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溪美而自知,抬手扶了下沉甸甸的帽子,视线扫过一众瞧得直楞的百姓,红唇轻启。
    “肉糊了。”
    众人:“……”
    祝煊微微垂首,遮住脸上的轻笑,让人去将后面马车里的兔子带出来。
    “正卿,这是?”肖萍傻了眼。
    他怎的还带东西了?竟是没与他讲!
    “云香寨新族长送来的,今晚给大家添个菜。”祝煊声音清润道。
    带着一众兄弟过来的赵五水,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脚步顿住。
    顿时,十几双眼睛都落在了那脖子上套绳的兔子上,面上满是震惊。
    这也……太多了吧!
    得掏多少兔子窝才能有这么多啊!
    “大哥,你啥时候去捉兔子了?还捉这么多!”白桃儿拄着拐,凑近赵五水叭叭儿的问。
    赵五水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神色镇定:“你不觉得他们有些眼熟?”
    “啊?”白桃儿不解。
    “你亲手掏的兔子窝。”赵五水又道。
    兔子一窝能生不少,这些远比他们送去的多。
    他脑子快,方才不过一瞬就想明白了,沈兰溪这是用那群兔子在替他造势。
    他送她的答谢礼,她换了个方式送了回来。
    蕙质兰心,心地还良善,得这般娘子,是这位祝大人有福。
    先前那次,赵五水怒斥发声,惹得众人不再亲近,今夜倒是因着这兔肉而脸僵,那些嫌隙缓和了些。
    脑子不再一根筋,如今肩上担责,也能拉下脸面,与几个寨子的族长说两句软和话。
    先前以石头寨和云香寨为重,其余的寨子依附,如今一个被外姓之人接了去,另一个到了科考书生手里,那二人皆亲近官府,背后依势,再者其他寨子也因雷劈之事,天神降灾之谣言换了几个族长,是以兴风作浪不再,各寨安稳,此般景象正中祝煊与肖萍下怀。
    烤肉腥味重,沈兰溪出门前特意调了料,在那处理干净的肉上刷了一层,架在篝火上烤,滋滋冒着油香,不过片刻就散出了调料混着肉香味儿。
    旁边本交谈的人,被勾得直咽口水。
    他们劳苦,寻常就难见油星儿,今夜能吃上肉已然不容易了,直至闻到那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如何都压不住了,只是没人敢过去问那位祝大人要一点来尝尝。
    莫说是他们,就是坐在祝煊身边的肖萍都咽了咽喉咙,一双眯眯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肉,“你方才涂抹的是什么,怎的这般香?”
    沈兰溪坐在旁边,火光赤橙,映得那张脸愈发的娇艳,也馋得舔了舔唇,闻言,将手边的酱料递出去,“府里人调的,肖大人试试?”
    肖萍忙不迭的接过,仔仔细细抹了一层,刚要还回去,被旁边的赵义拿去了。
    楚月身子不适没来,赵义带着双胞胎儿女过来了,随同的还有昨夜刚回来的长子赵寒。
    此时双胞胎儿子依着赵义的大腿坐着,小嘴巴张开,口水湿了衣襟。
    小女儿跟着几个兄长跑了会儿,回来后便赖在了沈兰溪身边,仰着脑袋眼巴巴的瞧她的帽子,小粉嘴合不上,看得如痴如醉。
    沈兰溪被她的眼神瞧得发笑,摘了帽子搁在她脑袋上。
    大了一圈,怕压着她,沈兰溪也未敢松手,眼睁睁的瞧着那肉乎乎的脸上绽开笑,两只胖爪子伸出来,自己虚虚扶着,美得咯咯咯的笑。
    “阿爹!我漂酿!”小姑娘年幼,太过兴奋,哒哒哒的跑到赵义跟前要他看个仔细。
    小孩儿的童真最是能感染人,沈兰溪托腮瞧着,也忍不住弯唇,与身边的祝煊小声道:“我们也生一个漂亮姑娘吧!”
    祝煊眼睫一动,想起什么,轻笑了一声,“澄哥儿那日说,想要个弟弟。”
    沈兰溪娇哼一声,“他说了不算。”
    那傻子那日去瞧了同窗家的弟弟,回来时还与她小声说,他问了那个小弟弟,说是沈兰溪肚子里的小孩儿也是个弟弟。
    沈兰溪无语凝噎,竟也无从辩驳。
    只那日,那小胖手搁在她肚子上与他‘弟弟’说话时,他‘弟弟’胳膊都懒得伸。
    吃了肉,喝了酒,兴致上头,众人围着篝火舞动,红光映在脸上,皆是笑。
    这一瞬,沈兰溪忽的感觉到了久违的富足。
    吃饱喝足,祝允澄与肖春廿跑去旁边玩儿,身后跟着身穿劲装的赵寒,身条劲瘦,几欲与黑夜融为一色。
    祝允澄回头刚要说什么,脑子里忽的冒出一个坏主意,“寒哥儿,你笑一下!”
    赵寒不明所以,随意扯了下嘴角糊弄他。
    祝允澄不满,折回来跳到他跟前,“露齿笑!”
