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也在灯光的照耀下不自觉的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仍旧挑着一双秀眉,若有所思的拿起搁在桌上的签字笔,指尖摩挲着笔身,然后轻轻的,转了一下。
    .
    江遇一脸莫名的被顾知给单方面的一路拽着回到了寝室,看着对方把他的宝贝们都给放到了地上,然后转头示意他收拾收拾那俩祖宗的东西,才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什么似的。
    皱紧了眉头。
    “去哪儿?”他问。
    “当然是校外。”顾知没骨头似的交叠着双腿斜靠在床沿上说,“我早上的时候就托人帮你去找了一下房子,刚才又问他说已经找到了,就在学校对面——两室一厅,不算是委屈你的这俩宝贝吧?”
    他说着又不自觉的调笑了一句,才又绕回正经话上。
    “正好赶上,挺近的,也方便你之后随时去照看。”
    江遇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我让你帮我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并不是特别愿意领情的问。
    “没让我就不能帮你了?”
    顾知笑着反问。
    江遇就不说话了。
    他总感觉顾知这个人好像有点问题,但又说不上来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一会儿故意踩在自己的雷点上疯狂蹦迪,一会儿又异常友善,不断的向自己抛橄榄枝示好。
    “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紧蹙着眉头问了这么一句。
    “比如,精神分裂症。”
    见顾知面露疑惑,又面无表情的冷着声音补充道。
    顾知:“……”
    “怎么就精神分裂症了?”他饶有兴致的问。
    江遇回了他一个“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的冷漠表情。
    这本来是一种委婉的质问。
    结果谁知道顾知只是略微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就又丝毫没有要跟他解释点什么的意思,颇为光棍的认下了这个毛病。
    “那你就当我有吧,”江遇听见他语气里仍旧带着笑意说,“毕竟病人做事,一向都是反复无常的。”
    江遇:“……”
    这他妈是正常人能接出来的话?
    等了半天的答案就等来个这。
    江遇气笑了。
    差点儿没忍住反手就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招呼到他脸上。
    但出于“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及“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良好风度,和好歹也还是有求于人的缘故,他又还是竭尽全力的忍住了。
    没几分钟就动作麻利的收拾好了东西,拎着笼子和东西闷不吭声的往顾知面前一杵。
    “好了?”
    顾知好整以暇的从栏杆上直起身子问。
    伸手想从他手里接过一点儿东西。
    江遇侧身避了一下。
    “不用,”他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的往门边走了一步,“你帮我开一下门就行。”
    顾知不置可否的一笑。
    “帮你拎东西也不耽误开门,”顾知半强硬的从他手里顺过装鸟的笼子,一边伸手去开门,一边笑着道,“何必要避嫌似的分得这么清楚。”
    这话里的意思听起来就有那么一些微妙。
    江遇往门外走的脚步一顿。
    但也只是那么一顿,就什么也没说的拎着剩下的东西抬脚跨出了宿舍的门。
    顾知给江遇找的房子确实离学校很近,小区的大门跟南高的大门之间基本上就只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
    江遇本来在拿到钥匙之后就已经开始致谢赶人了,但奈何某些人的脸皮愣是要比城墙拐角还要厚上一些。
    仗着这个忙是他帮的,就算当场毫不介意的收了江遇死活要转给他的钱,也不肯自己先走,非得赖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来来回回的打扫忙碌,时不时还要开口指点两句。
    这里不对,那里不行的,搞得江遇一度想把手里的抹布和托帕啥的毫不留情的往他脸上招呼。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看在他每次都说得确实还算是有道理的份上。
    彻底安顿好家里那俩宝贝的时候江遇已经累得不行了。
    出门的时候金渐层大概是因为又到了一个不熟悉的新环境里,不习惯,也没什么安全感,愣是一个劲儿的黏人。跟突然长在了江遇身上似的,怎么扒拉都不肯下去,稍稍一用力就“喵”个不停,最后没法,只能又在那儿呆了好一会儿,温言细语的再三跟它保证了不是要把它丢掉和送人,才算勉强哄住了,只一言不发的蹲在门口看着他走,而没再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爬。
    “你这猫还挺通人性。”
    出了小区之后,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看热闹的顾知才调侃似的偏头笑看着江遇说。
    “好像你的说的话它全都能听明白似的。”
    江遇没搭理他。
    结果没过两分钟,他又听见旁边的人像是憋不住话似的,又饶有兴致的说。
    “不过你刚才哄猫的时候,模样倒是有种出乎意料的温柔。”
    见江遇还是不搭理他,还又探询似的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你在对人的时候就不能这么温和一点又平易近人呢?”
