息转瞬间,眼瞧着那贼人被他揍得口鼻冒血,湿了脸上的黑布巾,沉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白桃儿从地上爬起来,哭叫着指着前面,“他们、他们在前面!快去!”
    十几个侍卫紧忙往前跑,只留下两个去把赵五水压着的贼人抓了起来。
    “大哥!”李二赶忙去扶人。
    “呜呜呜……大哥……”白桃儿也瘸着腿跑了过来,他没见过这阵仗,吓得都打起了哭嗝。
    赵五水浑身汗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神经忽然松懈,腿脚开始发软,脑子嗡嗡嗡的,双目愣直。
    “大哥……大哥……你别傻了啊……”白桃儿瘦弱,搀不住他,整个人随着他一同跌坐在了地上,哭得鼻头都红了。
    李二在他脑袋上重重揉了一把,吩咐道:“别哭了,去取点水来,再去要点伤药。”
    白桃儿‘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边跑边哭。
    营帐烧了五六顶,终是扑灭了火,好在里面的人睡得不死,没有伤亡。
    赵五水去追贼人的一众兄弟,五人负伤,万幸的是无性命之忧,贼人被捉了两个,掠走的女人也只救回来两个。
    动静闹得大,惊动了临近城门口的百姓,不少人围过来瞧热闹。
    不过片刻,肖萍也赶了来,随行的还有祝煊。
    只后者脸色黑得如同泼了墨。
    十几个侍卫跪在地上,面色难堪。
    好半晌,一道声音打破这低低哭声的沉寂,却如同给这四周结了冰。
    “守夜者是谁,滚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话音刚落, 跪着的人里滚出来五个,刚一动,夜风吹过, 一股酒气散了开来。
    肖萍脸黑了一瞬, 侧头去瞧祝煊, 那脸还是那副与他家锅底一般的颜色。
    “大人,是小的放松了警惕, 请大人恕罪。”其中一人埋着头求饶道。
    祝煊的语气像是蕴藏了黑沉沉的云, “吃酒了?”
    闻言, 几人浑身一抖,噤若寒蝉, 谁都没敢再出声。
    “回话!”祝煊厉声一句。
    “大,大人, 今夜是小的生辰, 小的家乡有‘生辰饮一杯酒,来年无灾无痛’的说法, 是以——”低垂着的脑袋险些触到了地, 声音也是越来越抖。
    “来人,上刑杖!”祝煊毫不通情的打断他的话。
    肖萍眉心一跳, 小声开口:“正卿……”
    祝煊恍若没听见那略显迟疑、小声求情的一声,面塑寒冰, “杖四十,即刻行刑。”
    肖萍:“这……”是不是有些多了?
    “是, 大人!”
    那五人不等求饶,就被压在了刑凳上, 厚重的板子带着风招呼在身后。
    此处分明站着许多人, 此刻却是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那痛得闷哼声。
    四十下杖完, 几人缓了片刻,才起身与祝煊叩头。
    祝煊面色依旧沉,垂着眼皮瞧向那过生辰的人,“知晓为何杖你四十吗?”