    经不住他闹腾,赵寒僵着脸‘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只见面前的小孩儿忽的大笑出声,踮着脚,手搭在他肩上道:“寒哥儿,一会儿我若是找不到你了,你就这般笑一下,我就能瞧见了!”
    “……”
    赵寒面无表情的拨开肩上的手臂,那道压过来的重量倏然消失。
    祝允澄刚要唧唧赖赖的嚷,突然身形一转,被人撂倒在了厚厚的一层草垫上。
    赵寒随之俯身,弯腰下压,一只手臂压在他脖颈上,似是不虞的出声:“欺负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兰溪这一点,祝允澄学了个七七八八,刚要出声哄哄这被自己惹毛了的人,忽的眼眸微怔,继而惊喜爬到了脸上,小手拍了拍压着自己的手臂,“快看啊!好漂亮!”
    赵寒不疑有他,刚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仰起了脑袋,便被一道力拉扯着倒在了草地上。
    他侧头,身边祝允澄没动,依旧躺着,夜色黑,但也能瞧见那张白皙的脸上满是欢快之色。
    “今夜的星子真亮!”祝允澄道,沈兰溪也定然喜欢。
    赵寒转回头,曲起一条腿,脑袋枕着手臂,状似无意的问:“你喜欢看星星?”
    祝允澄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晃呀晃,神情愉悦又松快,“我母亲喜欢,我家有一个躺椅,就放在她屋子门口,晚上用过饭时,她有时就会躺在上面看星星,吃葡萄,很是惬意……”
    一个絮絮叨叨,一个听得认真。
    “……三垣四象二十八宿,还是我教她的呢!”祝允澄得意道。
    赵寒刚想开口,却是被一道声音抢先,横空插了进来。
    “你俩怎的躺在这儿了?”肖春廿放水回来,咋咋乎乎的问,随即在祝允澄旁边也躺下了,却是不解的挠挠头,“这有啥好看的嘞?我们去捉鸟吧!”
    赵寒:“很亮。”
    祝允澄也附和,“很好看啊!”
    “啊?”肖春廿不懂。
    “我父亲今日给你布置的功课你写完了吗?昨日的功课温习了吗?明日要做的事准备好了吗?就知道捉鸟,当心肖阿叔回去抽你。”祝允澄躺的舒服不愿动,动动嘴巴去戳人家的痛。
    肖春廿顿时蔫儿了,像是经受风雨摧残后的凋零娇花,“太难了!你父亲比学堂里的老先生还要严厉啊!他分明不打不骂我,说话也温和有礼,但就是那般盯着我,我就觉得怕!日日都有功课要做,太难了啊!”
    终于有人体会到了他的感受,祝允澄高兴得翘脚脚,叭叭儿的宽慰道:“你喊早啦!等到月末,我父亲教考你功课时,你才会知晓平日里过得有多舒服!”
    肖春廿:“?!”
    竟是还要教考!!
    “若、若是……教考不过会如何啊?”肖春廿吞了吞口水,紧张兮兮的问。
    “哎呀,也不会如何啦!也就是让你把先前做过的功课都重新做三遍罢啦!”
    “噗嗤!”赵寒听着那幸灾乐祸的声儿,实在是没憋住,冷峻的脸上染上了哄笑。
    肖春廿:“……”
    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篝火后, 热闹了几个月的难民营散了,众人皆不愿自掏银钱,乖觉的按着肖萍划分, 去了各个寨子分住。
    没多少家当, 收拾起来也利索, 城门口恢复了先前的空荡,夜幕落下时, 两个守城门的人按时关门落了钥。
    “八百里加急, 速开城门!”
    马蹄踏在青砖上, 不知惊了谁的梦。
    正是深夜,祝煊被门外叩门声叫醒时, 也不过三更天,月亮都藏在乌云里打盹儿。
    “何事?”祝煊阖上了门, 离去几步才低声问。
    “京城来的急信。”阿年语气略急。
    祝煊眉眼闪过诧异, 顿时也不再多问,只道:“去牵马。”
    两人刚一出府, 碰上了同样牵着驴出来的肖萍, 后者脸上风霜留下的沟壑里都写着懵。
    瞧见祝煊二人,肖萍连忙过来, “怎么回事?说是京城来的信?”
    祝煊微微点头,“先去府衙再说吧。”
    心头却是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两人到时, 赵义还没来,室内亮着烛火, 驱散了黑,旁边守着的下人困倦得瞪眼。
    “去煮壶茶来。”祝煊吩咐道。
    “是。”那人应了一声, 退了出去。
    肖萍坐不住, 皱着一张脸在屋里转圈圈, 不时地往门外去瞧,第三回 往外望时,忍不住嘟囔:“赵义那厮怎的这么慢呢?”
    话音刚落,身披月色的人大步走来,拾阶而上。
    “出了何事?”赵义直接问道,身上的大氅都未脱。
    肖萍扯着他手臂进屋,急吼吼的,“信还没拆呢,你快些!”
    三人围坐,中间放置着那信,只是谁都没动手。

章节目录


继室难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云朵偷喝我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云朵偷喝我酒并收藏继室难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