    “……”
    这他妈能一概而论?
    江遇没好气的扫他一眼:“看不出来我双标?”
    他怼人一向是直击重点,以尽快的结束话题让对方闭嘴为目的,因而也并不在乎是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正能伤敌就行了,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加上他本身其实并不是一个多麽高冷的人,就是喜欢端着,也不那么爱跟关系不好的人废话,所以默了默,最后又还是没忍住嘀咕似的低声补了一句:“你懂个屁。”
    这句话里就明显带着些“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少年气。
    仔细去听的话,其实还暗含着点儿“我委屈但我不说”的意思。
    江遇自己没发觉,对他另一面的了解还算是颇多的顾知却是听出了个分明。
    于是以为他已经被自己怼得不想说话的江遇没过两秒,又听见旁边的人沉声笑了一下,说:“看出来了,挺可爱的。”
    江遇:“……”
    不是,这个人的脑回路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挺可爱的”这个回答用在这里就有点过于玄妙,以致于江遇搜肠刮肚的在心里默默的想了半天,都没能什么合适的话来怼他。
    于是江遇就只能憋着满腹的不高兴加快脚步,企图把这个讨人厌的神经病给甩开。
    但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等一下。”
    顾知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在自己停下脚步的时候还顺便伸手把江遇也给拽住了。
    “干什……”
    江遇没好气的抽手,一转头就看见顾知伸手朝不远处的人行道旁指了一下。
    “看那小孩儿,好像是走丢了。”顾知说。
    江遇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给打了个岔,下意识的放弃了挣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明显是不小心跟家里人走散了,正瘪着嘴眼泪汪汪的四下张望的小女孩儿。
    “……”
    抿着唇没说话。
    而顾知则已经开始动了。
    他先是拽着江遇去几步开外的小店里买了一串粉粉嫩嫩的棉花糖,然后目光一扫,又顺手从隔壁店的支架上抽了两支花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葫芦,这才完全没有要问江遇意思的又拽着人一起朝路边那个走丢的小女孩儿的方向走了过去。
    从始至终,江遇都沉默着一言未发。
    他神色错杂的旁观着顾知蹲在那个小女孩儿身前温言细语的逗着人,不知道为什么,在顾知诱哄般的眯着眸子把手里的棉花糖递出去,并伸手轻轻的抹掉对方脸上正扑簌簌的往下落的眼泪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有些模糊的画面——
    好像在好久好久以前,久到他现在都已经记不太清楚具体事件的某一个时刻,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指腹微凉的伸手掰过他的脸,一边逆光笑着跟他说了些什么,一边动作异常温和的替他擦掉了正悬挂在他浓黑而密的睫毛上还未来得及落下去的晶莹水珠。
    虽然他已经想不太起来是为什么会忘记了,但或许是因为那一幕怎么说也在他心里曾烙刻过下比较深刻的印记,所以即便是现在因为相似的场景骤然又浮现出了一道虚影,他也仿佛依然能够记起来对方的指腹当时抹在他眼睑上的力道和体温。
    有点儿凉,但很轻。
    江遇无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轻蹙着眉头正准备好好的回忆一下这个场景来源于哪里,就被一样黏糊又冰凉的东西轻轻抵了一下唇。
    “在想什么?”
    江遇回过神,听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面前的顾知轻声问。
    手里还举着一支已经拆封过的糖葫芦。
    而糖葫芦顶端的那颗草莓,才刚轻抵过他的下唇。
    江遇下意识的轻抿了一下,舌尖微探,还能感受到残留在唇边那点儿丝丝缕缕的腻甜。
    看得顾知一愣。
    顿了一下,才又习惯性的微勾着唇,敛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伸手把糖葫芦递了出去。
    “甜吗?”他半弯着眼眸笑问。
    他最近好像总是想起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思绪被打断,江遇心里极其不爽,更是打心底里厌烦跟他说话,抬指在唇上一抹,张口就是:“甜不甜你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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