    “小人不该喝酒误事,小人知错了。”那人跪着,疼得面色发白,唇无血色,额上布满了汗珠。
    祝煊定定瞧他几眼,冷声开口:“杖四十,其一,为你守夜之过。其二,为你贪心不足,既是生辰有此说话,更是该早早与人换值,你既想拿守夜的银子,又想过生辰,哪有两全之事?其三,你自己吃酒,还分与同样守夜的几人,将本官丽嘉的命令当作耳旁风,麻痹大意,玩忽职守。其四,为那被掳走的几位女子。”
    这几人是赵义先前送来的,自那日知晓了扬州知府的人来,他便将人派了出来,轮值守夜,原以为占了先机,却不料——
    他是想将事情闹大,官府能名正言顺的插手云香寨的事,但从未想过要踩着谁的尸首,沾了谁的血去做此事。
    “你们同罚,觉得冤吗?”祝煊又瞧向另外四人。
    没吭声,那便是不服的。
    “为将者,必要心志坚定,旁人三两句便能哄得你们忘记身上的职责,如此,挨四十杖还觉得冤枉吗?”祝煊淡淡道。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几人,转身往另一侧的营帐走。
    肖萍自觉跟上,路过扎堆儿瞧热闹的百姓时,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回去歇息,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
    得了禀报,他们来时,顺便去医馆找了大夫一同过来,此时正在营中瞧伤,祝煊两人进去时,恰好那大夫诊完。
    “如何?”肖萍问。
    “还好,都是皮肉伤,已上了药,仔细养着就是”,大夫起身,又指了缩在墙角泪眼汪汪的小孩儿道:“只那个,伤了筋骨,得卧床休养,免得日后落了病根儿,一到变天就疼,那才受罪呢。”
    赵五水眼皮抽了下,垂着脑袋,面色窘迫。
    当时他情急之下,生怕刀剑无眼伤了白桃儿,瞧他傻愣愣的站那儿,只是想把他踢开些,谁知这一脚竟是给人踢得断了腿……
    白桃儿抱着自己被绑了木板的小腿,闻言又要哭。
    李二紧忙往他嘴里塞了块糖,问:“甜不甜?”
    闻言,白桃儿咂吧了下嘴,含着糖点头,“甜的。”
    这一打岔,他忘了哭,仔细尝着嘴里的甜味儿,甚是满足。
    “多谢大夫,我让人随您去拿药。”肖萍不尽感激道,转头又吩咐床上伤者,“今夜之事多亏你们了,先歇着,有事喊一声,明儿给你们炖肉。”
    肉啊!
    白桃儿唰的眼睛亮了,咬着甜滋滋的糖,吸了吸鼻子,腹诽道,这当官儿的还挺好!
    甫一出帐,阿年寻了过来,与祝煊禀报道:“郎君,那几个贼人没捉到,但是派去云香寨的人说,夜里寨子并无异动。”
    “时辰不长,城门关着,他们此时应还在城中,再让人去查,把各个寨子的通处都让人守好了,临近营帐处的地儿要仔细的搜,百姓储菜的地窖,猪圈马圈,都要搜仔细了。”祝煊道,“若是遇见,救人要紧。”
    “是!”
    --
    沈兰溪醒来时,旁边的被褥是凉的,昨儿半夜出去的人一夜未归。
    绿娆进来伺候她梳洗穿衣,阿芙带人摆膳,默契的很。
    填饱了肚子,沈兰溪才问了一句,“可听闻昨夜出了何事?”
    “好像是难民营那边出了事,有贼人闯入,闹得动静很大,说是连营帐都烧了,火光照亮了半边天,还有好些女子被贼人掳走了,生死不知。”绿娆边说,边端了茶盏来给她漱口。
    沈兰溪点了点头,“你一会儿送些吃食糕点去府衙吧,顺便把我昨儿给元宝写的回信送出去。”话音一顿,又补了一句,“带个人一同去,路上仔细些。”
    “是”,绿娆应了声,“娘子要吃甜凉粉吗,婢子回来给您带?”
    沈兰溪笑了一声,戳破道:“是你想吃吧。”
    绿娆先前并不贪嘴,且每月的例银也只那些,每月给爹娘一些,留在身上的愈发的少了。
    但自从在沈兰溪身边伺候,每日吃食很好,时日长了,嘴巴也挑剔了,府中四季还发应季的衣裳、发钗耳铛,手里的银子就难免填了这张嘴。
    “我要两份,给澄哥儿一份,你去问问阿芙他们几个要吃吗,银钱从我账上拿。”沈兰溪大方道。
    “多谢娘子!”绿娆屈膝道谢,笑盈盈的躬身出了屋。
    用过饭,绿娆便出门了。
    正屋敞着门,沈兰溪靠在迎枕上翻看话本,忽的眼前变得恍惚,印刷的字变成了一排排海浪一般,扭曲着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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